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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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日申时,开封城宋都客栈

    街上处处洋溢着节日的热闹气氛。飘香的金菊、甜美的月饼、醇香的水酒、欢笑的一张张脸。

    桌上只放着一碗药,散发着热气。桌边只坐着一个人,余应桀。他伤得很重,但此刻他心中的痛却不是以为被楚行云打伤,而是因为这碗药墨黑色的药汁。表面泛起诡异的波纹,一圈、一圈,余应桀觉得自己在一层层地进入暗无天日的地狱。一切荣耀、一切名誉、一切武艺、一切地位、一切财富、一切感情都消失了。余应桀慌了,他拼命想抓住这一切,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消失了,接下来是脚没了,身子不见了,最后整个人被无尽的黑暗吞没,连思想也不存在了。

    “吱……”门被推开了。

    “爹,你怎么了?”余思思帮余应桀擦着额头的大汗。

    余应桀回过神来,看了看面前的女儿,突然猛地把她推开,大吼“是你!是你!是你!”余思思纤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痛苦的站起soudu.org身哭道:“爹,你怎么了?我是思思啊!爹。”

    “思思,你是我女儿思思。我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怀疑你?”余应桀抓起药碗旁发黑的银针,又是黑色,将他的目光紧紧的吸引住。他想挣,脱却毫无作用,他似乎要被着黑暗吸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永不超生。头上滴着汗珠,他却像受凉了一般瑟瑟发抖。

    忽然,一道白影闪入,余应桀手中的银针被截成两段。他缓缓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白衣剑客,时光仿佛倒退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前,他也是这般的白衣胜雪、冷峻狂傲。太像了!浪儿。

    余漪浪收起郁刃道:“你走火入魔了。”

    余应桀喘着粗气,“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了,在长安,你的剑不够锋利,不够快。”余漪浪故意停顿几处,使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般明了而不容置否。

    余应桀冷笑,“你还没有资格教训我。”

    余漪浪看了看掉在桌上半截发黑的银针,“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下毒,在这碗药里。这一路上我已服了几碗,今日运功才发现气血已乱,走火入魔了。”

    “谁下的毒?”

    余应桀抬头看着门口惊恐万状的余思思。余漪浪喝到:“不可能!思思,你说,这药是谁买的,谁煎的?”

    余思思松开紧咬下唇的细齿,“是五哥买的,我和小翠煎的。”

    “老五?小翠?”余漪浪忽一声大呼,“思思!快过来!”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小翠一把扣住余思思的肩头,手中的匕首抵着她的咽喉。

    “小翠!你……”

    _4460.html小翠道:“小姐,不要怪我。我已经是五哥的人了,我要听他的。”老五领着二十少站在门口,死死的盯着房中的余应桀和余漪浪。

    余应桀冷笑道:“好啊!好!你们一个个都出息了,这是要造反吗!”

    老五拔出长剑指着余应桀,“爹,我们二十个人叫了您二十年的爹。可这二十年来,您可曾把我们当做儿子一样对待吗?在你眼里,我们无非是您的亲生儿子练剑的器具罢了,不过是你们余家看家护院的狗,不过是您无名火的出气筒。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们不是器具,不是狗,我们是人,我们需要尊严。”他的声音在颤抖,抖出憋在心里多年的怨恨与自尊。

    余应桀怒道:“这么说,你们是早有反心拉。我白养你们二十年了!”

    “当年淮南大旱,我们都成了孤儿。是您从那些饿得吃人的贼子口中救下我们二十个人,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穿,教我们武功。可你忘了给我们尊严。与大哥比起来,我们就如同街边的乞丐。不过,您毕竟对我们有养育之恩。您放心,我们不会杀您的。只要您交出‘七横十三纵剑’的剑谱,再自断手筋脚筋,我们会照顾您的下半辈子的。”

    余应桀冷笑道:“笑话!杀我!就凭你们!你们的功夫都是我教的,我还不知道你们几斤几两。”

    老五道:“虽然你没有将剑法全部传授给我们,但你受了内伤,现在又走火入魔,你是打不过我们的。

    余应桀怒喝:“白眼狼!休要狂妄!看剑!”

    长剑出鞘,直指老五。老五后退,身后的老九、老十拔剑格住余应桀的剑。老五大喝一声,剑锋劈向余应桀的肩头。余应桀闪开,长剑却被老九、老十的剑夹住了,剑锋顺势从左到右划去,三柄利剑如同黏在一起削向老五。

    老五大呼,“退后!”二十少握剑在手,站在客栈过道的两头。余应桀走了出来,只见寒光一闪,又闻“铛、铛”两声,余应桀震开了从两边刺来的长剑。

    “杀!”

    二十一道剑光把狭窄的过道照亮。剑气、怒气、杀气,愈来愈多,但空间太小,它们就要爆发了。

    “轰!”

    屋顶出现一个大窟窿,几片碎瓦掉落在地板上。老五痛苦地爬起身来站在屋顶,一边摸着中了一脚的胸口,一边向洞内喊道:“兄弟们,过道太窄了,我们的剑阵无法成型。快上来!”三人连忙齐刺余应桀数剑,余应桀看着其他人一一跃上屋顶,大喝一声,借三柄剑刃上传来的劲力也跃上了屋顶。

    一瞬之间,他已被围在垓心,二十少剑阵成型。

    老五道:“爹,您还是投降吧!刚才那一脚,我不怪您。”

    余应桀冷笑道:“投降?你们的剑阵是我创的,我要破解它简直易如反掌。应该投降的是你们。”他这只不过是在为自己壮壮胆而已,他根本破不了自创的“七横十三纵剑阵”,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亲自尝试过。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们会背叛自己。

    他的意识已经渐渐迷糊。刚才踢老五的那一脚动了真气。他的身体虽还在一排排重叠的青瓦上游走,他的思想却已随风散去。此刻,他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连被刺中的痛楚都感觉不到。

    他的剑被震飞,穿过屋顶的窟窿,笔直地插在过道的地板上。透过窟窿洒下的阳光被剑刃反射,照进客房,在余漪浪的眼前晃动。

    余应桀已经毫无防守之力,他的双脚被老五踢中,跪在窟窿旁,低着头,看着地板上摇晃的长剑。那是他的剑,闪着白色的光芒,是阳光?是一道白影。

    “唿”地窜出,白色的长袍从余应桀脸庞轻轻拂过,他嘴角胡须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被衣角带起的微风吹落,滴在长剑的利刃上,映出如血的残阳。

    他抬头,白袍在二十道剑光中飞舞。二十五年前,他也是这样舞剑。他看见余漪浪脸上的冷静与汗珠,他看见老五脸上的惊恐与血渍,他看见夕阳下郁刃上的血色,他看见二十柄连着手掌的剑平躺在染红了的青瓦上,他看见余漪浪收起郁刃放走了被他削去右手掌的二十位兄弟,他看见余漪浪看夕阳时脸上的忧伤和眼中的希望。

    二十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远离江湖吧!希望你们的新生能够幸福。我也该走了。思思,你要好好照顾爹。我要带着小辙去寻找更高深的武学。

    月亮升起来了,很远,却还不够亮。

    同时京城颜府

    九天的跋涉终于结束了,到家了,颜致心长吁一口气。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远行,但这次却是最特别的。她没带回些小礼物给爷爷,却带来了一段精彩的故事、一个大麻烦、一个男子。她看了看身边的解神,似乎他脸上的忧愁减了不少。“这应该是我的功劳吧!”颜致心暗思,“这一路上,我可是动酸了三寸不烂之舌,磨破了两片红润可人之唇去安慰他。他还是很担心,我也很担心,担心如果他师傅有什么不测就再也看不到他开心的笑了,听不到他喋喋不休的言语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关心一个人,即使是爷爷和表哥。我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颜致心脸上泛起红晕,不敢想下去。解神也转过脸来,看见她一脸羞红,皱着眉头问,“怎么了?”颜致心忙转过头去,指着面前的大院子道:“这就是我家,很大吧!”

    二人走了进去,迎面走来一位老仆,见是颜致心回来了,忙小跑上前。颜致心笑着喊道:“福伯,我回来了!爷爷给我买兔爷了没?”

    福伯抓着颜致心的小手哭道:“小姐,你可回来了,你快去看看老爷吧!”

    颜致心收起笑容,“怎么了?爷爷怎么了?他在哪?”

    福伯抹了抹纵横的老泪,“老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我们进去,已经过了十天了。”

    颜致心道:“难道,爷爷在闭关修炼。”

    “十年前,老爷发誓永世不再修炼武功,他不会违背誓言的。”

    “快!我们看看去。”解神道。

    颜致心轻轻推了推爷爷的房门,门被从里面扣住了。她哭着喊道:“爷爷,是我!我是您的小心儿啊!我回来了,您快开开门啊!”

    房内一点动静都没有。福伯哭诉道:“那天来了很多人,其中有个瘫痪了的老妇。她和老爷谈了许久,之后老爷便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出来了。”

    解神道:“让我来。”只见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插入门缝中,手腕一抖,门栓“啪”的一声断了。颜致心一把推开门,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一样的床,一样的桌椅,一样的字画,一样的茶杯,一样的长剑,一样的夕阳。只是桌上多了两封信,房中少了一个人。

    “爷爷不在。”颜致心走到桌前看着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另一封是给沈?的。颜致心突然泪如泉涌,她不知为何会如此伤心,就像一个在闹市中与父母走散了的孩子一般。

    “从来都是我离家出走,因为我不想练功、写字,而您又责怪我,我才赌气出走。现在,您也走了吗?是我惹您生气了吗?您不要我了吗?爷爷!我再也不调皮了。我好好练功。我好好写字。您快回来啊!爷爷,您去哪儿了?”颜致心哭喊着。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解神上前,抱住悲痛欲绝的颜致心,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他一定是外出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每次行走江湖,都少不了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他就快回来了。”

    颜致心抽泣道:“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他今天就会回来。”

    颜致心一挥粉拳捶打解神的胸口,哭道:“你骗我!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就会回来啊?你骗我!你骗我!”

    解神把颜致心抱得更紧了,他的脸贴着颜致心的香腮,在她耳边柔声道:“小傻瓜,今天可是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啊!他一定会回来和你团聚的。他还会带好多好多的东西给你,有大漠的葡萄酒,有河套的牛肉,有西湖的莲子,有两广的荔枝,有德州的烧鸡,有西域的小刀……他跑尽天涯与海角、五湖与四海,把天下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买来了。”

    颜致心轻声抽噎着,静静的听着。解神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耳垂,“你开心吗?”

    颜致心身体一颤,深吸一口气,“真的吗?我要吃两广的荔枝,我要看皮影戏。”

    解神微微一笑,拍了拍颜致心纤弱的后背,“都有!都有!那都是最新鲜、最甘甜的荔枝,最漂亮、最精彩的皮影。”

    颜致心也笑了,泪痕却还留在红润的脸上。忽然觉得腰间有些疼痛,好像是被什么硬物顶着。她一皱眉头,娇怒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啊?顶的人家好痛哦!”

    解神忙放开颜致心,红着脸道:“对不起,这是一柄剑。”说完解神从腰间拔出一柄碧绿如玉的剑,“这是几个月前我捡到的,好看吧!送给你!”这剑当然是竹君先生的“竹枝剑”了。

    颜致心擦了擦泪痕,接过剑,道:“剑是好看,可惜被一个不怎么样的主人捡着了,命苦得很哪!你以后还是跟着我吧!”说完冲着解神笑了笑。

    解神正要顶一句,却发现自己已说不出话来,他完全被眼前这灿烂的笑容迷住了,是出水芙蓉吧!还是桃花映红?他想也不想,本能的一把搂住颜致心的纤腰,猛地朝她的双唇吻了下去。

    颜致心睁大着眼睛,看着解神紧闭的双眼,英气十足的眉宇。她慢慢地闭上眼睛,身体偎依在解神怀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