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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问对促使张之洞对智勇的才干做出了更高的评价,自此逢人便说他收了匹千里马,将来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晚姜智勇回到自己家中,与父亲就泰裕票号合作之事进行了详谈,并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改革步骤交给了父亲,让他细细参详,待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再行实施。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姜智勇需要足够的人手,需要适当的时机,需要充足的资源。熬夜将《有价债券发行细则》编撰出来,姜智勇算是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天,姜智勇于早晨七点赶到了巡抚衙门,张之洞特准智勇晚些到抚院,毕竟智勇需要锻炼武技,太早赶过来也没他什么事情做。如今智勇不单要习练桑治平教导的柴氏伏虎拳、奔雷剑法,还要跟随六师兄学习形意拳的基本功。车二先生的寿期临近,经武福蛮同意,生日一过,车二先生将以幕宾的方式到巡抚衙门住上一段时间,趁便教授姜智勇拳法。
在签押房旁边的偏厅内,姜智勇将昨晚赶出来的《细则》交给张之洞,张之洞一边翻看,一边微微点头。时而询问几个问题,智勇则一一作答。看完《细则》后,张之洞收入怀中,然后对智勇说道:“泽华,此物珍贵,切不可四处宣扬,为师会抄送一份给太后、皇上过目,让上边知道我张之洞的徒弟竟有如此大才。你已是生员,可参加今科乡试,为师甚望你能高中解元呢,这样一来,你我师徒一双少年解元,必成千古佳话啊。”张之洞开怀大笑,他对姜智勇高中充满信心,徒弟有多大水平他基本上已经了解了,无论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兵法韬略,时文政治无所不精。即使是三教九流,自己的徒弟也能信手拈来,化腐朽为神奇。如此大才,焉能不中解元。
正当两人闲坐准备说些家常话的时候,何安进了偏厅,向张之洞禀告说太原知府李同新求见。张之洞起身走了出去,正好桑治平进门,说葆庚来了。姜智勇忙站起身,走到门口,站在张之洞身侧,说:“葆庚来者不善,估计是得到些风声,担心您彻查藩库,撅了他的老底。”
“嗯”,张之洞点点头,说:“你昨日计策皆善,今日为师就按你的戏文演上一出。”三人皆笑。
张之洞让桑治平接待李知府,跟他提以张之洞名义私借些银两支助农耕之事,最好也能搞到个四万两。如此,即使朝廷否决了有价债券的事情,也可以将禁绝鸦片的事情做下去了。
张之洞领着姜智勇来到签押房,见葆庚已经起身,正自躬身站立,一脸的奴才相。对于他那种奴颜婢膝的死人脸,智勇说不出的憎恶,真想跳过去给他两拳。
听探子来报,说姜智勇从阎老头那里回来了,葆庚紧急将王定安找来,两人和葆庚师爷阮雨亭合计了好久,都认为眼老头不会说什么好话,藩库清查之事必然提前。经商议,他们决定先礼后兵,由葆庚出面劝说张之洞不要清查藩库,即使清查的话,也要由他葆庚来监管。如此便能混弄过关,保住乌纱,否则大家一起玩完。
三人寒暄一番之后,分宾主落座,一边喝茶,一边叙说罂粟之害。张姜二人皆不提清查藩库之事,葆庚却不得不说。为清库这事,葆庚已费尽心机。他比谁都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揪出自己的问题来,必被革职查办,甚至会抄家坐牢,自己一生尽毁不说,还累及妻妾子女。他必须制止这个爱出风头的名士巡抚的沽名钓誉之举。王定安的计策不妨拿来试试。
“中丞,听说您要清查藩库账目?”犹豫片刻,葆庚还是把话题引导了清库上面。
“确有此事。”张之洞坦诚地回答。“山西藩库三十年未清,实为咄咄怪事。普天之下,再无出其右者。我代天巡守山西,怎能对此时置之不理呢?”
见张之洞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葆庚心中一阵狂跳,略作迟疑后说:“这藩库已经三十年未清,账目混乱不堪,许多旧账已失,如何着手?何况此事若追查下去,免不了要牵涉到好些个前任巡抚,这……”
“葆翁放心。”张之洞成竹在胸地说道,“事在人为,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持之以恒,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至于前任的诸多同僚们,我将来会区别对待。凡不是存心中饱私囊的,我都可以不再追究,把账目理清楚,将缺口补足也就是了。若是有人在里面搅风搅雨,行那硕鼠之事,张某人绝不姑息养奸,定要参他一本,以国法论处。”
说到这里,张之洞想起了曾老九那个野蛮巡抚。他知道葆庚与曾国荃的关系非同寻常。为了让葆庚清楚自己的坚定态度,他特意大声说:“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有过多大的功劳,现在官居何职,只要真凭实据在手,我张某人都要一参到底。”
葆庚的心下焦急。张之洞这是铁了心要清库款了,只有拿出王定安出的计策,争取让那把刀子不要砍到自己头上来。
葆庚即可换了一副完全赞同、完全拥护的态度,笑着说:“抚台大人,您的胆识和正派令我钦佩不已。我在山西做了五年藩司,藩库不清,我是负有责任的。然而前面己任中丞均有各自情况未能梳理藩库情形。现在中丞有这个决心,我就有了靠山。这本是我的分内事。干脆,您就把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三十年旧账料理得一清二楚。至于铲罂粟发种籽那些事,不如交给方臬台去办。”
由藩司来清理藩库,本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可惜张之洞早知山西如今局面难开就是这葆庚在使坏,哪会接受他这种主动请缨呢。
张之洞肃容说道:“葆翁,此事既然是藩司的事,您最好避嫌,如此可使办事人顾虑少些。对于目前的山西来说,铲除毒卉,复种庄稼,乃是关系到千秋万代的大事,由您去督办我会更加放心些。”
张之洞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葆庚心里又气又怕,脸上涩涩的,很不是味道,好半天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也好,也好,还是中丞考虑得周到。”
葆庚心绪不宁,再无心安坐,说了几句场面话即起身告辞,张之洞和姜智勇送到中门即返回。两人来到偏厅,与桑治平一起商量清查局督办的合适人选。张之洞提到自己曾与大同同知马丕瑶谈过两次话。此人三十八岁,进士出身,在山西做过五年知县,又做过同知,为政经验较为丰富,政绩不俗,而且大同府的罂粟算是全省最少的。清查局的就由此人来主理吧!
接着,张之洞又将前任巡抚卫荣光所荐举的,自己也见过面谈过话印象好的太原知县薛元钊、汾阳知县方龙光调到清查局来任协办和会办。
此外,张之洞还请晋阳书院老山长石立人推荐了五个操守好精于账目的学子,任命他们为清查局的委员。
就这样,由一名督办、一名协办、一名会办、五名委员组成的清查局,便在太原城里挂牌办事了。
马丕瑶经验丰富,第一天便封了藩库里的所有账本和一切单据,盖上清查局的大印。并发出文告,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借阅开启,更不能转移。同时规定所有局员不得外出与清查有关诸事一概不得外传,清查局也不接待任何非请之人。
张之洞等三人一致赞同马丕瑶的决定,张之洞对马丕瑶这种任事态度十分赞赏,遂放下心来,将清查库款这件事全权交给他。
而葆庚府上,烟雾缭绕之中几个烟鬼正密谋着如何自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