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轿中人坐稳后,轿夫也不等吩咐,便自动抬起软轿,向皇宫走去。
刚回到永安宫,便有人迎上来。
“殿下去哪里了?方才有人来过两趟,我都只回殿下正在休息。”
“等会儿再来,便让她们进来吧。”太子换下外出的便服,穿回宫内的常服,道,“这半天,让你看的文书怎么样了?”
“左不过是那些话,除祈盼皇上早日病愈之外,就是含沙射影,对那位颇多攻讦之语。”许天衣边说,边偷瞄太子神色。
太子细眉动了一动,道:“其他呢,有什么紧急事情么?”
许天衣从案上拿出一个单独摆放的折子递给她:“其他不过是含沙射影,这本却是有理有据。”
“所据何事?”
““自然是为了前日北门总卫袁路于宵禁之后私放细作入城之事。”许天衣边说,边留心看太子神色,却只见她秀眉微蹙,似在深思,除此不见任何端倪。
奇怪,若是太子做的,多少面上会露出些来吧。看现在的情形,难道竟不是?
她正暗自思量间,只听“怦”地一声,太子已将折子掼到了桌上。
许天衣一惊:“殿下,有什么不妥么?”这折子借着前天所谓历国细作之事,直指那犯事的总卫是受人指使。而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竟是在暗示那指使之人就是纪雨笙----而纪雨笙身后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这么一封折子,也是瞅准了姜承昶不在国内,执政者为太子地时机。才敢呈上来的吧。但太子看后为什么会这么……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太子眼中闪动的,是称之为恼怒的光芒。
真是奇怪。既是针对大殿下地攻讦,太子应该高兴才对嘛。怎么会反而生起气来呢?
还没等许天衣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太子说道:“什么细作,历国与我国素来交好,两国间更有天堑相隔,平日即便是通商互市也要绕远路到东南方才能进行。从北门进来地细作?只怕还没等她走出白茫雪山。就先冻死在半途上了!”
华国与历国虽然接壤,但却不若与宇国那般,只隔了一条澜江,可称一衣带水。华国与历国之间隔的是山,而且是终年白雪茫茫地千里冰山,向来人迹罕至,甚至连飞鸟走兽也不愿靠近。只因山中太过寒冷,据大着胆子去过的人讲,她们刚往山上爬了一个时辰。莫说山顶、就连山腰也还没到时。就觉得五脏六肺都变得冰寒无比,甚至连呵出来地气也是冷的。毫无暖意。
这么一座连绵雪山,如今居然说,有人从山那边的历国爬了过来、非但爬了过来,还非要在半夜悄悄潜入,又恰巧让巡城的士兵看见?
这许多明显的破绽,并不是没有人想到。只是当人们将种种迹象串连到一起,发现它们所针对地那个人后,莫不选择了闭口不谈、甚至竞相附和。
自从皇上突然生了重病后,便即时下诏,将泰半朝政都交给了太子。但凡有眼睛的人,谁不知道,现在太子已隐隐是一国之君的地位。说句大不敬的,若皇上的病再不见起色、哪一日驾崩的话,这位子,可就牢牢落在太子手中了。
而素来与太子各自为政的大皇女姜承昶,在这关键时刻不在国内,自然是鞭长莫及。说不定,等她回国之后,太子早已龙袍加身,届时她还得依礼叩拜,呼一声吾皇万岁。
这种一面倒的情势下,只要略微清醒的人,都会做出最好地选择。
所以,原本只是总卫违反宵禁,私自放人入城地小事,最后竟被人弹劾成是大皇女的别有用心,并生出满城风雨,闹得整个皇城无人不知大皇女勾结外人意图谋反。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这件事,本身就是太子先下手为强,为永绝后患而指派策划地。许天衣原本也是如此认为,但现在看着太子少见的怒形于外的神情,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就算是故意为了撇清关系而故作不信,也不该在这没有外人的地方。莫非,殿下真不知情?又或者,实在是殿下心机太深,特意没有告诉自己,若连自己也一并瞒过,那么天下间还有谁不被她瞒过呢?到时人们只怕还会为太子的宅心仁厚而赞叹不已吧……
许天衣不敢再深想,道:“太子准备如何批复?”她目光落到刚才被太子摔到桌上的那本弹劾姜承昶的奏折上。
这时太子已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怒气渐消,重新回复平日的温文可亲。
“批复么。”她挽起肩头一缕青丝,慢慢缠在指上,“如今局势虽看似平衡,实际却是如履薄冰,时时需得小心翼翼,否则一旦失衡,后果难以预料。这位大人正是得用之时,若就此驳斥,未免寒了她的心……先放着吧。”
“我明白了。”话虽如此,她还是不明白,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若是不喜,便该驳回;若是正中下怀,便该明日传与百官堂议。怎么会是留中不发呢?
许天衣实在很想问个明白,但在与太子漆黑双眸眸对上后,只一瞬,便别开头去,同时也打消了那主意。
太子虽仍是亲切且隐隐含笑的表情,那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闪烁在她眼中的,是如寒冰一般的光芒……有随行侍从都换乘骑马,随己先行,只留少数仆从驾车随后慢行。
梁嘉楠自然也在留下来的范围之内。但与来时的不告而别不同,起程那天,姜承昶与纪允然亲自来与他话别。
说是话别,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些一路顺风多多保重之类的套话,实在乏善可陈。但姜承昶和纪允然的态度,却都有些微妙。
确切来说,是纪允然一直盯着梁嘉楠。那目光令梁嘉楠有些胆寒,似乎自己已成了一条被掼到砧板上的鱼,而绿允然就是正琢磨着是先划开鱼身填作料、做成一般松鼠桂鱼好,还是剐鳞掏腮后直接上锅清蒸。
被她看得害怕的梁嘉楠,不知不觉缩到了天冬身后。
天冬带着恭敬的微笑,眼角微垂,似是不敢直视面前的皇家贵胄,余光却不离她们二人左右。
纪允然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侍从不简单,原本放在梁嘉楠身上的注意力,慢慢移到了他身上。
最后还是姜承昶打破了这不动声色的对峙:“事出突然,还请梁公子多多体谅。孤等这便走了,公子慢行。”
说罢,拍拍恍若未闻的纪允然:“走吧。”
纪允然回过神来,目中闪过无奈,最后看了梁嘉楠两人一眼,转身随姜承昶离开。
看着马蹄阵阵,带起飞扬的尘土。直至尘埃落定、再也看不清前方人影后,梁嘉楠才真正放下心来。
“刚才那位纪大小姐是怎么回事?”虽说受美人青眼相加是件好事,但那种眼神的青眼他可敬谢不敏。
天冬依然看着远方,许久,才慢吞吞地答道:“因为,她舍不得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