第四章 偷情上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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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没见过天然的饺子,请到当县来;如何你不知道饺子是怎么做的,请到当县来;如果你想住在饺子里,请到当县来。从省城驾车五百多公里来到当县,费得明脑子里想的是饺子。他去过一次当县,那是在文联当干事的日子,陪一位作家采风。呆了几小时,那位作家认为无风可采,吃完一顿饭,匆匆离开。虽然过去四年了,肯定有变化,但饺子是不可能变成煎饼的。所谓饺子,指的是当县县城。两条弧形的山脉,将县城紧紧包裹,一头一尾有十来米宽的出入口。那位作家形容像天然的城堡,费得明形容像天然的饺子。站在出入口往里看,眼前是一个切开的饺子,山脉是饺子皮,县城的建筑是饺子馅。饺子馅的变化有限,多了几栋楼而已。零散分布在破旧冷清的街道上,如同几块新鲜肉。费得明找到当年吃饭的那家餐馆,老板居然还认得他,好像他是昨天来过。可见,此地的闭塞程度。全省特困县的“称号”,不是乱封的。费得明担忧的是,唐少阳怎么在这个饺子里生活一年?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开车、不会骑单车,连在工作的党校也迷路,唐少阳实在令人担忧。如果去别的县挂职,费得明不会亲自送来,听说是当县,而且唐少阳兴致勃勃,非要提前去熟悉情况,他只好舍命陪君子。住了两天,还是不放心离开。他后悔没有动员董青跟来。董青要看儿子,中途在A市下车。“放心吧,当年去北京上学,我妈也想留下陪我,后来我一个人在北京住了七年。”“有没搞错,这里跟北京比?连个洗衣店都没有。”

  “大不了我请保姆,连吃饭问题也解决了。”

  “你一个单身男人请保姆?除非请男保姆。”

  “嗯,你说的对,请保姆影响不好,小地方最怕流言蜚语。”

  “平时吃饭打电话叫餐馆送,多买几件衣服,脏了收集好,双休日拿回A市去洗。”“这个办法好,大不了多请主席帮忙,哈哈,得明,没事的,放心回去吧,我是常务副县长呢,应该有一点权力,能照顾好自己的。”费得明被后几句话说服了。唐少阳也许什么都不会,但知道如何使用权力。可以说,再也找不出更内行的了。有时,费得明觉得,这个人不当官实在是老天瞎眼。转眼进入九月份,建泰酒店开始为国庆黄金周做准备。费得明忙得屁股冒烟,实在抽不出空去探望“饺子”里的唐少阳。黄金周意义重大,四年前,接手苟延残喘的建泰酒店,费得明处理好方方面面的关系,算是夺回了地利、人和,正巧碰上第一个黄金周,称为天时一点不过。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身,建泰酒店想不起死回生都难。今年,迎来改制后的黄金周,他几乎当成一场生死战来打。“你好,董青,饺子里好玩吗?哈哈……”

  “我、我没去当县,哦,得明,你现在能到房间来一趟吗?”

  “啊,你在酒店?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国庆节黄金周圆满结束,费得明连睡几天懒觉。这天早上九点,接到董青的电话,他才匆匆起床去酒店。唐少阳去挂职快两个月了,董青居然没去过当县,他非常奇怪。“坐呀,得明,你自己拿喝的,我马上就好。”

  董青在唐少阳的包房里收拾衣物,把费得明让进门,自己扭头钻进卧室。套房的好处是有个客厅接待访客,这方便了唐少阳。省团代会期间,这个客厅成了会议室。“我刚才去退房了,”董青忙完了,出到客厅拉一张椅子坐下,“少阳交待的,他说反正很少回来,再包租影响不好,已经有人议论他大手大脚,他剩下的东西不多,我已经装箱,等下你拿去帮他保管。”费得明很意外,笑说:“看样子唐老师学而优则仕了,好、好!我赞成,他不去当官对不起老天爷。”董青说:“这个我不知道,你有机会问问他。”费得明看往客厅的几个行李箱,又笑道:“你准备去做县长太太呢,还是回A市去做贤妻良母?”董青说:“都不是,我马上去香港,再过两小时的飞机。”说着看了一眼手表。费得明这才观察到董青凄黯的神情,像受了莫大的委曲。

  “我移民去加拿大,”董青的眼睛也看向行李,“和我妈,还有我妹妹一家,本来打算带上豆豆,他爷爷奶奶说他太小,不同意,只好等过几年大一点再说了,少阳你是知道的,他想出国的话,早就是外国人。”“唉,原来是这样。”费得明找不到恰当的话,感觉相当难受。此时,他想的是“饺子”里的唐少阳。董青拿出一把车钥匙说:“这是我爸的一辆车,去年买的,挂少阳的名字,大概来不及送给他,你帮我转交给他吧。得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能见面了,请你照顾好少阳……”说到后面,声音哽咽。

  5、

  几年前。唐少阳曾经问一个来自当县的省党校学员,当县最出名的特产是什么?该学员毫不迟疑答:“土匪!”,他十分费解。后来,到A市党校上课,韦尚军告诉他,当县的土匪异常血腥残忍,还吃过人,其中之一是个剿匪战士。以至于,土匪灭亡近五十年了,人们仍然难以忘怀。令唐少阳意想不到的是,在当县住了三个多月,他也赞同当县的特产是土匪。由于土匪影视风靡一时,旅游公司趁机在“土匪”身上做文章。到当县旅游的人,全是冲土匪名气来的。穿土匪装、吃土匪饭、住土匪山寨,“土匪旅游”是当县唯一的热点。此外,再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了。http://www.xk9l/cs/8494.html全县三十万人口,二分之一是扶贫对象,财政大半靠上级补贴。工业,只有一些小规模的厂矿;农业,土地稀少贫瘠;商业,全县贸易额不及A市的一个大卖场;交通,实现了“乡镇通”,离“村村通”差了十万八千里。雪上加霜的是,全县范围自然灾害频繁,水灾、旱灾一年好几次,其他的,滑坡、泥石流、雪灾、虫害经常发生,就是“秃尾龙事件”那样的雷灾也不少见,气象记录最严重一次,有五人死亡,多人受伤。“我对当县彻底死心,做了五年副县长,从非常委到常委,碰上两任一把手,一个根本就没想为当县做点什么,只想尽快拿到正处的资历,以便调到市里或富县。另一个想是想了,遇上困难,马上缩手不干。唉,唐老师,希望你开导、开导现在的一把手,当县不能再停滞不前了。知道现在把当县叫什么了?挂职县!不是指你这样的挂职,明白我的意思吧?”说话的陈李新头发花白,其实才三十八岁。今年从当县调走,现在是A市一个区的副区长。告诉唐少阳当县特产是“土匪”的就是他,帮韦尚军儿子到县城读书的也是他。关于当县,唐少阳觉得自己了解的并不透彻,不想随便表态,笑笑说:“挂职县,嗯,看样子我来对地方了。”陈李新不满意他敷衍的话,边开车边冷冷瞟他一眼说:“那么,唐老师,你到当县挂职,目的何在呢?”“调研呀!”唐少阳不忌讳谈这个问题,“我看过不少资料,也听过许多故事,当县的一些山区村寨,仍然保留原生态政治,具体地讲,还是以部落或家族的状态生活,他们的道德取向、价值观、风俗礼仪,对研究我们几千年的政治制天天中文网首发度有所帮助。包括刚才你说的当县一把手不作为和不敢作为,也很值得研究。改革是从上到下的行为,已经成了许多领导干部的固定思维,常此以往,不啻于把命运押在某个一把手身上。成功的例子是很多,但失败的例子也不少。所以,我看这样的思维是否正确,还有待商榷。”陈李新摇头苦笑道:“唐老师,你想骂我,直截了当好了,不用www.拐弯抹角。”唐少阳也笑说:“等你成了一把手,我不会客气的。”两人一同从当县去A市,陈李新回当县处理一些做副县长时遗留的事务,唐少阳搭顺风车回A市的家。住在“饺子”里,并不像费得明想象的那么艰难。正如陈李新讲的,当县是“挂职县”,县委、县府七个主要领导,四个不带家属上任,生活上跟唐少阳这种真正挂职的一个样。因此,费得明担忧的问题,县里的内部招待所通通考虑到了。唐少阳这三个月,过得比在建泰酒店只好不差。头两个月,他只回了三趟家,主要是为了陪儿子。当县本地的干部开玩笑,说那几个正式领导比他更像挂职。“唐老师,听说过‘单身汉’吗?”陈李新问。

  唐少阳道:“有所耳闻。”他不明白陈李新想说什么?“单身汉”是干部之间调侃的一个称呼,并非指当县那些不带家属上任的领导。那些领导,双休日一般回市里或邻县的家,算不上“单身汉”。指的是老婆孩子在国外的领导,由于不可能经常见面,这样的领导才是“单身汉”。陈李新换了一个挡,放慢车速又问:“知道咱们A市最大的‘单身汉’是谁吗?”唐少阳明白他的意思了,正色道:“龙向平同志的确算个‘单身汉’,不过,他儿子品学兼优,美国排名前二十的大学有好几所愿意提供奖学金,他儿子去美国上大学无可厚非,至于他妻子,是个侨眷,母亲在美国,申请去美国帮助儿子开始留学生活,也合情合理。”龙向平是A市的一把手,上任不到两年。陈李新惊讶地说:“哇,你跟龙书记这么熟,他以前也做过你的学生?”“他没上过我的课。”唐少阳把车里的音响调小,“领导人是我近年来研究的主要课题,自然对他有所了解。你陈李新也是我研究的对象,我知道你是孤儿,父母在洪水中遇难,救你的解放军把你带回家收养,你是部队长大的,所以你姓双姓。虽然没当过兵,但喜欢以军人作风要求自己,你到当县任副县长,非要你爱人从部队医院调到当县来,以显示你扎根当县的决心。喂,调进市里了,你爱人不跟你闹别扭了吧?”有一件事他没说,陈李新调进市里当副区长,是年初人事调整,他向相关人士推荐的。陈李新摇头大笑说:“唐老师,你要是当组织部长,谁也不敢在下面搞歪门邪道了。”唐少阳笑而不答。陈李新感觉到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次放慢车速问:“这一段路车子少,要不要开一下?”唐少阳望向前方,胆怯地说:“算了,坡太多,下次吧。”他正在学驾驶,陈李新是他的师傅,另一个师傅是关勇。从当县到A市,虽然全程是二级路面,但下坡多、拐弯急,两百二十公里,也要开三个多小时的车。早上八点半出发,中午十一点四十才到达。学车的缘故,近来陈李新和唐少阳交往密切,不止一次送他回家。进了市区,直接把车开到他家楼下。他家在一所小学里,母亲是退休老师。十六岁那年,他才告别这所小学,去北京上大学。到当县挂职,跟各部门领导见面,他曾自嘲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校园。”此话一点不虚,活了三十一岁,生在学校、长在学校,当完学生当老师,他从未离开过学校。“爸,不是星期六也回家,你怎么当副县长的?”

  唐少阳的儿子豆豆在楼下玩耍,看见父亲下车,大声责问。陈李新笑说:“哈哈,唐老师,你儿子是监察局的,我得赶紧跑路!”说完开车走了。“我下午要去市党校上课,今天回来,经过领导批准的。”唐少阳一边解释一边和豆豆上楼回家。主动要求去挂职,唐少阳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有个不受干扰的环境,潜心研究课题。他的目的达到了,至少表面上达到了。累积一年多的几十本笔记整理完毕,并且总结出几篇论文。然而,重新审阅论文时,没看完第二遍,他毫不犹豫从电脑里删除。本来删掉重写很正常,他却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最大的问题,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客观立场。作为一个学者,他认为,失去客观等于失去发言权。别看他跟陈李新讲得头头是道,准备研究当县的这样那样,其实他最想马上返回省党校,老老实实当教书匠。一个月前,他接受了A市党校的邀请,每星期去上一节课。并且,主动到驾校报名,参加汽车驾驶员学习班。总之,课题无法研究了,尽快返回省党校又不可能,他挖空心思让自己有事可做。“你回来正好,电信来人接上宽带了,你给电脑装摄像头。”唐少阳的母亲李老师已做好了午饭,见唐少阳父子进门很高兴。和儿子一起洗过手,唐少阳坐到餐桌旁问:“我爸呢?”李老师答:“这几天模拟考试,他中午不回来。”唐少阳的父亲唐重阳是高中老师,他还有个妹妹在外省一所大学当讲师,他家是名副其实的教师之家。四个老师的区别是,唐少阳教政治,其他三人同是数学老师。“爸,快点吃,我要跟我妈视频聊天。”豆豆坐下便吃,还催促父亲。

  越洋电话太贵,接宽带方便儿子随时见到董青。唐少阳不紧不慢地端碗扒了一口饭说:“前几天,我跟你介绍了全世界的时区划分,还记得吗?”豆豆说:“记得。”唐少阳又问:“那么,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五十八分,请问,多伦多是几点钟?”豆豆停下吃饭想了想,失望地放下碗说:“减去十二个小时,多伦多是昨天的二十三点五十八分。唉,下午放学才能见到老妈了!”“慢慢吃饭吧,急也没用。”李老师笑着把孙子粘在脸上的饭粒拿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