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亮在什么地方,周飞一点概念也没有。他如果早听到一枝花千里寻夫的故事,也许有这个榜样的激励,他就千方百计地去找胡亮了。周飞突然想起了有个邻县的老乡在龙岗做电梯维修生意,那次这个老乡开了辆破夏利到工厂来维修电梯,跟周飞打了个照面,一听语音就认上了老乡,他还给周飞留了个名片,意思是叫周飞没事的时候上他们家去喝茶,周飞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还好,那张名片还夹在里面,一看地址,就在职介所的附近。这下周飞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赶紧循着地址找了去。
这家叫着“顺达电梯工程”的公司就在一个临街的民房里,租了一二楼两层门面,看上去颇具规模,门口停着的那辆红色的夏利车挂着“皖XXXX”的车牌,是那个老乡的座驾,看来他肯定在公司里。周飞在外面徘徊了好久,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的老乡开口,找人借钱毕竟不是买东西,那是需要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
果然不出所料,这会儿那个老乡正在自己的单间办公室里翘着二?腿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周飞的不期而至,让他很是吃惊,想了半天才认出来,起身给周飞让了座,倒了水。看到周飞提着个行李箱,这个老乡马上就明白了。那个年代谁要是在外面混出点名堂,家里肯定会有些亲朋好友,甚至从未见过面的穷亲戚来投靠,管吃管住还得管找工作,要是找不到工作还得管人家车费回家,到头来多半还讨不了好,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骂。几年后周飞就陪到个几个这样的人,真是烦不胜烦,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仁义已至,结果回家还是听到风言风语,直到那时候,周飞才开始原谅当年的这个老乡。
周飞坐下来后,正想着如何开口,这个老乡就面色沉重地说道:“哎,现在的生意好难做啊,利润又低,又收不到钱,还借了一屁股债,过年都不敢回家了,我老婆非要我关门到厂里去上班!”讲完这些,他才装着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问周飞:“你辞工了?你们厂福利那么好,你又是保安队长,那么有前途,为什么要辞工?”
周飞听到老乡刚才那一席话心都凉了,这会儿正怔着那里,楞了半天才回答:“一言难尽啊,反正工作辞了,再找也不难,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公司就进来打个招呼。”
老乡听周飞这么一说,马上换了副笑脸:“早就让你过来喝茶了,出门在外碰到个老乡不容易啊,我在这里呆了快十年,才碰到一个离我家这么近的老乡!”
周飞打着哈哈:“是啊是啊,我也是第一次。”
接着那个老乡云里雾里地讲了一大堆艰辛的往事,周飞如坐针毡,一句也没听进去,就想着早点儿离开这里。
周飞等那个老乡接完一个电话,听起来好像是要出门,赶紧起身说道:“我看你很忙,就不打扰你了,哪天有时间再来找你!”
老乡客气地说:“快十一点了,吃过午饭再走吧?我下午大概三四点钟就回来了。”
“不用了,我才吃过早饭不久,你忙你的,下次有机会吃饭的!”周飞忙不迭地说道。
“哦,那就不好意思了,今天正好不凑巧,到哪里上班记得帮我看看工厂里有没有生意做哦?”老乡说道。
“好的,再见啊!”周飞抓起水杯猛灌了一口水,提起行李箱离开了老乡那里。
在部队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森林里至少还有野果子可以摘,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几个鸟蛋,可是这个城市森林里,除了去偷去抢,到哪去找这些不花钱的美食?新时代了,部队应该拓展一下求生训练的内容,如何在都市里,没钱又不犯法的情况下,找到东西填饱肚子,这才是有实战意义的。
周飞想到了卖血,这事退伍兵老葛就干过,他有一天专门跟周飞讲起自己的经历,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老葛也不例外。他说抽血之前得先喝一肚子水,这样就可以少出点血,如果正常的话抽一次就能挣好几百块,花几块钱弄碗猪肝汤就补回来了,伤不了身子。想到这里,周飞马上打定主意,准备找家医院去卖血。
去医院的路上,周飞想了很多,那种悲怆是刻骨铭心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是不会想着去卖血的,周飞认定了自己已经是穷途未路,这时候要他去给家里打电话,或者倒回拓邦去找工友借钱,比卖血更难让人接受。
区人民医院就在对面的马路边,左边是一个施工现场,看上去应该是盖新的住院部大楼,周飞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拆掉一半的墙上贴了张巨大的红纸海报,是个“招工启示”就是给这个工地招建筑工人的。这是个国家二级建筑单位,包食宿,待遇是泥瓦工60元/天,小工3545元/天,工资是一周一结,要求也不高,十八到四十五周岁,身体健康就行,后来周飞还碰到了一个快六十的老工人,可以说是个男人都可以。这样的待遇看起来还不错,那时候在家里修马路也才二三十块钱一天,还不管饭。
周飞很兴奋,自己这身力气,起码也得拿四十块钱一天,就算干一个星期,也能赚三百块钱,要是干满一个月,有了一千多块钱,就可以慢慢来找合适的工作了,他决计过去看看。
接待周飞的是一个胖得有点儿走型的工头,一口难懂的广东普通话,周飞废了好大劲才听明白他的意思。这人大概看到周飞比较老实又是急于找工作,当场就拍板让周飞留下来,工资是三十块钱一天,还要交一百块钱押金,周飞知道他欺生,可这家伙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想想也就算了,反正干了一周,自己下了苦力,工头肯定会加工资的,就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只是没钱交押金,他把自己的处境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工头,没想到这家伙也爽快得很:“没关系,只要干满一个月就不用交押金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胖工头带着周飞到了食堂,给了他一个铁饭盒。中餐是米饭,一桶土豆烧肉和一桶大白菜烧粉丝,还有一桶西红柿蛋汤,味道还不错,这伙食跟部队野外拉练的时候差不多,虽然糙点,但够吃,而且热量也够。
吃完饭,胖工头找了个中年人带着周飞进了工棚,这工棚靠着一条臭水沟搭起来的,用的是木棉瓦和油布,里面起码有二十米长,有铁架床也有在地上放块木板当床铺的,破衣烂衫臭袜子晾得到处都是,周飞的地盘是一个摆放各类工具的角落。那个中年人不知道在哪里找了块床板,然后让周飞把角落里的东西归拢了下,空出一个位置摆了木板。估计是晚上有些民工不愿出门上厕所,就在那个角落里解决了,周飞挪东西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尿骚味。不管如何,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周飞放下行李就领了个旧安全帽上了工地。
工地上,地基刚打好,现在是在地面上扎钢筋,周飞的任务是拖钢筋,其他的民工一次拖两根,周飞一次拖四根,反正饭吃饱了有得是力气,然后跟在中年人的身边帮忙打下手,也就是竖起钢筋扶着,中年人负责扎,扎钢筋在工地上可是个技术活,差不多三十公分就要扎一圈铁丝,不能太紧了也不能太松了,要上下一样粗,没几把刷子,那个尺度是很难拿捏的。跟中年人聊天才知道他是四川人,跟着这个工头快十年了,几乎跑遍了珠三角所有的地方,大小工程干了近百个。
这个中年人很健谈,把周飞当作了自己的小弟,几乎无话不说,工头是广东梅州人,从小父母双亡,八十年代初跟着叔辈们来到广州,先是在码头上帮人扛麻包,然后倒腾建材,现在身价几千万,不抽烟不喝酒,就是喜欢赌博和玩女人,一次输上几十万都不皱下眉头,一个晚上找三个女人同时侍候他,第二天三个女人全瘫在床上起不来,他还照样一到上工的时间就到工地上来转悠。中年人讲起这些事,眉飞色舞,周飞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还不时的问问细节的问题,看得出来,老板是这个中年人的偶像,而周飞显然也对老板充满了敬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