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闻言,梁修竹当即放下手中的公文,匆匆向待客的厅堂赶去。
“小姐。”远远看见她,厅里的那人便迎出来行礼。梁修竹认得她是自家得用的下人,母亲常常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去做。当下心中微凛,面上却还是微笑着:“可是捎了家书来?”
“相君老爷为小姐和少爷做了几套节令衣裳,还有几样家里做的小吃,赶着让婢子送来。”她将拉了满满一车的东西一一指给梁修竹看。之后,在府中众人忙着搬运东西时,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小姐,这是家书。”说着递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
梁修竹接过,随手放在袖袋里,笑道:“一路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回到书房,她拆开信,片刻看完,眉头微蹙,沉吟不语。
随即,她收起信件,吩咐守在门前的侍从:“端碗酸梅汤来。”
侍从应声走出院子后,梁修竹也步出书房,走到院中垂丝海滨树下,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陶醉在这清甜的花香里。
徘徊片刻,她伸手折下一枝缀满花朵的枝条。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那娇嫩的花瓣颤巍巍地片片随风而落,待她走到书房门口时,原本盛满鲜花的枝头已然空了一小半。她看了看花枝,似乎是觉得它不够好看了,便没有带进屋子。而是随手插到了窗棂上。淡粉的花儿衬着雪白的窗纸和古朴地木雕格,倒也别有意趣。
这时,侍从正好端着酸梅汤进来了。梁修竹伸手接过,淡淡道了声辛苦,似是不经意地说道:“窗上那枝花先放着,待花落尽了再打理。”
侍从应了声是,看着她喝完汤,又收起碗退出门外,让她不受打扰地继续批阅公文。
“还是没有来信么?”姬扬问道。
五全摇摇头:“没有。”
姬扬心中微有烦燥。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挥挥手道:“难得没什么事,朕要一个人静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是。”
五全恭敬地答着,趋步退出殿外,吩咐守在廊下的宫人:“陛下要清静一会儿,若无要事,不得打扰。”
当他吩咐完毕想要回屋把早上只打理了一半的春衣继续整理完时,忽然一眼瞥见长廊那头走来一个人。
远远看见那人明黄的衣裳,他心中一跳。赶快迎了上去。
宇国尚黄色,唯皇家可用。即便是常在皇上面前走动的臣子们,若无皇上特赐,也不能随意穿戴黄色的衣物。今上登基不过半年,并没有与哪位臣子走得特别近,更没有赏赐过什么人可以穿黄的殊荣。且今上年少,后宫空虚,尚无得获圣眷受封加赏的女子。是以目下宫中能穿这明黄衣裳的,便只得两人。
皇上姬扬,与官任太尉地华国苍荫侯、如今更兼御史大夫的皇帝生母。姬云飞。
五全本是姬家侯府上出来的,虽跟着姬扬,对女主人姬云飞却是一样的敬畏。当下见她过来,忙迎上去请安问好。
“免礼。”姬云飞止住欲待行礼的宫人,问道,“陛下呢?怎么人都在这里。不去面前伺候着?”
“陛下说要一个人清静一会儿。”五全答道。“小人这就去通报陛下。”
“等等。”姬云飞连忙喝止他的举动。看着紧闭的宫门,她有些踌躇。今日事毕,她看看天色还早,一时想起姬青那天的话来,便生出来同儿子说说话的念头来。不料当下却听到姬扬正在静休。
但这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只听姬云飞道:“陛下既在歇息,便不用通报了。五全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是。”在这位威严地女主人面前,五全比在姬扬面前还要拘谨恭敬。
五全跟在姬云飞身后。边走边答着她的问题。陛下每日膳食用多少、起居可有什么不便、夜里休息得好不好……末了照例嘱咐道:“我问的这些事。就不要说与陛下知道了。”
五全又应一声是。看着恭谨乖巧的少年微微躬下了腰,姬云飞微笑一笑。赞许了几句。心中想的却是自家儿子的倔强模样。
一想到儿子的模样,她不觉放下平日的严厉,声音也转为柔和,又问了一句:“陛下平日除了批奏折和功课外,都在做什么?”
“陛下整日就在忙着这些。若哪日得了空,多半会叫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来,教他招式。”说到这里,五全顿了一顿,补上一句,“就跟以前在王府似的。”
听他提起王府,姬云飞笑了一笑,那笑里除了怀念之外,还有一分黯然。这黯然十分细小,但方才地欣慰,却似乎都被这一分黯然吞噬,整颗心蓦然变得沉重起来。
为了打破这份不愉快的感觉,姬云飞匆匆找了个话题:“当初在府上,时不时过来走动的那几位世家公子,如今还与陛下有来往么?”
五全摇摇头:“自陛下登基以来,那几位公子除宴席外,再未见过陛下。先前陛下刚封太子时,倒是常来走动。”
这样……姬云飞微微波蹙起了眉,心道既是如此,儿子岂不是连一个同伴也没有了?转念想到姬扬今年才十四岁,又是个男孩儿,却已必须学习着挑起整个国家的重任。难得的是他从来不抱怨不叫苦,凡是自己订出计划让他学习的,他都一一应下,认真揣摩。
虽然这都是必须地,也是自己刻意要他这么做地,姬云飞心中还是涌上一股怜惜。
这时,却听五全道:“不过,陛下有个时常书信往来的好友呢。每月准时有三封信,每次陛下看完信后都是带着笑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月算时间都过了四天了,信却还是没到。陛下时常问起,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姬云飞忙于政事,少有闲暇亲自询问姬扬近况。虽已吩咐了他的近侍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向她通报,但这件事却从没有人对她说过。当下听了五全的话,她连忙问道:“与陛下通信的那人是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全想了想,答道:“是华国的一位姓梁地公子,陛下与他似乎是在一年前去华国时认识地。自陛下回来之后,便与那位梁公子一直有书信往来。”
华国……梁姓……公子……
姬云飞心里寻思着,面上却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个老银莲纹样式的佩饰,递与五全:“好孩子,难为你说得清楚,这小东西你拿去玩罢。”
看着她手中雕琢古朴,一看即知价值不菲地佩饰,五全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大人亦是小人的主子,但有所问,小人无敢不从。但此时小人已随陛下进了宫,虽然心中敬爱您,却已只能放在心里。”
姬云飞本想赏了他便回去找姬青将那梁公子来历打听清楚,不料却听到这样一番话,颇感意外。想了想,又是一笑。这一笑,却比方才更多几分嘉许:“果然是个好孩子。”
她也不勉强,随手将东西放回去,看着五全尚带稚气的清秀小脸,轻声说道:“但望你这份赤诚,一直莫要改变才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