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大兵变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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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工地上的这一天,周飞很开心,他没有来得及去想以后该怎么走,他在享受着劳动人民最原始的快乐,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活动筋骨了,虽然有些腰酸背痛,但这种痛很纯粹,肉体上的痛永远也比不上心病造成的痛苦。有时候快乐其实很简单,只要充实,只要有事干,只要能吃饱能有干净的地方睡觉。这大半天周飞无疑是充实的,他见识了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单纯的愿望,这里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愁苦与失望,有的人为了给家里盖一间新房子;有的人为了攒够了钱结婚;当然,也有为了找寻更好的工作,暂时在这里落脚。也许几个月后大家为了各自的生活又开始四外奔波,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都有目标都有追求,在这些民工黝黑的满是汗水的脸上,周飞看到的是满足和纯粹的快乐。

  当月朗星稀,所有的工人都已经收工,周飞还痴痴地坐在工地上,身下是一堆钢筋,抬头处万家灯火,繁华的都市就在身边,繁华的都市又很遥远……

  这一屋子里除了四川老哥和一个湖南的小伙子,再加周飞,其他的人全是广东广西的,这些人大多不会讲普通话,看到周飞进来没有睡觉的都好奇地打量着他,周飞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进屋之前周飞用仅有的三块钱买了一包“羊城牌”香烟,虽然寒酸点,但在这些平常只抽两块钱一包烟的民工面前还是可以拿出手的。周飞打了一圈,刚刚好,幸好有几个人不抽烟,否则就不够了。四川老哥知道周飞也抽烟,就把自己的一根还给了周飞,然后亮出自己的“红双喜”憨厚地笑道:“你那烟我抽不习惯,我还是抽我自己的!”

  工棚里的气氛并不像周飞想像得那么冷漠,四五支一百瓦的大灯泡照得里面如同白昼,臭水沟的味道并不太浓,倒是汗臭味和脚丫子的味道有点重,那都是男人的味道,闻起来反而有些亲切。民工们也是精力充沛地各干各的事,聊天的、睡觉的、下棋的,也有四个人盘腿坐在床板上打牌的,周飞甚至还看到了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子躺在床上看“三国演义”。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自然,一种久违的感觉,当年他们在教导队集训时,也是几十个人挤在一间苏联专家援华时住的红房子里,只是那里的环境比这里整洁很多。

  四川老哥早早地躺下睡觉了,也许他已经梦见家里的楼房砌好了,儿子娶上了一个又白又嫩的媳妇。周飞无法入睡,因为激动,更是因为眼前的困难,离开拓邦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有带,没有洗涮用品,也没有被子,明天得想办法找工头借点钱,一想到借钱,周飞就头晕,那个老乡也真够狠心的,根本都不问一下自己的处境,哪怕借给自己五十块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窘迫。

  凌晨两点多钟,周飞冻醒了,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昨天晚上虽然下了点雨,但白天的气温还有二十多度,毕竟快入冬了,日夜的温差还是很大。周飞打开了行李箱,取出了里面仅有的几件衣服,全部裹在了身上,然后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周飞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褥子,很硬很硬的那种,但是盖在身上很暖和。周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川老哥的床位,老哥已经起床了,显然那床褥子是他的。周飞整理衣服的时候,四川老哥端了个脸盆进来,里面放了一条已经发黑的白毛巾,对周飞说道:“你娃,连床被子也没有,晚上睡觉冻死罗!”

  周飞抱起褥子感激地说道:“谢谢老哥,我没钱买,昨天忘记了,一会您帮我找下工头借点钱好吗?”

  “谢啥子谢?你早说嘛,年纪轻轻地,身子冻坏了那可是自己的!”老哥说完,放下脸盆在口袋里掏出了六十块钱,继续道:“看哈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中午我去银行里再取回来!”

  周飞感动得眼睛湿湿的,接过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谢谢,谢谢!”

  这栋“住院部大楼”是区医院为迎接“三级甲等”考核,投入的硬件部分,听说楼高二十层,半年就要交付使用,工期非常紧,如今已经开工快一个月的时间,工地上的工人还没招齐,主要是年关将近,在外的民工许多回家了,在家里的也都等着过完年再出来。

  周飞上班的第三天,看到一行差不多二十多个人戴着安全帽围着工地指指点点地转了一圈,还有好几架摄影机跟在后面,那是市区两级卫生局和区政府的人来现场考察,很多员工没见过这架势,还以为是拍电影呐,有个民工把电视台的漂亮女记者当作了演员,冲着她直打口哨。

  “考察团”走后,那个传说中的千万富翁工头,满头大汗地把所有的民工全部召集到了一起,周飞目测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六十人。工头操着巨难懂的普通话,站在一堆水泥预制板上扯开公鸭嗓子喊话,意思是工期太赶了,要求工人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每个人加十块钱一天,而且号召民工多给家里打电话拉人,拉到一个人只要干满一个月就给一百块钱奖金,原来规定的一个星期一结工资也改成了一个月一结。

  周飞听不太懂,是站在一旁的四川老哥给翻译的。工人们听完全炸了锅,原来一天只要工作十二个小时,现在加了四个小时只多给十块钱,有几个胆大的就不干了,走上去跟工头论理。这工头千万富翁可不是浪得虚名,他懂得如何应付这种场面,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对付这些牛啊马啊的民工,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千万不能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有钱还怕找不到人?工头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木条,用力地敲打着水泥预制板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他妈地不想干的,马上给我结工资滚蛋,再跟老子瞎起哄,废了你!”

  周飞一听到这话就有点冒火了,本来他还高兴来着,一天可以多挣十块钱,怎么累也不会比在特警队训练累,而且这个工头的传奇经历让周飞对他很是有几分崇敬。

  周飞准备站出来说几句话的,没想到那几个要“闹事”的民工,听老板这么一说,呼拉一下作鸟兽散,一瞬间全钻到人群里没影了。民工解散后,有十来个人站在原地不肯走,想用这种无声的抗议来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利益,那个四川老哥这会儿跑了过去,手一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十来个人就都低着头走开了。

  后来周飞从其他民工的嘴里得知,这个四川老哥一天的工资是八十块,就是没事干,一个月的保底工资也有一千六百块,老板很器重他,本想是让他当个小官的,他不干。一天八十块,一个月就有两千多,两千多的工资在周飞看来,实在是牛气得不行了,他记得那个“东北大叫驴”也就是他们的队长,当时只拿一千多点,升了少校副参谋长后也不过两千块,周飞在拓邦干保安队长加了五百块钱后,曾经在心里平衡了一下:老子现在的工资可以享受正连级待遇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