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离开家直接来到工地,离职了,但还要进行一系列的交接,包括理所当然的要拿走工程指挥部存放的书籍和杂物。同事们还在有秩序的工作,王昆闷头一个人整理自己的办公桌。
书籍足足捆扎了两捆,衣物也装了一箱子,收拾完,抹抹额头的汗,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打开办公桌抽屉,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心神不定的东西,那只范美娜送给他的水晶海燕雕塑。拿在手里,王昆第一次感到它很重很亲切,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又想把它扔掉,但最终还是把他包好,小心翼翼的放进公文包里。
同事们或真情或假意的纷纷上前和他话别,王昆没有了往日的激情,一一敷衍应付。收拾完毕,王昆把大学毕业时老师给他的《监理的操守》一书给了王起,工地上穿的服装付之一炬。拎着东西默默的走出指挥部。
把物品装在车的后备箱里,王昆驻足回望这座奋战了大半年的建筑,对于这座甚至比自己肌肤还熟悉的建筑,王昆很留恋,伫立良久,在心里对建筑物说:别了,我的滑铁卢。
想去和那些虽然粗野但醇厚的民工告别,但是又碍于面子,只好作罢,一个人悄悄的起车。车子刚走出一截,就感到后轮猛的下沉,下车,发现左后轮已经深深的陷入沙土里。这段路王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确实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王昆无奈的摇摇头,又试着冲了几次,但终究未果,索性点燃香烟,在车里闭目沉思。
车子猛然一动,把王昆从沉思中惊醒,赶紧发动车,顺着推力闯坑,伴随着车尾扬起的尘土和黑黑的浓烟,车子终于冲出土坑。
驻车,回头看,王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身后是整整齐齐的站着工地几百号民工,默默的目送着他,在冬日的阳光下,安全帽黄灿灿的闪着光泽,汇成了黄色的海洋。
“全体老爷们儿,让我们为小王送行,开始!”林二奶站在人群的最前列,大声喊。
话音一落,数百顶黄色的安全帽被工友们掷向天空,如锦的菊花霎那间在阳光的五彩中绽放,海潮般低沉的声音响起:好兄弟,走好!
王昆站在车旁被震住了,挺直了腰杆默默的和工友们对立着,良久突然仰天高呼:你丫的,老子值了!
喊完向民工深深的鞠了一躬,猛的把车窜了出去,车后传来林二奶的声音:如果你不嫌脏的话,我们在工地给你办满月酒,妈妈如果没下奶,别忘里我这里有两个大个的。
王昆开着车,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流淌,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飞速向后闪去的模糊的光影。
他没有回家,一口气把车子开到海边,把身体重重的仍在凉软的沙滩上。王昆看着明朗朗的天,静静的聆听着海浪声,感到此时世界是如此的真实,天与地合为一体,沙滩总是让人感到厚实和宽广,就像儿时可以在上面折跟头的父亲的胸膛,他哭了,没有出声,任由眼泪静静的流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哭,只觉得心里很憋屈,只觉得世界仿佛混沌未开,觉得自己如风中一片飘零的枯叶。
海边清理杂物的老大爷一边在他身边用钩子灵巧的从沙子里捡拾贝壳和各种藻类,头也不抬的对王昆说:“孩子,别躺时间长了,这个季节沙滩很凉,会沤坏身子的。”王昆没有动,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样哭的更厉害了。
他慢慢的睡着了,又做起了岳母来时的梦,五彩的光,或红或黑或黄,自己依旧不停的奔跑,只是这次,他梦到了如来佛祖,如来佛祖端坐在灵台上,把一滴眼泪滴在了他的手心,说,人世一滴泪,生死一轮回。自己捧着眼泪,躺在父亲宽厚的怀里,孩童般问父亲,“你要是知道活着是痛苦的,为什么还生养我呢?”“孩子,那时我也不明白啊。”父亲说。“那我现在明白了,真后悔自己也要做父亲了。”王昆说
也不知睡了多久,手机铃声把他吵醒,是中学同学赵刚,“哥们儿,赶紧回来,你爹和村长扛上了。”王昆没有多问,站起来,发动车子,也没和家里打招呼直接开向这座城市北方向的老家。
其实,他没有打算这个时候回去,再过半个月才是洗礼宴,洗礼宴是一定要双方父母和张莹参加的,但是他只是想回家,只是觉得家里安全,他讨厌这个光彩与罪恶并存的都市。而这次回去他倒并不是担心父亲,因为在他心里父亲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在逶迤的山路上行驶,山坡上偶尔会看到紫红的野菊花和各种迎风招展的不知道名的青黄的枝蔓,王昆车子开的很慢,因为此时他知道,路的终点所上演的并不比路的起点正在上演的要喜剧的多。
王昆从公文包里一边开车一边把范美娜送给他的海燕雕塑放在车前,下车掐了一把野菊花,嘴上横叼了一束,耳朵两边又分别夹了两只,把迪士高的音乐开到最大,觉得分外爽,慢慢的开车,看着海燕雕塑,莫名的想范美娜和张莹在床上的肌体那个更性感,更吐气如兰,和那个做爱更有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
想着这些,只觉得自己突然卸去了沉重的包袱,心如镜台一样明净,拿起手机给赵刚发短信:赵不懂,你说对于猪而言,刀和屠夫那个更可怕?别说不懂。赵刚:刀更可怕,屠夫次之。王昆:那我就是屠夫和刀。
比平时多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村头。赵刚已经在村头的槐树下等了多时。推开车门,撒欢儿似的唢呐声和着咿咿呀呀的说唱声扑面而来,赵刚走上前,“快去看看吧,唱对台戏呢。激烈的很呢。”王昆问:“那两个家族的人是不是也掺和进来了?”赵刚说:“那是啊,都要群殴了,胡一刀你是知道的,他说,自己打了一辈子猎,没见过这种阵势,他都受不了了,打算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呢。”赵刚兴奋的说。“好哦,不打不闹不热闹,我屠夫和刀回来会更热闹,妈的!”王昆一边说,一边把耳际的两只菊花恶狠狠的扔到地上,看着村子,一边又恶狠狠的把地上的菊花用脚?个稀巴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