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绳老婆马上止笑道:“啊,真的咩!”把手里的背篓背上肩,两只大奶子一甩,跑进了垭口。
“还好,穿有裤子!”莫全松了一口气,望她没入黑暗。
牛绳老婆的心智,比不上她十一岁的小女儿。严格地讲,牛绳老婆不算是牛绳从外村娶回来的。未成亲前,已经在莫寨生活了两年。这个女人是林贵的亲姑姑,父母过世,无人照料,只好投奔上门莫寨的大哥,也就是林贵他爹。林贵他娘怨气冲天,捏鼻子忍耐了几天,马上四处托媒婆,要把这个二十岁还像十岁的小姑子嫁出去。可是,外村媒婆听说是傻子,相貌年纪也懒得问,甩手就走。本村媒婆同样好不到哪去,口头答应却从不张罗。导致过了两年也无人问津。这难怪,当时,没人意识到莫寨即将面临“娶亲危机”。情急之下,林贵他娘亲自当媒婆,请牛绳吃了三顿猪头肉,终于大功告成。这桩婚事,两年后,村里人无不说牛绳捡了个大便宜,那些当初不屑一顾的光棍,至今后悔莫及。因为,牛绳老婆干活顶得上男人,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傻。生活可以自理,仅仅不通世故或少通世故,说是天真烂漫也行。比如,遇上刚才莫全摔跟斗那种新奇事,她会没完没了纠缠,追着人家跟她玩。除非牛绳拿扁担来赶,要不,只有请她吃喝。为此,村里的大人、小孩喜欢拿她寻开心,常常让她满山跑,整天也吃不上一样东西。
莫全是少有几个没作弄过牛绳老婆的人,走到小河边,心里仍过意不去。他知道牛绳的脾性,宁可吃生的,绝不烧火做饭。这女人回到家,幸运的话,大女儿煮好了一锅玉米粥。
“吹一声口哨哟,走近妹妹的村;巴望妹妹的村哟,快点发人瘟;专门死男人哟,不死女人;留下妹妹哟,跟哥哥我成婚……”
站在河滩上,莫全一边脱衣服一边扯开嗓门,吼出几声山歌。小河两岸的山头跟着唱起来,一座唱罢下一座接。原本粗犷、暴烈的歌声,传递到远方,变得苍凉、哀伤。天时还热,山里人穿衣只有一层,脱下衣裳拉下裤子,一丝不挂了。莫全赤条条扑入水中,一个猛子露头,已过了河心。
对岸泊有一只木排,十几根钓杆插在木排和岸边的岩石缝上。莫全爬上木排,一根根抽起钓杆。大部分落空,只有四条鱼随钓而起,其中三条是超过两斤的草鱼。对于放“死钓”来讲,算收获巨大了。今天,不是王邮电带肉来送信,莫全打算晚饭吃鱼的,他早料到这些“死钓”会有所收获。
“哪个在那边?”
把四条鱼装进鱼篓,莫全撑木排回对岸,河滩上来了一个女人,他急忙翻身跳水,肚皮最先与水面碰撞,响声巨大,惊得走近的女人大声喝问。夕阳余辉所剩无几,群山倒影掩盖了河水,整个河谷里朦朦胧胧,近距离也只是看得见人影,看不清人脸。
“是我,二秋姐。”
莫全远远认出来人,他从衣着和身姿分辨的。另外,如果他是莫寨惟一不黑的男人,二秋就是惟一不黑的女人了。那张白净的瓜子脸,夜色也抹不黑。在莫全眼里,二秋是天下最好看的女人。除了眼睛小了一点,身上样样他都爱看。林贵单单提起名字,他已经脸红心跳,何况赤身裸体?所以,刚才落水才那么狼狈。
“哟,全叔呀,恁早来洗凉了?”二秋一直走到齐膝的水中,放下身后的背篓。
“啊,二秋姐,你、你洗衣裳呀?”莫全游泳推木排走,速度很慢。
“是啊,前几天下雨洗不得,再不洗没有换了。”二秋往一块石头上坐,把满满一背篓的衣服倒入水中。
看见那么多衣服,莫全暗暗叫苦。游泳推木排再慢,终究到岸。小河离莫寨并不近,得走十几分钟。通常,村里女人洗衣服在早上,以便晾晒,连牛绳老婆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也会赶在太阳落山前结束。这时间,少有人到河边来,有也是男人。
“全叔,听讲,你收炭去石肉卖?”二秋边问边搓衣。她是村里最勤洗衣的女人,关键是衣服多,别的女人想洗也没衣可洗。
“是!”莫全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二秋又说:“要是家家的炭都给你收就好了!”
“我、我没本钱。”莫全看了一眼岸上三间存炭的草棚,两间大的属于石肉村的两个炭贩子,最小一间是他的。
“要几多钱周转?”二秋对收炭很感兴趣。
“周转?”莫全听不懂这个词。他只读过四年的小学,侯老师离开莫寨时,说他凑合算小学毕业。不过,他是村里识字最多的人,当村长的金松、金汉常常找他念文件。
一直低头搓衣的二秋总算抬头看他一眼了,笑说:“就是讲呀,家家给你炭,你马上给钱,要几多钱才够?”
“哦,这个……一千、两千吧?”莫全早游到岸边。天是黑了,可又圆又大的秋月坐在河谷中间,把河滩照得亮如白昼。
“我给你一千块,你去收炭卖炭,利润我们平分,好不好?”
有本钱收多点炭,当然好了,跑一趟石肉村,大伙儿一百斤炭能多拿几块钱。可是,莫全又搞不清“利润”什么意思。二秋出山去县城打过两年工,很有见识,耐心地解释。莫全收炭纯属偶然,有一天,在河边钓鱼,听见牛绳大声咒骂。原来,炭贩子的木排走了,牛绳挑来两担炭没赶上。他也帮着急,牛绳是留不得隔夜米的老鼠,一家六张嘴常常等米下锅,这一趟没拿到钱,可能全家整天挨饿。于是,他撑木排帮牛绳驮炭去追,追到石肉村,没等他去找炭贩子,已经有人买炭了,开的价钱比炭贩子高不少。那次回来,牛绳给他五块钱辛苦费,他不要,从此尝试自己贩炭。但他本钱少,主要靠赊欠,愿意提供的,是林贵家这种不急钱用的,牛绳再没有找他卖过炭。
“全叔,站在水里做什么?”二秋讲了半天话,见莫全在水里打抖,奇怪地看他。
入秋了,山里白天热,夜里凉,河谷更凉。见不到阳光的水,冰冷刺骨。莫全身上冒起鸡皮疙瘩,嘴唇发紫了,颤声说道:“我、我光屁股。”
“咯咯咯……”二秋的笑声在河谷里回响,“你讲呀,命根子冻烂怎么办?我洗完了,你上来吧!”把衣服装进背篓,起身走了。莫全响声巨大跳出水面,命根子早已缩进肚子里去。跑到岸边飞快穿好衣裤,牙齿碰撞几次,身上才见温暖。把木排拖上岸,又出了一身汗。不过,他不打算再下水洗澡了。只想去追上二秋,送她两条鱼,刚才光顾讲话忘了。二秋走得很快,翻过了垭口也不见人,莫全追到看见二秋家草房的地方,停脚不动了。他有双重顾虑,决定不去二秋家为好。一重顾虑是,林贵今天讲找二秋提亲,作为长辈,心仪二秋应该谦让,何况林贵年纪大。另一重是,瞎公似乎对他的亲事成竹在胸,他不能再自作主张,尽管他希望对象是二秋。月亮爬上了肉山的峰顶,山坳中的莫寨一点点脱离黑暗。有月光照明,莫全不走山间的羊肠小道,拎鱼篓走进崎岖的乱石花中,他想抄近路回家。他家离二秋家很远,准确地讲,他家离莫寨的任何一家都不算近。莫寨四周层峦叠嶂,数不清有多少座山,还真有点像天然的猪圈。山上树木多,但不集中,东一片西一撮,这是烧炭人最头痛之处。烧炭打柴讲究,好的木头成炭率高,也耐烧重秤。附近山上最多是米锥木,也叫栎木,又叫橡木。木质坚硬如铁,橡子可吃,山里人叫米锥。砍伐米锥树,除了要有好刀利斧,还得想法子拖下山,装进窑。一般是就近垒窑。俗话说,烧炭容易砍柴难,就这意思。因此,烧炭人的家,尽可能安在靠近炭窑的地方。莫全家不烧炭,没这种讲究。一年来一年去,莫寨其他人家越搬越远,集中到另外一座山下,作为繁衍地的莫全家,原地不动,背靠肉山主峰,成了独家村。“啊呀、啊呀……”
经过一片低矮的灌木旁,莫全听到牛绳老婆的声音,又看见装衣服的背篓扔在灌木丛上,他以为牛绳老婆在拉屎,走开了几步停下卷烟。估计这个女人从河边过来,还没回到家,他准备分两条鱼,让她带回去,算是今天作弄她的补偿。“啊呀、啊呀……”
牛绳老婆在灌木丛后越叫越大声,听上去像受伤了。莫全吃惊地扔掉吸了两口的喇叭筒,走进灌木丛。看清后面的情景,他缩进肚的命根子整个儿跑出来了,比平时还粗大了许多。灌木丛后有几棵相思树,月光下,牛绳老婆弯腰翘臀,双手撑在一棵树杆上,两个布袋奶子悬空摇曳,肥肥的大屁股后还连着一个男人屁股,两个屁股相互碰撞,一下分开一下合拢,碗大的树杆也被迫晃动不停。莫全曾经帮助过两条狗交配,知道这是干什么。如果那个男人是牛绳,他不会看下去,可那个男人不是牛绳。“阿全滑坡坡,啊呀,阿全滑坡坡……”牛绳老婆叫唤中发现了莫全,不忘抽空取笑他摔跟头。“啊啊,全叔……”男人也看见莫全了,惊慌失措脱离牛绳老婆的屁股,命根子像莫全泡水出来一样,瞬间缩进肚子里。“腊肉呢,林贵,腊肉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