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京城郊外的一片山区,一个现代的都市人向往不已的山区,原始、自然、幽静。明末的上流盛行游山玩水的之气,特别是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文人。他们尽兴之后,不免忍不住作文题诗以记之。这于山于人都是有好处的。这妙峰山在十年前常有游客光临,他们当然不用像现在一样买门票,因为山的主人京城沈府沈家老爷并不在乎这些钱。后来,在孟少卿的建议下,沈老爷把这座山送给了明月大师,并出资在山上修了一座小寺庙。孟少卿取名为“观月寺”,明月大师便是该寺主持。再后来,沈府糟血洗,孟少卿也死了。沈老爷、沈夫人和孟少卿都葬在这山中。明月大师便谢绝了所有的游客和香客。山林又恢复了宁静,能听见山谷中的松涛,山涧里的泉流,能听见月的私语,这是孟少卿最喜欢的环境。他在山中他在山中静静的享受着,一动不动。
沈?不认识这里,尽管这儿是他家的地产。他还不知道山中安息着谁的灵魂。他现在回来了,回来尽他的孝道。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马儿的尾鬃也沾满露珠。青苔石上净,细草松下软。马儿走得很欢。山无重数周遭碧,花不知名分外娇。王小锤看傻眼了。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沈?仿佛回到了天山,但这儿的山水却更多彩些。涧底百重花,山根一片雨。他们已经到了半山腰,山风乍起,耳边是充满芳香的凉意。迎风而行,眼前满是花的笑脸。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依稀的山径,是供山上的僧人与樵夫行走的,那些被踩滑了的石阶,似乎在追忆往日的繁华,却也醉在幽静的风中,连高亢的歌声也惊它不醒。歌声?哪来的歌声?是凤歌笑孔丘的楚狂人?不,他只是个樵夫。一个自由自在的劳动者,他或许没有竹林七贤的高尚情操,但他却无时无刻不再享受着他们所歌颂的生活。他才是真的隐士,他的歌声才是自由世界的回响。
“二位小哥,这是上山进香吧!”樵夫停下歌声,笑迎访客,那么友善,那么纯朴,那么自然。
“是啊!大叔,我们想在山上的庙中休息休息。”沈?笑着回答,笑得真诚,笑得热情,笑醉花间。
“你们是东家的人吧!快把这些山货拿去。这是我为东家准备的。感谢你们,让我们在这山上打猎砍柴。东家真是活菩萨在世啊!”樵夫递过手中的竹篮,满满一篮子的肉干、果脯、兽皮。
“这……”沈?迷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憨厚的大汉。
“我啊,刚才上去了。明月大师正在陪东家做法事呢!庙里没人,我怕放在那,让野狐给糟蹋了,所以我又拿下来了。本打算等东家下山时再给他送去,正好遇见了你们。”大汉把篮子塞在沈?的手上,“别客气,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我们实在太感谢东家了!”
“可……”沈正要解释。
歌声响起,樵夫悠然下山。这淳朴的民风,吹不透历史的黄页,吹到现在已荡然无存了吧!
沈?没有追上去解释,他决定把这篮子山货亲手送到那位被看做活菩萨的老爷手中,留下一个美丽的误会。他既是受德行所趋,也是在报恩。他对世间所有的樵夫都有一种感激之情。只因为他曾经被一位樵夫救过性命。不,是他们,他和她……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臭丫头终于不再乱动了,她紧紧的抱着沈,似乎是哭累了,她在沈的怀中找寻温暖与安慰。
沈?却很焦急,但他没办法,他只能寄希望于坐下的马,祈祷它能跑快一点。马儿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念,发足狂奔,这是速度的竞技,更是生命的竞技。它本来与此无关,可是它去付出了最大的代价。就在沈挥下马鞭的那一瞬间,一个黑黝黝的物件,箭也是的射向了马的大腿。这本是马身体上最结实的地方,但那暗器却深深嵌入了马的肌肉中。马儿长嘶一声,一个踉跄,却没有跌倒。这应当是神的旨意,或者说是邪不胜正,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力量在支持着正义的一方。
马儿没有倒下,它跑得更快了,甩开了身后的追赶者。它也倒下了,倒在安国镇的街口,倒在血泊和两个孩子的哭声中。它完成了作为马的这一生,最光荣的一件事,它安静的闭上眼。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是个人,一个正义的人。
安国是个小镇,人口不多,唯一的寺庙也残破不堪。昏暗的破庙中,两个饿极了的孩子坐在墙角下,没有说话。他们在悲痛与劳累中忘记了饥饿。这种状态僵持了很久,直到女孩的的抽噎声被肚子的抗议覆盖。“咕、咕…”,女孩双手紧紧的抱着蜷起的小腿,头趴在并拢的膝盖上,她希望这样挤压肚子会感觉不那么饿,但她失败了。“咕、咕…”。男孩起身脱下短衫,看了看,担了担上面的杂物,点了点头,卷起短衫,走了出去。
“你去哪?”女孩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由于饥饿与紧张而有些颤抖。
“我会回来的,很快。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男孩向庙外走去,远处新月初生。
女孩没有再问,她静静的等着,渐渐睡过去了,双手仍紧紧的抱着小腿,即使在取暖更是在保护自己,刚刚受过伤的人最需要保护。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回来了,饥饿的脸上喜悦赶走了疲劳。他没有做声,将手中的几个馒头用手绢包好放在女孩身边,他静静的盘膝坐在女孩的身前,是在为她挡夜风,也是在望月。这是师父的习惯。在天山上,他们离月亮很近,甚至举手可触,这是因为他们在用心看月,看到自己的心完全被月光洗净。这是师父教他的。如今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他想起了天山,想起了师傅。师傅去了开封,他打算去找他。
又不知过了多久,女孩醒了,眼前是一个高大的背影,在越来越暗的破庙中依稀可见。那是他的影子,被月光映在女孩俊美的面容上。女孩伸了伸麻木了的腿,理了理凌乱的云鬓。她看见了身旁的馒头,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说什么,但又必须说些什么。她干咳了一声。
男孩转过脸来眼中闪着清澈的月光与柔美的关切。“你醒了。那儿有馒头,你快吃吧!”女孩又蜷起腿,“这是哪来的?”“我拿衣服从镇上换来的。”男孩笑了笑。“你不吃吗?”女孩将小腿弯在左侧,右手捏了捏膝盖。“我……好吧!我们一起吃。”男孩起身拿起馒头递给女孩。女孩拿了一个,剩下的又递还给男孩。男孩坐下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月光穿过破窗,洒在佛像前的干草堆上。两个孩子都还没有睡,他们也没有说话,毕竟他们对对方还是有戒心的。女孩还沉浸在悲痛中,男孩在望月,月亮能给他慰藉。
但最终他们还是睡着了,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他们睡得很香,没有噩梦,因为他们太累了。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破庙的神坛上笼着的黑暗。菩萨的容光亮了许多。沈醒来了,揉着睡眼,他看见身边的手绢上,那是闪着阳光的野果。
“你醒了!这是我在后山采的。很好吃,你吃吧!我吃过了!”女孩的笑脸,比花儿娇艳。
男孩回了个微笑,津津有味的吃光了野果。
“你打算去哪?”男孩抹了抹嘴道。
“临安。”女孩微曲左手无名指捋了捋额前的刘海,男孩能清楚的看见她耳根处的肌肤,很白。
“好,我要去开封。我们就此别过吧!”男孩转过脸去,不看女孩。
“不,我要带你一起去临安,这是我娘叫我做的事,我一定要完成。”想起刚去世的母亲,女孩的声音中满是悲痛,但却很坚决。
“我不会跟你一起去的。我要去开封找我师父。”男孩也下定了决心。
“你必须跟我一起去!不然……”女孩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不然怎么样?像你爹一样把我绑去吗?”男孩盯着女孩,有些生气了。
“你打不过我。”女孩有很好的理由。
“少吹牛了!我可是刺天剑的传人。专门杀你们这些坏人。”男孩年轻气盛。
“你说谁是坏人?”女孩也生气了。
“你爹,还有那个叫花子。他们都是坏人。”男孩的声音很大。
“你胡说!我不许你说我爹!”女孩站起身来,喊道。
“我没胡说,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坏人。我要杀了他们!”男孩也站起身来,严重燃着复仇的怒火。
“你还胡说!你个小混蛋!你在说我爹我就打你。”女孩也盯着男孩。
“我不想跟你废话。反正,我是刺天剑传人,我要惩奸除恶。你们等着,我迟早会杀光你们七星门的人的,”男孩握紧拳头。
“刺天剑传人有什么了不起!看招!”女孩出手了,绵掌碎玉,十分掌力。
男孩出掌相对,飞叶侧舞,七分掌力。
“你来真的!”
“我一定要把你带到临安去!我还要教训教训你!”
“臭丫头,看掌!”
“我说过,你打不过我。”
“我跟你拼了。”
“认输吧!”
“啊…啊…”
“我饿了。”
“我也饿了。”
“你快认输吧!跟我一起去找野果吃。”
“我才不呢!你采的野果烂死了!我不吃!”
“你换来的馒头才难吃嘞!硬梆梆的,掉在地上能砸出一个大坑来。”
“那你还不是吃得那么有味道。”
“那是,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还嘴硬!”
“你混蛋!”
“看招!”
“哼,三脚猫!”
“我很饿!”
“我也是!”
“好!我们想在来打个赌!谁赢了就听谁的,怎么样?”
“你说吧!”
“我们想再去找吃的,在日落之前,谁找到的更多,谁就赢了。”
“我赢了,你就得跟我去临安!”
“好!”
“你可别偷偷跑了!”
“大丈夫,言而有信!”
斜阳鸟外落,新月树端生。
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他很失落,今天初八,镇上的人都去城里赶集去了。他的收获甚微。望着女孩身旁一大兜的野果、鲜蔬。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怎么样!愿赌服输吧!”女孩的笑脸洋溢着青春的美和胜利的喜悦。
“我们去临安?”男孩忍不住看着女孩的脸。
“明知故问!”女孩微怒,“怎么,你想反悔!”
“不是。我是想问你,去临安,你认识路吗?”男孩很认真。
“我们一直往南走就行了。”女孩显然不认识路。
“不行。”男孩皱着眉头道。
“为什么?”
“你忘了,那天,那叫花子可是亲耳听到我们要去临安。他一定会在路上等我们的。只怕,我们半路上就会被他抓住。”男孩说得很有道理。
“那我们就从水路去。先往东,到沧州,再乘船去临安。”女孩想了想道。
“好吧!出发!”男孩叹了口气。
“现在?”
“随便你!我现在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好吧!你是老大!”男孩抓起一个苹果大嚼起来。
“真听话!”女孩偷笑。
这一晚,他们聊了很多,但主要是一些孩子感兴趣的游戏、玩意儿。也有聊到武功,男孩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功夫略在下风。女孩笑道:“你不是很嘴硬,不肯认输吗?现在怎么了?”“你等着,十年以后,我一定会强过你。”男孩很倔强。
“十年以后?那会是什么样子呢?你还会认识我吗?”女孩望着窗外的弦月。
“会的,不管你变成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认不认识我,我都不会忘记你的。”男孩躺在草甸上认真的说。
“为什么?”女孩看着他。
“不行吗?”男孩在掩饰。
“不行!”女孩撅起嘴道。
“为什么?”男孩翻了个身,趴在草甸上不解地盯着女孩。
“不行吗?”女孩耸了耸肩,笑道。
“无聊!”男孩有翻过身去,躺下。
“你才无聊哩!”女孩也不看他,把脸转向窗外。
“我是认真的。”男孩反驳,有些生气,有些苦恼。
“为什么?”女孩真的不懂吗?
“不跟你说了。臭丫头!睡啦!”男孩真的生气了。
“你混蛋!干嘛要记住我!”女孩娇怒。
“睡…觉…”男孩故意拖长声音。
谈话结束了,他们说了很多,基本上弥补了昨夜的沉默,可是他们忘记了最重要的东西,:“对方叫什么?”
“喂,小混蛋。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躺在草甸上问。
没有回答。
“睡着了?这么快!”女孩叹了口气,也很快睡着了。
美梦总是在醒来前的一刻出现,这样可以给织梦者留下更深的印象,让他们对生活保持美好的希望。但通常都是在还未到达圆满结局时就醒来了。噩梦就不一样了,人们总是要看到最后的、最坏的结局之后才被自己惊醒。或许是人的思想中没有最圆满的结局,却有着不同的,能接受的最坏的底线。追求美好,永无止尽,永不放弃;遭受困境,却要立即悬崖勒马,惊醒之后,从新启航。
这一晚,男孩做了个美梦,梦中的他仗剑行侠,受世人传扬,大家都叫他“天山剑侠”。女孩做了个噩梦,梦见她独自一人在一个海岛上。岛上的风景很美,但她很孤独。她哭着喊着,没人应。她沿着沙滩跑着,前方没有尽头。她跑累了,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哭,任海浪打湿衣襟。
“喂!你怎么了?没事吧,你!”男孩被哭声吵醒。他的美梦被打断了。
“呜……呜……呜,呜……呜……呜。”女孩还在梦中。
男孩起身,走了过去,蹲下来,摇了摇女孩的肩膀道:“怎么了?别哭啊!”
女孩猛地抓住男孩的左手紧紧按在胸前,嘴里哭喊道:“别走,别走,不要丢下我!呜……呜”
男孩只觉得左手手掌下什么东西软软的,女孩紧张的脸惹人怜爱。男孩的脸顿时红了,想把手抽出来,可是女孩抓得太紧,挣脱不了。
“这可怎么办?”男孩没辙了。如果现在叫醒她,她肯定会以为我想非礼她。可是不叫醒她,难道我就一直这样?现在已经天亮了,让人看见怎么办?
不管了,死就死吧!男孩下定决心。
“喂!快醒醒!天亮了!我们要赶路了!”男孩的声音很大。
女孩被惊醒了。她盯着男孩,感觉到了胸口的异物,大惊。身体一震,大叫道:“啊!……你干什么?!”
“你听我解释……”男孩的活没说完,被女孩打断了。
“滚开!”左手一记大掌。
“啪”
“幸亏我早有准备。”男孩的右手挡着右侧脸颊道。显然那一掌是打在他的右手背上了。
“啪”
这是右手打出的一掌,男孩没有防备的一掌,打得很重,男孩的左侧脸颊登时肿了。
“喂!你怎么这样啊!随便打人,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欺负我了!”男孩捂着红肿的面颊道。因为太疼,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这个混蛋,你快滚!”女孩起身双手护在胸前。
“好!这是你让我走的!别说我不讲信用啊!嗬……咝……你出手也真重!跟你在一起迟早被你打死。臭丫头,你……嗨!不说了!”男孩本来还想解释,可现在……只能说他还不够成熟。
“你别走!别想借机逃跑!”女孩怒目而视。
“那你要要怎么办?到底是走还是不走!”男孩也生气了。他心里特委屈,这本就不是他的错,这是个误会。
“你走在我前面,保持三丈的距离。快走!”女孩命令道。
“好吧!”男孩无奈。
往东虽没有什么崇山峻岭,却要过几条大河,穿越不少山丘森林。当是的森林中常有猛虎出没。两人堵了一天的气,一句话没说。女孩一直在咒骂男孩,但又怕他突然离开,剩下她一个人在这森林中。男孩则一直在郁闷中。提着他们收集的粮食,他几次想停下来解释,可还是憋下去了。他暗自盘算着作弄女孩一回。
烟中列岫青无数,雁背夕阳红欲暮。残阳穿过树叶的间隙,给昏暗的森林增添几分诡异。女孩有些心虚了。她喊了一声,“小混蛋!我饿了,拿点东西给我吃。”三丈外的男孩回道:“我把东西放在这儿,你要吃自己来拿。我去方便,你别跟过来啊!”
女孩怒道:“谁要跟过去了!你最好被大虫咬死。”说道老虎,她自己就更心虚了,忙跑上前去,男孩果然把食物留下,自己走了。女孩其实并不饿,她只是想跟别人说说话排解排解恐惧,没想到男孩方便去了。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到真有些饿了,取出一个山果就细细嚼起来。接着,是下一个,要不同品种的。又一个,再一个,直到所有品种她都尝过了,男孩还没回来。“是不是我吃得太快了?他怎么去这么久?难道真的被大虫叨走了?还是,他趁机跑了?不对,他要跑的话,早就可以跑了。还有,如果是遇见老虎了,他一定会喊叫的。莫非,他……他迷路了!”女孩一惊,起身喊道:“小混蛋,你在哪啊?快回来啊?”
对!沈?迷路了。他本来是想吓唬吓唬女孩的,他一直躲在附近,自恃视力超人,女孩看不见他,他能看见女孩害怕的样子。可就是因为视力太好,他观察到了林间灌木丛中的一些动静。他也是害怕老虎的。于是,他便换了个地方窥视女孩,就这样,到最后他找不到回去的原路了。他迷失在黄昏的森林中,而且无论他走到哪里,身边的灌木丛总是时而摆动。“莫非是有大虫在跟踪我!”沈?有些后悔了,他不该恶作剧的,他应该好好的跟女孩解释,或许她会明白,会相信。但现在,一切都晚了。人都是这样的,做错了事后总要后悔。却不知“三思而后行”的道理。后悔的痛苦便是冲动的惩罚之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那里,离女孩哪儿有多远,该往哪个方向走。灌木丛又动了,他决定了,他要大声喊:“臭丫头,你在哪啊?臭丫头!”
声音在林间回荡,夹杂着布谷鸟的鸣叫,林风呼啸,听了直让人毛骨悚然。
“你到底在哪啊?”喊已经变成了哭喊。太阳又下沉了一点,林间的光线又暗了些。还是听不到同伴的回答。“怎么办,我该去找他(她)吗?”
他们几乎同时转身,面对着对方,可惜中间相隔甚远。就算沈?的目力再好也穿透不了愈来愈浓重的黑暗。他们又几乎同时转过身去,同时吓了一大跳。
沈?看见了一条巨蟒,约两丈长的身躯缠在高大的松树上,上面有青黄相间的螺旋状花纹,最粗的地方比沈?的大腿还要粗些。它的头去比较小,却傲慢而阴险的昂着,吐着殷红的信子,贪婪的嗅着沈?的气味,事物的气味,鲜肉的气味。蛇头左右缓缓摆动,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沈的躯体。沈?见过蛇,天山上是有蛇的,但他没见过蟒,这种无毒的大蛇。但他知道,这怪物一定不是来交朋友的。“怎么办,它这么胖,跑得过我吗?”沈?心里盘算。巨蟒的头台得更高了,吐出的信子,散发出让人恶心的腥味。沈?决定了,他要跑。在这森林中与蟒蛇赛跑。他转身飞快的向前奔,尽管前方已是一片黑暗。荆棘划破了他的裤子,他不在乎;倒刺勾进了他的肉里,他忍着痛。边跑边喊救命,他尽量喊得大声一点,这样可以覆盖身后那怪无所发出的“丝丝”声。
前方!那是什么?光!有人!救命啊!救命啊!
“小混蛋!是你吗?小混蛋!”女孩听见了呼救声,她喜出望外。
“是我,快救我啊!有条大蛇在追我!救命啊!”沈?已经能看见女孩了,还有她身边的那位老人。
老人是山中的樵夫,打完柴回家,正好遇见焦急的女孩,还把她吓了一大跳。老人道:“是蟒蛇,快!捡些长树枝来!用火点上。蟒蛇怕火!”
在沈?冲出灌木丛的那一刻,巨蟒放弃了它的晚餐。沈?情不自禁的抱紧女孩,身体不住的颤抖,泪水被抖出洒在女孩的肩膀上。
女孩也紧紧的抱着他,痛哭起来,“你上哪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都快急死了!你……”女孩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错了。我是笨蛋,我……,你……能原谅我吗?”沈?也在抽噎。
“我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女孩的牙齿不停地碰击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激动。
“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我真的是个笨蛋,我……”沈?把脸转向女孩,嘴唇轻轻的吻着她耳根处那块很白的肌肤。
“今天早上,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你的。”
“你相信我吗?”
“嗯!我相信!”
老人笑道:“两个小娃娃,不要哭了!你们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吧!上老头子的茅屋去休息休息吧!”
“谢谢您,老爷爷。”男孩女孩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跟随着老樵夫走出森林。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沈盯着怀中的女孩看得入神。女孩枕着他的右臂,睡的很香。他想起《诗经》的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但似乎用杜牧的那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更合适一些。
他微微一笑,轻轻的朝怀中美人的桃花粉面吹了一口气。女孩的眼皮动了,眯了几下,终于睁开了。她看着男孩,她也笑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这句再也恰当不过了。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四天。他们过得很甜蜜,到处都充满欢乐,到处都能嗅到爱的味道,到处都纯洁无暇。他们哪还是在逃命啊!简直是蜜月旅行嘛!
他扶着她过桥,她给他编草帽,他背着行囊,她自由歌唱,他享受着草地的柔软,她陶醉在花儿的芳香,女孩将随身的香囊送给恋人……少男少女的初恋,总是在尽情的欢笑中度过,比较幼稚,却还有那么浪漫,有那么温情。
第五天,他们过了子牙河,来到了淮镇。这是个比安国还要小的市镇,但却出现了几个乞丐。他们本应在大城市里活动,只因他们不是一般的乞丐。男孩女孩缺少江湖经验,没有注意到这几个特别的乞丐,或者说他们早已被恋爱冲昏了头脑,恋爱的人是傻子,何况两个初涉江湖的少年。
第六天的晚上他们终于到了沧州。但他们没钱雇船去临安。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此行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们眼里的世界,几乎都是美好的。
包裹里的东西吃完了,两个人搂在一起,借宿在客栈的柴房中,互相鼓励着对方,忘记饥饿,爱的力量起了很大作用,他们真的不饿啦!
第七天的早晨,江湖让这两个小鬼再一次记忆起,什么叫残酷的现实世界。
那个白脸乞丐派来了几个丐帮弟子来抓他们。好在那些弟子,武功不强,女孩夺过一柄剑,之后就杀了出去。他们一路向东奔,不多时,便被追上了。这回来了一个厉害点的角色:丐帮沧州分坛坛主六袋弟子张刑天。踏实的一双铁戟,虎虎生威,颇有三国时期曹营大将典韦的风范。
“小混蛋,你快走,我挡住他们。”女孩还是忘了问他的名字。
“要走一起走。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男孩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情人。
“好,我们快走!”
两个小乞丐挥着竹竿挡住二人的去路。女孩挥剑砍断竹竿,干净利落,又使出华山剑法中的厉害招式“登高望月”斜剑劈向一个小乞丐。小乞丐躲闪不及,喉咙当即被剑尖划破,惨叫着倒地了。其他的小乞丐大惊,不敢上前。四人围成一圈,把二人围在中心。
张刑天大喝一声:“小丫头,莫要嚣张。爷爷把你当小鸡剁了。”双戟劈来,女孩挥剑格挡,只听“铛”一声她的虎口被震麻了。张刑天又挥铁戟。男孩捡起地上的断竹竿,当成兵器使,一个“凤点头”使出判官笔的功夫,尖锐的竹竿准确的刺进了张刑天的右手曲池穴。张刑天的右手一颤,男孩的竹竿又至。这回却使的是剑法的功夫“铁锁横江”直取张刑天的左手天井穴。张刑天这回算是躲过了,可竹竿突然扬起,使的竟是丐帮的打狗棒法。张刑天的下巴被重重的打了一下。他骂道:“好小子,爷爷我饶不了你。上!快上啊!”剩下的三个乞丐见张刑天如此狼狈,哪还敢上前。忽然有人喊道:“张坛主,陈长老来了。你快抓住他们啊!”
沈?向远处望了望,果然,那白脸乞丐正向这儿赶来。他一挥竹竿,吓退两个挡路的乞丐,来着女孩向东跑去。
张刑天哪能让他们跑了,他大喝一声将右手的铁戟掷出,同时一跃而起,向二人扑去。沈?猛的把女孩推到一边,侧身躲过铁戟,反手一戳,不想这半截竹竿又被劈断了半截。慌乱之下,沈将手中所剩的部分当成暗器,射向张刑天。几乎同时,张刑天伸出右腿踢向沈的小腹。
“啊……啊”张刑天满脸是血,那暗器射中了他的眼睛。他惨叫着,到处疯跑。
“啊……”沈按着小腹痛苦的呻吟着。
“你怎么了?”女孩想搀起他,但他却站不起来了。
“不好,我的肚子很痛。这是我的旧病你快走吧!那个恶贼来了,我们就一个也走不了了!”沈?明白刚才张刑天那一脚正好踢中了他的丹田。冰封破裂,真气外涌,他已经感到有一些头晕了。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死在一起。”女孩哭道,她已经看见那白脸乞丐快要到跟前了,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别傻了!我……我是个祸根,跟……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都会倒霉的!你快走!走啊!”男孩忍着剧痛将女孩退到一旁,“快走!”
女孩没有走,她握紧了剑,拼尽全力与白脸乞丐交手。
不行,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再来,我不能放弃。
不好,白脸乞丐起了杀心。
长剑出鞘,划向女孩。女孩已避无可避,当无可挡。
“哈!……”就在这一瞬间,沈一跃而起,双掌迎向白脸乞丐的利刃,掌劲雄混前所未闻。白脸乞丐大吃一惊,忙弃剑出掌,却被震退丈余。
白脸乞丐望着沈?,女孩也望着沈?,沈?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冒着青烟。他满脸通红心跳急速,他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但他的脑中,还有一个意念。他缓缓向白脸乞丐走近,二尺、四尺、六尺,白脸乞丐终于开始后退了。刚才对掌时他已受了内伤,现在他还在犹豫。而沈?却仍在逼近,一步一步,一尺一尺,他走得很慢,但是很稳。白脸乞丐受不了了。他连退几步,沈?忙跟进几步。白脸乞丐终于放弃了,转身逃走。
“嘭”,沈?面朝天空的倒下了,昏死过去。
“小混蛋,你……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呜……呜……呜”女孩伤心哭泣,泪水滴落在恋人的面颊上。
“如此清凉。这是什么?”
抱着相依为命的恋人,女孩不停地哭。“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不在丢下我一个人吗?你不是说要一直照顾我吗?你快起来啊!”她丝毫没有留意身后,那个无耻的小乞丐和他手中的剑。
“啊!”剑尖刺进了女孩的心脏。
男孩如同触电一般猛地起身,抱住刚要倒下的女孩。那小乞丐吓得忙拔出剑连滚带爬的跑了。
鲜血如泉般涌出。沈?忙用手按住她的伤口。他不曾想到,他用那穴位众多的手掌按住女孩受伤的心脏,即是将自己体内那源源不断的真气导入女孩的经脉中,助其心肌跳动,又因他的真气纯阳,伤口的血很快就凝固了。不一会儿,女孩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呼吸也均匀了,但仍未醒来。沈?也觉得不似以前那样燥热了,头脑也清醒多了。他抱起女孩慢慢往东行。
东边有个竹林,竹林中有个凉亭,庭中两位老者对弈,宛如天人。
此乃无巧不成书也!
沈?想也不想,抱着女孩跑入亭中,放下女孩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道:“两位爷爷快救救她吧!她受了重伤。”
一位着白衣的老者道:“这位小兄弟内力不错!”
另一位黑衣老者道:“他虽然真气充沛,却运行紊乱,不知晓如何运用。正如医老弟你这盘棋一样,看似气势汹汹,却如无头苍蝇。”
白衣道:“棋兄所言甚是。我输了,不过,你不能否认我的棋艺见长吧!”
黑袍大笑,道:“当然、当然。我们五人之中就数你最豁达,也就树你活得最快活了。呵…呵…呵”
两人相视大笑。沈?见他二人只顾闲谈,根本没有救人的意思,便站起身来打算找找这竹林中是否还有别的人家,赫然看见那棋盘上的棋局――逆天局。沈?一眼便看黑子所排成的阵型正是他所破解过的逆天局的变化。他随口道:“白子上位七四路。”两位老者一惊,同时看着这满面通红大汗淋淋的小子,又大笑起来。
白衣道:“妙哉妙哉,老天今天派了个小神仙来助我破你的局。天意,天意,啊!”
黑衣不语,下了一步棋。沈?道:“平位九三路。”黑衣又下了一步,沈略思,也下了一步。如此一来,十余步之后,黑衣大笑,道:“老夫今日算是服输了。小兄弟少年天才,孺子可教也!愿否拜我为师,入我棋门?”
不等沈?回答,白衣道:“你收了这小子,我就收那丫头吧!哈哈!”
沈?道:“两位爷爷,这姑娘受了重伤,要赶快医治才行!”
白衣道:“小兄弟你得内伤比她身上的伤还要重十倍,你怎么不提呀?”
“我没事,你们先救她吧!”沈?的身体愈来愈热,白衣医仙将右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脖颈上,沈?渐渐睡着了。
“我这是在哪?”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板床上。
“你在沧州城内,这儿是客栈。”棋圣道。
“哦!臭丫头怎么样了?您把她治好了吗?”沈?的声音很小,听得出他身体很弱。
“她死了。”棋圣道。
“什么!”沈?的声音突然变大。
“不要太悲伤,生死有命,你慢慢就会接受的。”棋圣道。
“不……”
“我们走吧!”
“去哪?”
“跟我一起去长安,我收你做关门弟子。”
“我想回家。”
“北京是不能回了,想得到你的人一定会在那儿等你,回去定会害了你外公,你明白吗?”
“就像我害了臭丫头一样吗?”
“你不要太自责,江湖的是本就没有谁对谁错。”
“那就去找我师傅吧!他在开封。”
“你师父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也是我害的吗?”
“……”
“可是我已经有了一个师傅,怎么能再拜您为师呢?”
“不拜我为师也罢!这是我棋门黑白令,你收好了,日后拿它来找我,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您,老爷爷。你送我去天山吧!那也是我的家。”
“好吧!这一路上,我叫你‘纵横乾坤’的运气法门。你记牢了!修炼这套内功对你大病大有好处。”
“好。”
前方就是观月寺,沈?看着牌匾,“这书法怎么这么像是师父的。为什么没有落款呢?”他们把马栓在寺前,轻叩铜环。
“铛、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