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凤凰风云
九月十五。
无云。
有风。
凤凰城城门紧闭。
城内却是一片繁荣热闹。
城内到处都是插满彩旗,呼呼生风。
一块原本极大的空地上已经搭好了一个擂台。
擂台下横挂一块长布,上写“比武招亲”。
擂台两旁则分别排了一排椅子。
擂台前早已站满了黑压压一大片人,参加比武招亲的、看热闹的都混杂在一起,伸直脖子,踮着脚,翘首以盼。
突然,后面的人群骚动起来。
原来是凤凰城主冯得利来了。
冯得利走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他请来的十来位贵宾客人。
众人一看,原来都是江湖上一些响当当的人物。
华山派掌门罗德步,泰山派泰山三老,淮河大侠宁栋,庐山子温大先生,白面扇费辛洋,金木庄庄主尹欢都给冯得利请来了。
冯得利的面子可真大了。
冯得利请各门派掌门在台下贵宾席上坐好后,便走向擂台。
全场立时便是鸦雀无声。
冯得利缓步走上擂台中央,拱手一道:“各位,冯某不才,冯某三女年龄已到,却尚未出嫁。今日,冯某遍邀各位召开这个比武招亲,为三位小女各选一良婿。”
地方很大,人很多,但冯得利的每一个字都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
冯得利走下台,在台下第一个位子坐下。
冯不明走上台中央,大声喊道:“凤凰城宣布,只要年纪在三十以下而又未婚者皆可上台参加比武招亲,不论相貌与出身,只以武功定胜负。本次比武招亲,共举办三日,第一日的比武为大小姐选婿,第二日比武为二小姐选婿,第三日比武为三小姐选婿,被打下擂台者则为输,技压全场的便是唐小姐的女婿,神武山庄的姑爷。吉时已到,凤凰城比武招亲现在开始。”
随着一声钟响,比武招亲擂台赛正式开始。
“嗖!”的一声,台下飞起一道身影,空中一个回旋,轻轻地落在擂台中央,轻如鸿毛,落地无声,这一手漂亮的轻功赢得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关中飞燕柳书明久闻凤凰城大小姐芳名,特地前来打擂,希望各路英雄不吝指教。”柳树明长得是眉清目秀,英俊潇洒,谈笑间,丝毫没有文弱之态,坦然镇定,自有一股高手气势。
柳树明在台上见无人上台,暗暗得意,正想开口说话,突然看到台下一阵疯狂鼓掌,回头一看,原来台下已慢慢走上来一个人。
那人慢吞吞地走到恨飞斯面前,只说了三个字“易在龙”,便闭口不言,站在柳树明面前,静静地站着。
柳树明见易在龙如此狂傲,按下心中怒火,对着易在龙拱一拱手,亦不说话。
台下众人亦不说话,等着看二人决斗。
柳树明见易在龙如一根枯木般站在自己面前,半天也没有动静,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身形一闪,正准备主动发起攻击。
突然,易在龙动了,动的很快,快若闪电,诡如鬼魅,一拳击向柳树明。
柳树明只见一只拳头高速飞向自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路线非常诡异,拳端发出的劲气差不多将自己周围的笼罩,一股空前的压力狂潮般汹涌而至,令自己呼吸困难。
柳树明也是身经百战,面对这等攻势,不慌不忙,一招“燕飞九天”跃在半空,闪开易见龙的拳势,在空中双手纷飞,幻出一招“漫天飞燕”,双掌直击易在龙的面门。
易在龙气若神闲,不闪不避,扎紧下盘,双掌出击,接下柳树明这两掌。
“嘭”的一声响,四掌相碰。
柳树明感受到了对方强大的内力,一股强大气流扑面而来,身体顿时失去控制,此时他不像一只敏捷的飞燕,倒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了擂台。
台下众人一见不好,人头涌动,十分聪明地、十分快速地就让出一块空地。
幸得柳树明毕竟是“关中飞燕”,名不虚传,功底不浅,在空中连来几个“燕子翻身”,落在了擂台上,但未站稳,后退三步,微微喘气,略显狼狈。
众人见他耍了一把漂亮的轻功,也忍不住地拍手称好。
刚刚让出来的空地又挤满了人。
一招之间,已分强弱。
柳树明知自己修为尚逊易见龙一筹,却不肯就此认输,尽管希望非常渺茫,但也要试一试。
柳树明稍一定神,气运丹田,一提内力,他的成名绝技“燕飞十一式”使将开来。
一时间,整个擂台上起了一阵阵大风。
整个擂台上也只有柳树明的影子。
空中,擂台,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都是柳树明的身影。
甚至连擂台下的人都可感觉到柳树明使的“燕飞十一式”时刮起的阵阵大风。
一个易在龙仿佛已被无数个柳树明包围。
柳树明在不断地使用着“燕飞十一式”,但他并未进攻易在龙。
他在迷幻着易在龙。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他在等着易在龙出现破绽。
只要有一点点破绽,他就有把握致易在龙于死地。
易在龙却如一尊泥菩萨一般,静若脱兔,眼睛竟然慢慢地闭上。
柳树明也不管易在龙闭不闭眼,看不看他,又一运功,加速了身形的转换。
台下众人也退后几步,避开“燕飞十一式”席卷出来的强势气流。
台下众人看着擂台就像无数只燕子在擂台上飞来闪去。
而那擂台就像无形的笼子一般,燕子怎么也不会飞出这个笼子。
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使人窒息。
这时,易在龙似乎也有些耐不住了,心神起了变化,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这一瞬间细微的变化,怎能逃过柳树明燕子般锐利的眼睛。
柳树明看出了易在龙的心里起了微妙的变化。
高手对决,出现任何一丝破绽都会对自己不利,甚至使自己丢去性命。
易在龙心里出现了浮躁就是破绽。
真正的高手就是要抓住瞬间而过的机会。
柳树明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柳树明袖中露出一对“飞燕刺”,一招“飞燕出巢”,如两道闪电般直取易在龙首级。
柳树明双刺迅疾已逼近易在龙。
易在龙巍然不动。
“飞燕刺”已抵自离易在龙的眉心两寸处。
易在龙不可能不动了。
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说时迟,那时快。人们刚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眼时,柳树明的两根“飞燕刺”已经夹在易在龙的两只手的四根手指里了。
没有人看到易在龙是怎么出手的。
连柳树明自己也没看到,也不敢相信,自己明明就要得手的“飞燕刺”竟会不可思议地被易在龙的手指夹住了。
柳树明稍一迟疑,易在龙立即就是一个反手,抓住柳树明双手,向下一拉,柳树明的胸膛就毫不设防地暴露在了易在龙面前。
场上形势风云突变,易在龙就在这一瞬间把被动扭转为主动了。
胜负往往就是在一瞬间的事。
擂台上,站立着易在龙与柳树明两人。
柳树明依然是柳树明,易在龙依然是易在龙,犹若两尊雕像。
但柳树明已经是面如死灰,一股杀气从底直往上冲到他的面门上,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他低头一看,易在龙的右掌掌尖已顶在柳树明的心脏上,每一根手指都如一把匕首坚硬地顶在他脆弱的心脏上,冰凉的寒气几乎冻僵了他全身的经脉,他的生命掌握在易在龙手中!
柳树明败了。
彻底地惨了。
易在龙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只有胜利者才有的笑意。
易在龙右掌一收,还是那样的悠然,自闲。
柳树明对着易在龙拱一拱手,亦没说什么,转身慢慢从擂台右侧走了下去,和上来时已 是判若两人,眼中带着少许的失望,难得一败,失败即是一个新的开始,况且从刚才的交手中柳树明看到了自己的缺点,所以没有丝毫的懊悔。
“第一场比赛,易在龙公子胜出!”冯不明的声音划破了台上的寂静。
九月十六。
黄昏。
夕阳的一抹晚霞如芳龄少女般美丽动人,把天边红染。
黄昏的阳光也格外温柔,如情人般妩媚,轻铺在整个凤凰城。
城里的小河,依然流水淙淙,竹林在晚风中摇曳,哗啦作响;
小鸟疲倦了,披着夕阳飞入林中,但闻鸟语响,不见鸟踪迹。
城里炊烟袅袅,随风飘去,偶尔一声两声犬吠,在街头巷尾回荡;
黄昏再美总要黑夜。
黄昏在阳光和暗夜中挣扎。
黄昏无法从暗夜中挣扎,大地进入了黑暗。
石塘和王大圣也终于从毒中挣扎了出来。
他们死里逃生了。
两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瘫坐在地上,似是刚打了一场大战。
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救了他们。
他们没想到还会有人救他们,也没想到还能救得了他们。
这人也是一身黑衣,戴着一顶绍兴乌毡帽,帽上挂着一层黑纱,也把他的脸都盖着了;一双手放在桌上,如女子之手般白皙而细滑。
他很悠闲地坐在那儿,问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们吗?”
石塘和王大圣一脸愕然地望着他,刚从鬼门关回来,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因为你们是被那个女人毒的,只要是她毒的,我都要救,也只有我能救。所以我解毒也并不是想救你们,所以你们也不用报答我。”
说完这话,那人站起就走。
王大圣无力地伸手想叫他,那人却忽然转过身来,从黑纱中传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来:“如果现在她再来毒你们,要你们杀冯得利,你们会不会答应她?”
“不会。”石塘和王大圣还是这样回答。
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还会这样回答。
那人却是对他们这个回答很满意:“她终究是不能成功。哈哈……”
说话间,他已出了屋子,早已远去。
笑声却久久不绝于耳。
石塘和王大圣两人对望着,许久,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
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像憔悴的蝴蝶,飘飘悠悠,游游晃晃地落在屋里,更让他们感到生命的可贵。
生命只属于每个人一次,每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感觉到生命的可贵,才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有好多美好的东西没有去体会, 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只有真正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人才能真正感到生命的可贵。
石塘和王大圣长舒了一口气,舒展了身体,躺在了地上。
活着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他们在地上躺了好久,好久。
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人出了这间让他们做了 一个噩梦的屋子。
两人一路不出声,出奇地安静地进了一间客栈,连有人和他们打招呼都没有搭理,连他们最有兴趣的比武招亲都没有去打听。
两人又各要了一间客房,要了一些酒菜,就又静静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似乎心有余悸,尚未缓过神来。
好好睡一觉吧。
九月十七。
清晨。
凤凰城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因为最后一天的比武招亲就要开始了。
凤凰城最后一位小姐就要嫁出去了。
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但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石塘和王大圣起得很晚,不过看起来他们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衣装,饱饱地填好了肚子,哼着小曲也随着人潮向凤凰城东面走去。
等到石塘和王大圣慢悠悠地来到擂台时,擂台下挤满了一大片人。
擂台上则早已鲜血四溅,战斗正酣。
台前坐着最前排的冯得利依然是一双鹰眼炯炯有神,一身锦袍披在肩上,威风八面,飞扬跋扈,他似乎对这两天的比武招亲很满意,不时和与旁人说些笑来,十分得意。
“他也不当心开心的大嘴飞进苍蝇。”王大圣因为中毒的事似乎对冯得利有些不满了。因为如果冯得利不举办这个比武招亲,他就不会到凤凰城来,也就不会中毒遭人算计了。
台上剑拔弩张,拼死拼活;台上却是一片轻松,大声说笑,大口喝酒,如看儿戏一般。
生死大战是别人的,他们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台上的美妙招式也不时传来一阵台下喝彩声。
只有那准备上擂台的,一边紧张地关注着台上形势,在一边摩拳擦掌,心里自然也扑通扑通地跳。
还有些托着个下巴,嘴角一丝诡异的笑意,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王大圣利用自己坚实的身子为自己和石塘在人群中开了一条道。
两人一直挤到最前。
“左边那个是飞天奇士莫飞,右边那个是西北黄雕李平西,呵呵,真是一场空中大战。”王大圣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好笑。
的确,两大轻功高手施展到了这紧要关头都使出了他们的成名绝技。
莫飞轻轻一跃,人已是飞上了十几丈之高。李平西也是不甘示弱,双臂一振,右脚一蹬,一下子就比莫飞还要高些。
莫飞怎肯甘居人下,在空中一套“霹雳飞天腿”就往李平西招呼。
李平西也见招拆招,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就像两只大鸟一样在半空追逐中厮杀,彼此不依不饶。
众人已是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莫飞,哪个是李平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两只鸟为的就是凤凰城三小姐。
台下众人都是在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半空中的两只“大鸟”。
“哇。李平西使出了‘黄金雕爪’。这‘黄金雕爪’可是出了名的神兵利器,锋利无比啊。这回莫飞可有得受了。”台下有人惊呼。
可不是吗?
李西平手上不时何时多了一双就如大雕爪的“黄金雕爪”,在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炫目夺人。
莫飞则是有些招架不住,在空中不断变换身法,躲避那锋利的“黄金雕爪”,甚为狼狈。
不时有一些一片一片的衣物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那定是莫飞的衣服被李平西的“黄金雕爪”爪撕裂下来,在空中飘飞零落。
“啊……”莫飞一声惨叫,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擂台上,激起满天灰尘,血也流了一地,倒地不起,满身衣服都已成一丝一丝,血迹斑斑。
看来,莫飞是再也飞不起来了。
永远也飞不起来了。
这时,空中只剩一个人。
胜利者。
李西平。
人们似乎可以看到李西平在空中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听到李西平胜利者的笑声。
但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人们没有听到李西平的笑声。
倒是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比方才莫飞的惨叫还要凄厉些。
这声惨叫是谁发出来的呢?
大伙再抬头定睛一看。
“啊!”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发出了诧异的一声,脸上写满了怀疑。
人人都瞪大了眼睛,都快要掉将下来。
很明显,那声惨叫是李西平发喊出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半空中的李西平身上竟站了一个人。
李西平平直着在空中坠下来,表情痛苦狰狞,定是已受重击。
远远只见那人一身黄衣,气定神闲地站在李西平的背上,就像一位仙人驾着一只仙鹤在空中仙游一般。
擂台下几百各派好手,其中还有几十位一流高手,竟无一人看到这人是如何出现在了半空中,站在李西平的身上,而且一击就能把李西平击成重伤,这种武功实在难人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是从天而降的天兵神将?
在这个时候,最恼火的就是冯得利,他绝想不到竟有人如此大胆,敢破坏凤凰城的比武招亲,在天下群豪面前,他的脸可丢大了。
在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冯不明,怕冯得利怪他办事不利,出现这么大个篓子;怕不是命丧这个黄衣人之手,他知道凭自己的武功是绝对不是这个不速之客的对手,但是他是凤凰城的总管,他不能不管。
他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所以还没等冯得利下令,他就已经行动了。
江湖中人很少见得到冯得利施展自己的武功,但都认为能做到凤凰城的一个总管,武功自是不弱。
台下群豪现在看到冯不明出手,才知道冯不明的武功何止不弱,简直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武功要比江湖的一派之长武功还要高出许多。
也难怪凤凰城这些年来屹立不倒,名声显赫。
冯得利身后的三个护卫也跟着出手,身手竟也不弱于总管冯不明。
四人齐齐跃上半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黄衣人。
台下之人只看到四人如同四道闪电一般向那黄衣人攻去。
“凤凰城四大高手出马,一定能拿下这个这个黄衣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
但人们很快又看到黄衣人如天女散花似的将四人震的飞出台下十?之外,四人倒在地上,都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已受重击。
又是不可思议!
李西平的身体也终于在这时倒在了地上,又激起了一地尘,溅了一地血,但他没有一丝动弹了,似是早已气绝。
黄衣人缓缓地从天而降,站在了擂台上,居高临下,傲然地望着台下的众人――冯得利,罗德步,泰山三老……
台下众人这时才看到黄衣人的面容。
此人,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清秀的面庞,却是一身都散发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杀气。
此人,正是三清派吕剑锋。
但台下之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根本不认识他是谁。
又有谁会知道一个还没出道的少年人呢?
但今天之后,全天下都会知道他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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