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很圆,外面还算光亮,屋内却已点上了灯。
余思思右手托着腮,左手指间的竹签拨动着灯油里的灯芯,如编贝的细齿轻轻的咬着丰盈的下唇,星眸闪亮,凝视着灯火。昏黄的火焰中跳动着剑哥哥的身影。
他转身对着她笑,背着的手里是一束梅花,藏在身后。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她在大雪中与家仆们走失了,而且崴伤了左脚。皑皑雪地中,她遇到了剑哥哥,背上她找到回家的路,一路上为她讲了许多江湖上的趣事,帮她驱散迷路的恐惧与焦急。他的肩背很宽、很有力、很温暖。剑哥哥是丐帮的少帮主,江宁分舵的长老。
那一年,他拉着她的手,奔跑在春光明媚的草地。她丢弃了头上的金簪,丢弃了手中的绣花丝巾,丢弃了大家闺秀的羞涩。他丢弃了手中的剑,丢弃了身上的布袋,丢弃了帮中的琐事;陪着她一起躺在繁花似锦的草地上,与鸟儿一起欢唱,与花儿一起仰望天上的浮云。杨柳风中的拥抱,润物细雨中的浅吻,入云碧峰上的霞光。
父亲的脸在红色的云层中浮现。他不让我和剑哥哥在一起。他说日后要把我嫁入皇室,像大姐一样。“一个臭乞丐!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
秋天,枯草漫天的原野上,他远去的身影与天空一色。他走了,他说他会回来的。
余思思不知道为何会想起他,可能是因为孤单吧!
“咚……咚……咚……”是一阵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余思思的思绪。她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原来是店小二在敲门。余思思问道:“小二哥,有事吗?”小二满脸堆笑道:“不好意思,小姐,本店今日生意出奇的好,客房已满了。可现在来了两位爷,要住店。一位看似个官爷,小店惹不起。您们一下子定了二十二个房间,您看能不能让出一间来。小店只收您二十间的房钱,您看如何?”余思思有些犹豫,余应桀忽然起身走到门口,冲着小二大喝,“滚!”小二吓得连忙跑下楼去。
余应桀正要关门,只听见过道中传来一个声音,“多日不见,余兄别来无恙。”余应桀布满汗珠的脸部有些抽搐。此刻,虚弱的他无法抵抗这声音中暗含的内劲。他狠狠地甩了甩越来越昏沉的头,向东边的过道望去。悠长的甬道中,一个身披金甲圣衣的中年踏着稳健的脚步向自己走来,橙黄的圆月悬在他的肩上,长长的影子伸到客房门口余应桀脚下,如同天神降世一般。余应桀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孔,只能看见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他在笑,因为他发现,余应桀已经走火入魔了。他伸出骈指点向余应桀的章门穴。余应桀没有动,余思思轻轻唤了一声,“爹,快进来吧!”余应桀回过神来,想转身,但为时已晚,他的身体瘫倒在门口那人的脚下。
余思思盯着眼前这位陌生男子,这是一位英俊的中年男子,很成熟,很有魅力。但毕竟是个陌生人,余思思想要喊,却喊不出声来。那人以极快的手法点中了她的哑穴,又点中了她的章门穴。余思思娇弱的身体倒在地上。
那人的嘴角笑得更高了。为了大业,他已经十年没有碰过女人了。俯身抱起余思思,他笑着走向那张罗汉床,空洞的眼中闪着一丝欲望的光芒。
“住手!”古天剑拔剑站在门口,“你要干什么!”
那人看了看古天剑怒气冲冲的脸,笑道:“秋夜寒凉,怎能让这位姑娘躺在地上呢?”古天剑用受伤的右手握紧长剑指着那人,“放下她!滚出去!”他的右手很痛,因为他握得很紧,紧张得抖动。
那人轻轻把余思思放在床上,猛的一转身欺到古天剑身边,左手抓住古天剑握剑的右手,右肘击中古天剑的小腹。一切动作,比闪电还要迅捷。古天剑来不及躲闪,小腹吃疼,身体前倾,靠在那人的肩膀上。那人在他耳边轻声道:“年轻人,没有真本事,就要懂得忍受。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生存法则。若我不是你父亲,你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声音中没有一丝温情,而是透出一股股寒意,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句父亲的忠告。
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紧张,豆大的汗珠从古天剑的面颊滚了下来,滴在父亲陈复汉的衣衫上。陈复汉能感觉到儿子脸上散发的热量,他微微一笑,“小子,她就留给你了。”古天剑的鼻中呼着粗_4460.html气,喉咙中咽下不知是泪还是口水,或者是悲愤与痛苦吧!
陈复汉放开古天剑的手,走出门去,一把抓起余应桀的身体,关上了房门。
“铛”古天剑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咚”古天剑的双膝跪倒。
他低着头,汗珠滴在剑刃上,折射着他心中的恨,恨自己,狠陈复汉。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一个父亲?为什么我当初要决定跟着他?为了所谓的大业?古天剑苦笑。我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成就大业!我太没用了!思思,我对不起你。
古天剑转过脸来,看着余思思秀美的脸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如??溪流上飘零的桃花瓣。
泪水终于还是涌出来了。哭,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同时,京城颜府
落日只留着半个在眼前,另一半被京城林立的高楼挡住。就算你站在颜府最高的楼顶,也别想让视线突破它们的重围。夕阳恰似未熟的西瓜瓤,淡红。又突然回光返照,在几家楼阁屋脊上留下最后一抹辉煌。
颜致心此刻正在这屋顶上,她想站得更高,希望一眼便能看的爷爷归来的身影。但她只看到京城的富庶与落日的凄凉。这一切让她想起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看日落的情景。听爷爷讲人间轮回的大道理,而自己只知道哭闹与嬉笑。爷爷也笑了,只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现在,同样的落日,她却想哭。“爷爷,你真的走了吗?你不要小心儿了吗?我不信什么轮回,我只要你回来。你快回来啊!”
解神远远地看着颜致心孤独的背影,夕阳把它拉长,铺在青瓦上,尖尖的,刺痛他的心。他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刚刚就经历过一次。“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我的安慰。可我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呢?往日里我不是挺能说的吗?”他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朱红的柱子,在夕阳与月轮的照耀下,它们的光彩异常夺目,却照不亮解神眼中的忧伤。
秋风送来丝丝凉意,颜致心手中的信笺随风飘落,那白纸上透着豁达风骨的正楷字越来越模糊。颜致心一紧张,伸手就要去抓,但它已飘得很远。颜致心不放弃,那是爷爷留给自己的信,她不能弄丢了。她下意识的迈出一步,却忘了自己身处楼顶。
血红色的柱子上飘过一朵白云。解神回头,颜致心的身体正如落叶般飘忽而下。可她哪有这等轻功,只是还在悲痛中罢了。解神一跃而起,施展绝世轻功,牢牢抱住颜致心,又在空中做了几个回旋转体,二人稳稳落地。薄薄的信笺飘出了院墙。
颜致心的眼泪哗的流了出来,挣扎着脱离解神的怀抱,粉拳捶打着解神的胸膛,呜咽着。“都是你,都是你是你不好,你骗我……你骗我,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他走了,他不要我了……爷爷,你在哪儿啊!”
解神一只手搂住颜致心的腰,一只手帮她擦着脸上的眼泪。可他自己也在哭,紧紧的把颜致心抱在怀中,默默的在她的白纱衣上流泪。二人相拥而泣,夕阳终于下山了,月光渐渐明亮。
致心,爷爷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小时候总是在花园里乱跑,让爷爷找不着你。长大后,你又在外面乱跑,让我去找你。你不知道,爷爷有多担心你。每次找不到你,爷爷就会想起你父亲临死前,他拉着我的手,“爹,小心儿的娘亲死得早,我一直都没有好好照顾她。现在,我要走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爹,你一定……一定帮我好好的抚养她长大,让她好好的……好好的……”爷爷答应了你爹。但爷爷知道,爷爷做得不好,要不然你怎么老是往外跑,而不肯回家呢?你不要怪爷爷。
现在,爷爷累了,要休息了,没空去找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不止一次向我郑重宣布自己已经长大了,应该闯荡江湖。可在爷爷眼里,你永远都长不大。你还是那个爱赌气的小鬼头,还是爷爷的小心儿。
爷爷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