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气凌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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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子埋的再深,它总有见天日一天。

  没过多久,胡耀颢一帮哥们创办的冰云市第一家民营企业——通用机械厂一事,首先在电子工业机械厂传开,传得沸沸扬扬,把胡耀颢当成了一个神仙,不是一个遭到撤职厂长。

  这个时候,汤项丘已经被停职。

  随着汤项丘被停职,电子工业机械厂办公室已没有了陈泽沼、郑明会、猴科长、叶猛汉、邹振林、张志熊一伙人坐的位子,即使给他们位子坐,他们照样没有面子坐,除非他们的脸皮不是肉生的而是铁做的。而胡耀颢是否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一时成了人们议论焦点。

  对胡耀颢来说,汤项丘是否被停职已经不重要。自从动手创办自己工厂那刻起,胡耀颢已经彻底放弃了与汤项丘的斗争。这段时间以来,胡耀颢脑子里根本没有那件叫人义愤填膺事情存在,他脑子一天到晚全投入到自己工厂事业上去。至于电子工业机械厂今后是走向是繁荣呢,还是走向灭亡,那就由它自由发展吧,跟他胡耀颢已经一点不沾边。

  中国有古老句谚语:“好马不吃回头草。”胡耀颢把自己当作一匹驰骋疆场的好马,以乐观精神、豁达格去对待厄运,保持坚强斗志,不会萎靡不振,不消极沉沦。

  再过个三四天,通用机械厂便可以试车投产了,这可是胡耀颢与汤项丘斗争的最大胜利。问题是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工业局偏偏下达了书面《通知》:恢复胡耀颢电子工业机械厂厂长职务,要他马上回电子工业机械厂工作,尽快全面恢复正常生产,为国家挽回损失。至于陈泽沼、郑明会那伙人,则完全由他自行处理,上头绝对不干涉此事。老天爷好不长眼睛呀,竟然和胡耀颢开这么大国际玩笑。拿过《通知》一瞄,胡耀颢把它撕了个粉碎,往空中一抛,爽快的一叫:“哥们,我们干我们的,让它见鬼去吧!”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去当什么厂长,他才不希罕。

  就在这个时候,市里头头们才如梦初醒,惊悉胡耀颢和他的一帮干将创办了一个机械厂,一个个惊叹不已:“奇才,奇才,真是一个企业奇才!”如此,更坚定了市里头头们的决心,一定要把胡耀颢召回电子工业机械厂担任厂长。

  遭到一次沉重打击,雷打不动胡耀颢铁的意念。许靖立和赵天勇上门做劝说工作,胡耀颢一句话顶过去:“对不起,同志,我现在是无‘厂’派人士,姓资,不姓社了。”虽然对许靖立和赵天勇并无怨恨,但是现在的胡耀颢对当的,没一个有好感;一见到当的,他满肚子是气。当许靖立和赵天勇说了一大堆劝说和解释的话,听着,胡耀颢不耐烦起来,把脸一沉,气不打一处来,振振有词的忿忿道:“我自己的通用机械厂即将要投产了,我要把全部精力投放进去,还分的出精力去当你们那个农用机械厂厂长?虽说我这只是一个不起眼小厂,但毕竟是投进去了三十五万块钱,是用我们一帮哥们的心血和汗水一滴一滴创办起来。在这个关键关头,我不能把它丢下不管,对不起跟我一道艰苦创业的伙伴们!”

  被呛了一顿,许靖立和赵天勇头脑发胀,只好退回去。

  过了三四天,许靖立和赵天勇再次上门,这一回加重了语气,说话有了底气和份量:只要胡耀颢肯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一切事情都好商量解决。天塌下来,这一回有他们为他顶着,他什么用不着害怕。一听他们两人说话的底气,精明的胡耀颢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仍然是铁打的心——无动于衷,把头摇的像货郎鼓似的,一句话顶了过去:“怕?我怕什么呢?我情愿在他汤项丘面前做缩头乌龟,任他欺压,行了吧?我看,你们两个不要帮汤项丘这条恶棍背黑锅,给我戴高帽了。即使你们磨破了嘴皮,没用。我已经跟电子工业机械厂划清了关系,八抬大轿照样抬不走我。”——见左说不动胡耀颢,右说不动胡耀颢,急煞了许靖立和赵天勇。市委、市政府头头可下了死命令:不管费多大代价,一定要想办法召回胡耀颢,召不胡耀颢,他们两个回老家种地去。一句话,人才难得。因此,工业局上下把一肚子怨恨全发泄在汤项丘头上,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臭。看到胡耀颢是铁打的心,实实在在无计可施了,许靖立和赵天勇要胡耀颢同情同情、可怜可怜他们。他不回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他们没办法向市里头头们交待呀。当时撤他职,系汤项丘一个人胡作非为,这个他是知道。至于他的通用机械厂,直接由工业局购买下,然后再交给电子工业机械厂,总行了吧。谁虞,这一招,对胡耀颢这个犟头仍未起任何作用,他的心是腊月的萝卜——冰冻了。

  经历一回厄运,胡耀颢完全变成一个铁石心肠,忍酷无情,雷打不动之人。他完全把自己与电子工业机械厂脱离干系,一心一意扑在自己的通用机械厂上。被逼的火车开进高梁地——没辙了,胡耀颢便给许靖立和赵天勇推荐厂长人选。谁都晓得,电子工业机械厂的几根顶柱梁全跟着他胡耀颢“私奔”了。再说,眼下的电子工业机械厂是盘散沙,除胡不耀颢外,没人能把其凝集成一团。

  为了赶在通用机械开工之前,把胡耀颢这个犟头抬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最后不得不由市里头头们亲自出面。好狂妄和傲气,跟天空中奋翼翱翔的老鹰一样,胡耀颢这个犟头甚至连市里头头见都不愿见,一头钻进自己事业上。——也许这是一个有志青年人的特吧。要不是由于他的狂妄和傲气,当时他肯稍微向汤项丘低头,阿谀奉媚汤项丘几句,他百分之一千不会遭到撤职。看来,青年人是应该有点理智上的狂妄和傲气,并非是什么坏事。现在居然连市里头头无法劝说动他,看来胡耀颢这一回是死心踏地办自己的通用机械厂。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深感到自己办企业的自由自在。这种自由自在,对他来说是非常难得,显得多么珍贵,他岂肯轻易放弃。

  天摸黑了,胡耀颢才拖着疲劳不堪的身体回家吃晚饭。和母亲一照面,母亲告诉他,熊老师早上找过他,叫他回电子工业机械厂工作,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市里头头们说,他们一定会热心帮他解决。如果他不好意思开口,可以跟熊老师说,熊老师会尽心去帮助他。

  “妈,那您是怎么对熊老师说的?”

  “唉,还能说什么!”“颢儿,我看你还是回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吧。”

  “我才不想再回去当那个窝囊厂长呢。我们自己的厂投进这么一大笔钱,再过一个星期,可以全面投产了。”

  “这个,妈当然晓得。工业局党委书记和代局长和市长们不是说过,我们投进去的钱可以一分不少还给我们,而且还付利息,另加一笔补贴吗?”

  “是这样。但是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眼睛只盯在钱上!我得对的起朋友们。为了我们自己这个工厂,大家付出了艰苦劳动,没日没地干,既是自己当工人又是自己当技术员,有时吃的是几个馒头。要三个月能干完的活,一个月干完。”

  “这些,妈心里比谁都明白。你好好跟他们解释一番,和他们商量商量嘛。他们是通情达理的人,会理解你的难处。难得市里领导这么看得起你。再说呵,熊老师对你这么关心,我们千千万万不能辜负熊老师一片心了啊,颢儿!”

  “妈,您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被熊老师收买了?”

  “看你瞎说。当然呀,我们自己办工厂不必天天受气,什么事情由自己做主,比在国营工厂当厂长要强得的多,固然是好。熊老师早上跟我谈了许多,我老是觉得熊老师说的很在理,也就想通了。”

  “妈,我说您被熊老师收买了,您还说不是。”

  “看你瞎说。我还能连自己儿子都出卖啊!”“你爸爸在世的时候,一直教育你们兄俩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以国家和集体利益为重,平时多为别人着想,少跟人家计较,你可不能……”

  “妈,这是两码事。我是不愿回那个倒霉厂当什么厂长。”

  “唉,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跟你爸爸一样犟!”

  吴珠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下里明白,这一回要想说服儿子,只有儿子他爸爸行不行了,叹,可惜……

  不知道老天爷是独钟于胡耀颢呢,还是喜欢捉弄他?不愿见的人,偏偏鬼魅一般找上门。

  刚端上饭碗,熊瑛华这个目前最最最不受胡耀颢欢迎的老师,寻上了门,弄得胡耀颢连哭都来不及,暗暗叫苦连天:——英雄难过人关。但愿苍天有眼,助我逃脱这一人关了啊!熊瑛华则是另一种心情,她所担心的是又要白跑一趟,瞧见忙的连家都忘了归的学生刚好在家,她喜得乐悠悠,一颗心像放进了一个蜜坛里边。芸芸众生,师为尊。没办法,胡耀颢再怎么不情愿,但是总得热情款待老师吧。他早晓得了,为了他,他这位老师亲自去找过高甘战。高甘战找他谈话时候,一五一十全对他说了,其目的当然想叫胡耀颢能够被老师真情感动,而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工作。不曾想到,胡耀颢这个思想反动的家伙,是冷血动物——毫不领情。

  吃饱饭后,胡耀颢本想悄悄的一走了之,又一想这样做实在是大逆不道。他伤害过老师两回了,第一回是他放弃上大学,第二回是在竹溪把熊老师恶骂了一顿。凡事不过三,他不能第三回再伤老师的心,否则天地不容。脑子还在思索着如何婉言拒绝老师,人已经走进了房间里。看到正在看书的老师,胡耀颢是一脸玩世不恭:熊老师呀熊老师,您不在自家里呆着好好备课,却跑到我这里来趟浑水,又何苦的呢?我的事情,我做主,您再怎么劝说,同样是没用。我还是劝您呀——熊老师,不要老鼠啃擀面杖。“熊老师,实在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一边给老师沏茶,胡耀颢盘算着金蝉脱身之计,他可不能让熊老师先开口。一看到老师启动朱唇,胡耀颢反应快,嘴更快:“熊老师,很抱歉,我今晚上还有急事,必须马上出去一趟。”“阿,你来……”

  “不用叫你阿了啦。”熊瑛华一对好看的皓眸,笑眯眯的,爱恋不舍的细细地凝视着胡耀颢。很久了,她才笑吟吟开口说道:“我晓得你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但是你再忙,今晚死也要给我挤出些时间,我有要紧事跟你说。”说话的同时,熊瑛华反客为主,走过去拉着胡耀颢手,坐到沙发上。然后,她直插话题,一对皓眸放出期望殷殷的电流注视学生,说,现在电子工业机械厂全厂职工在急切地盼着他归厂,率领大家开动机器,恢复昔日热火朝天催人奋进、激动人心的生产场面。所以,他该是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走马上任的时候了。

  不敢正视老师一对睿智的皓眸,又不知怎样回避开才好,很是窘迫。借着给老师削鸭梨沏茶,胡耀颢回避开她一对睿智的皓眸,说他感谢老师对他的关心,真的是好感谢她的关心。他的样子奇淳朴,再加上眼眶里跳动着东西,特叫人感动。话锋一转,胡耀颢脸随之变成了一块冰,他冷冷地说,冰云市电子工业机械厂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创办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工厂——通用机械厂,怎么可能再回到那个叫人心寒铁底的农用机械厂呢?对农用机械厂,他胡耀颢现在心中只有仇恨和恐惧。……说这话,胡耀颢显得有些强词夺理和自欺欺人。“不是这样的。”熊瑛华截住学生的话,说电子工业机械厂是他一手发展起来,除非他要将它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否则,它永远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是冰云市农用机械厂。他呢?他仍旧是电子工业机械厂厂长。他的事件发生后,市里领导个个那么重视,那么关心他,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做出了果断处理,汤项丘被停职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直接跟她说好了,她会帮助他!

  ——停职?

  像汤项丘这种恶棍、疯狗被枪毙了都不为过。这话,胡耀颢差些有骂出口。“谢谢您,熊老师!”胡耀颢一张脸还是冰一块。胡耀颢瞎子吃馄饨,他只能把自己装成一个残酷无情的冷血动物,在熊老师面前坚守岗位,否则,他今晚上难逃人关。见老师只是一个劲头看他,胡耀颢冷冷地又加了一句,熊老师不用劝他了,劝他是没用。他早已死了回农用机械厂的心。血可流,头可断,朋友之心不可负。所以,砍了他胡耀颢脑袋,他照样不会做对不起朋们没良心事,把朋友们付出了巨大心血和汗水,投资了三十五万块钱创办的工厂白白丢掉。做一个人,最最最重要的要讲情义,不讲情义的人连猪狗不如!说这话时,胡耀颢语气显得特别深重。

  情不自地颔首,熊瑛华皓眸涌上了晶莹泪珠:如果因为胡耀颢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使他成了一个背弃情义之人;如果因为他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导致他遭到三十五万元的损失,她这个做老师的心又何忍?熊瑛华问学生,他是否还记的那天骂她……

  马上打断老师的话,胡耀颢不让她提起过去的事,一提起过去的事,他肯定是难逃人关:“熊老师,您别说了。以前的事,我根本不想再提起。我只是很单纯很单纯的把您当作我自己最最最敬重,最最最崇拜的老师,不想让任何东西污染进去,毁坏我们师生之间最珍贵的深厚情义。”

  ——这句话,叫熊瑛华超级激动,既然学生有此心,就一定会听她的劝说。把纤纤玉手放在胡耀颢肩膀上,熊瑛华沉默许久。平静了一下情绪,熊瑛华接着说,既然是这样,他更应该听她一句话,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工作吧。

  “不。熊老师。”

  “你真的把我当作你老师,你听我这一回吧。电子工业机械厂不能没有你呀,胡总司令。”

  “不。农用机械厂没有我这个窝囊废,照样生存和发展下去。”

  “你太让我生气。为了你正义事业,我和自己的阿舅闹翻,还……唉!”

  “……”“熊老师,您一直为我的事奔波,我从内心里头十分感激您。我欠您的这份情,有机会,我做牛做马一定加倍还您。”

  “这是我做老师义不容辞的责任!我要的是你……”

  “不。熊老师,您是我的老师,您应该理解我的心。要是有回农用机械厂的心,我不会在事发不到一个星期内,到处借钱自己办工厂。”

  “好吧,我不强求你。明天是星期日,你到我家吃顿午饭吧,我一个老师夫俩也在,他们想和你交个朋友,你一定要去哦!”

  “对不起,熊老师!我明天没闲,改天吧。”

  “你……好你个小个子,你竟然猖狂到这个地步,你还把我当作是你老师吗?去不去,由你高兴。不去的话,从明天起,你就别叫我老师,我没有你这样学生。”

  被逼的,熊瑛华是颜大怒。名不虚传,这个胡耀颢果然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拿他都没辙。熊瑛华以为自己有十二分把握说服得了他,但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

  这一,胡耀颢彻头彻尾地失眠了。他心底里头矛盾重重,像几座大山把他挤压的喘不上气。老师临走时的话,犹如一声雷,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荡。他不晓得她那个老师夫谁,为什么要跟他交朋友?——这是一个谜。他和他这位老师相辅相成,肝胆相照,情深似海,义重如山。连他这位老师劝说不动他,别人更休想挪动他这座泰山了。他呢,坚守阵地——逃脱了人关,不会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

  她十分理解胡耀颢这个学生的为人处世,所以熊瑛华不相信胡耀颢果真的敢不到她家去。

  第二天一大早,熊瑛华便到农贸市场买菜去。

  熊瑛华所说的老师,便是李丽虹。所以她想让学生和尚生贵好好欢聚一堂,相互间沟通沟通,结下友谊,对学生往后事业一定有所促进。正如尚生贵昨晚上对她说的,尽管胡耀颢是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奇才,但是在某些方面尚欠火候,毕竟他是个青年,是个刚走上社会不久的青年人。

  有的事情,原本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但是往往是出乎意料,与人背道而驰。十分自信的熊瑛华,她再一次遭到惨重失败。中午,左顾右盼,她从始至终无法瞄到胡耀颢影子。气上加急,熊瑛华感到特委屈,泪眼汪汪差点要哭起出声。

  这样苦等着,不是好办法。

  “走。我们亲自找他去,抬都要把这块顽石抬回来。刘备为了一个诸葛亮可以三顾茅庐,难道我们就不能为这块顽石做到这一点吗?”唐正审出了一个馊主意。其实他现在心头比谁都明白,胡耀颢对他来说是一颗极其重要棋子。用得妙这颗棋子,他仕途无限量。一个地方是否有能力,衡量他的是他在所在地的经济发展如何?而胡耀颢正好可以成为冰云经济发展的领头人,帮他唐正审发展冰云经济。为了这个,叫他唐正审遭到再大委屈,给胡耀颢提鞋,擦屁股,他一样心甘情愿。要是不能召回胡耀颢回电子工业机械当厂长,唐正审心头比谁都要明白:电子工业机械经过这么一闹,已经没有第二回起死回生机会,冰去企业必遭重创。

  于是,唐正审亲自驾驶吉普车,朝胡耀颢他们通用机械厂风驰电掣而去。他们赶到的时候,胡耀颢正和他的一帮伙伴武元宗、白杨华、赵中、赵同山、卢清明、屠复田、伍宇诚、阮峰吉、肖银凤、韩红红等在嬉笑,准备吃午饭。他们吃的非常朴素简单:馒头加两样卤菜。看上去,他们和乞丐没有什么分别,浑身上下邋遢的乌七八糟,可是他们却是乐在其中。——这就是一个创业者的精神面貌。汽车声音,使他们停止了嬉笑,拿馒头的手停了下来。

  等不及车子停稳,熊瑛华即刻从车里蹦了出来,当她瞧见这情景顷刻,一阵辛酸替代了她原先的委屈和愤怒,鼻子一麻,泪水像大海涨潮一般漫了上来,随后唰唰唰地滚落;对学生的气愤、怨恨和恼火不知去向。不管唐正审是出于何种居心,一看这个情景,同样一下子模糊了眼睛,多好的一帮小伙子和孩子了啊!尚生贵半句话说不出,大步流星地奔过去,和大家紧紧地握手。

  立刻成了一墩佛象,胡耀颢手上的馒头掉到了地上。

  什么都顾不上,什么也不用多说,熊瑛华奔过去紧紧地拥抱着学生。

  一切,都是在无言中进行着。

  随后,大家上了熊生贵家。

  除了胡耀颢外,其他人表现比较拘谨,毕竟是首次与市委书记和市长在一块儿吃饭。胡耀颢和尚生贵与唐正审算是老交道了,虽然没有其他人拘谨,显然他心里头不安和狐疑。他不知道市委书记和市长今天摆的是哪一宗宴席?但是有一点是肯定,他在劫难逃,插翅难飞。因为尚生贵利用熊瑛华是他老婆的学生,以熊瑛华名誉把他叫去吃这顿午饭,足于说明一切。

  一边给众人倒酒,唐正审一边笑哈哈地说:“你们肚子饿坏了吧?来,我们边吃边聊,不要有什么拘束。”

  “对!”尚生贵同样是笑容可掬:“现在谁也不允许说工作上的事,谁说,就罚他喝酒。我们大家只论朋友,你们不要把老唐和我当作什么当的。那样的话,我们聊天就没趣了。”

  因为是人多了,熊瑛华和老师李丽虹乐的在厨房里做菜。

  身为这一午宴主角,胡耀颢固然是不会相信熊生贵和唐正审的话,又猜不透他们,只好静观其变。

  似乎,尚生贵和唐正审有意不去领会胡耀颢心头如何狐疑,他们以聊天方式,无拘无束,从自己青年时代侃开始,侃他们那个年代的生活、人们的思想,聊他们在工作中的失误,遭到顶头上司喝斥而委屈的心情,更多的是谈他们在政治生涯中的得与失、成功与失败。最后,他们讲到了改革,改革不能激进,要循序渐进。《孙子兵法》云:“夫兵形像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之;兵之形,避实击虚。”“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经。”改革也是如此。……

  一开始,胡耀颢心底里头暗暗嘲讽尚生贵和唐正审:汤项丘这头疯狗原来是你尚生贵的小舅子。难怪一件明明白白的事件,拖到现在了,才不痛不痒给汤项丘这头疯头一个停职检查处理,我——耀颢倒要想看看你们两个今天演的什么戏,究竟想在我面前耍什么招?就想用一个顿饭,就想用停职检查这样一个给予汤项丘的处分,叫我回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那你们太幼稚太可爱太天真了吧。我——耀颢难道就是这么一个容易被小恩小惠所左右,所蒙住眼睛的人吗?——然而,尚生贵和唐正审半句不提电子工业机械厂的事。“深藏不露,不愧是当的。”胡耀颢心底里头暗暗地讥笑一句。但是到了后来,胡耀颢烦得再听不下去了,他心底里头掂记着他们厂里事,哪还有心神在这里细嚼慢吞,听尚生贵和唐正审说“书”呢。

  就在尚生贵和唐正审自以为是,正说到兴头上时刻,胡耀颢出人意料地站了起来,脸上笑意像是被别人勉强贴上去似的:“对不起,我还有急事,先失陪了,你们大家慢慢吃。”话音未消失,大家尚未反应过来,胡耀颢已经离开了座位,径直朝门口走去。

  跟胡耀颢一块儿来的几个人,一见胡耀颢走了,也是一个个相继离开而去。

  尚生贵气坏了。

  “砰——”尚生贵气得挨不过,一拳砸在了桌上,一桌的菜翻了一半。其实,这一桌的味佳肴根本没有吃掉多少。除了熊生贵父和唐正审之外,其他人的眼睛全是盯在胡耀颢一个人身上。

  长这么大了,李丽虹尚是头一回见老公如此的暴火。

  缓过神的唐正审,劝道:“尚书记,您别气坏了身子。他可能真的是有什么急事。”

  尚生贵气得脸都扭曲了:“他能有什么急事,还不是为了他那个烂厂子。不买你我的帐算了,可熊老师是他老师呀,他怎么能这样没有人!”

  原本觉得特委屈,这会儿一听尚生贵的话,熊瑛华泪水已在眼里打滚。她恨死了这个雷打不动的学生,恨不得一手拧断他的脖子。太没人了,他今天真的是太没人了。这是她的学生吗?熊瑛华产生了怀疑。你胡总司令不仁,别怪我瑛华不义。从今天起,当我瑛华没有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学生。我真傻,居然被你的满嘴仁义捉弄了。这一回,熊瑛华是从骨质里恨学生胡耀颢,一肚子不平衡。当尚生贵夫和唐正审离开后,熊瑛华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忿忿地大骂:“胡总司令,我恨你,恨死了你。我是你的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恨你,我一辈子恨你,再不想见到你了。”

  熊瑛华并不晓得,她只是恨恨而已,而胡耀颢这一帮人是肚子饿得呱呱直叫。所以要说到恨的话,应该是他们这一帮恨他尚生贵和唐正审才是,要不是其自做多情,他们哪里会这样子像饿死鬼一样。一离开熊瑛华家,他们一帮人马上直奔胡耀颢家去,一个个十足是饿死鬼,好像是十年滴水未进一样。吴珠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

  在繁忙的工作中,白天匆匆地过去了。

  今晚,真是一个不眠之。

  烦躁的坐在沙发上,熊瑛华越想是越气,心头像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学生胡耀颢中午咋能那样做,在她老师李丽虹夫和唐正审及他一帮铁哥们面前,叫她脸面丢尽。一个箭步奔到窗前,赌气的一把推开窗门,看着窗外茫茫雨都世界,不知怎么的中午时分,学生邋遢相意外地再次浮现在她眼前。他那一身邋遢相简直是一个叫化子嘛。格格格,想到这儿,熊瑛华忍俊不。叫她想都想不通的是:叫他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去当厂长,有如是要拉他去砍头一般,却是宁愿受苦受累当他的“叫化子”。摇摇头,熊瑛华感叹学生是一块冥灵不化的臭石头。然而,天下几十亿人,偏偏就是这块臭石头吸引着她。想到这些,熊瑛华心头的火气突然间蒸发啦。安详的坐在窗前,仿佛雨中窗外有一种东西强烈地吸引着熊瑛华,熊瑛华神情是那么专注凝神,咪咪的笑脸宛如是迷人的朝霞。看她那能叫人入迷三分——很认真很认真的可爱形象,看一眼,人可以多活一百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外边的雨,还在下着。嘀嗒嘀嗒的雨声,倒给这个雨中之带来了妙音乐声,给人很爽感觉。世间万物,总是随人的喜怒哀乐而产生不同效果。一个人要是处在烦躁、空虚、无聊的时候,这不停的雨声,雨的嘀嗒声,便成了一只只烦人虫。

  躺在上,眼睛望着天板,入神地聆听着嘀嗒嘀嗒嘀嗒的雨声,胡耀颢觉得自然界真是好奇妙,居然能够创造如此妙、悦耳的音乐;要是他这个缺乏音乐细胞的人,是不会有这个能耐。不说别的,眼前这档事,他很难做出果断决定和选择。中午的事,完全跳出他所能预料之中。他的老师去接他,是情理之中的事,这市委书记和市长亲自驾车去接他,是一件十分不寻常事情。正因为这不寻常举动,才折磨着他睡不着。

  聆听着嘀嗒嘀嗒嘀嗒妙雨声,胡耀颢想到了老师——熊瑛华。“熊老师真是一个好孩,一个世间少有的绝妙孩。能娶她做老婆,是人生中最最最甜蜜、幸福的事,不枉到人间走一趟。”“啪——”胡耀颢自言自语到这里顷刻,重重地扇了自己左脸一巴掌,“混帐东西,你怎么能产生这种不纯洁的肮脏、怪念头,这是对熊老师最大不尊敬和侮辱,你懂不懂?”在这雨中世界的晚,胡耀颢无法知道他的熊老师在做些什么?想必,她还在灯光下孜孜不倦地批改学生作业和备课。”他认为自己应该向熊老师表示歉意,应当向她道歉,才对得起她,否则,他的良心不会安宁,他会一生感到内疚,欠了熊老师一笔感情债。人得对的起良心。熊老师对他的好是不可挑剔的,这样的好老师,他岂能对她有不纯洁不干净怪念头,哪怕是跟闪电一般一闪即失的怪念头。

  一想到“人得对的起良心”时,胡耀颢犯难了,他无法知道自己今后该如何面对市委书记和市长?伴随着嘀嗒嘀嗒嘀嗒雨声,他们中午所讲的一切话,一遍一遍总爱在他耳边回荡,他的耳朵要起茧子了。虽然他们半句话没说要他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但是他们的话,不,是他们的神韵,具有一种把人往前推的力量,敦促人跟着他们走。可以将对方的虚情假意置之不理,甚至给予打击,但是无法拒绝对方的一片真情。胡耀颢陷进了重重矛盾中。要不是他的老师熊瑛华是这个矛盾的制造者,他一定会连冒雨跑去请教于她。

  在人生旅途的十字路口上,胡耀颢又一次面临人生选择:是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呢,还是继续办他自己的工厂?这两座大山压在他背上,压的他喘不上气。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他这是等于向汤项丘这个恶棍低头,他这是等于向汤项丘这头疯狗屈服;他的仁义之心在折磨他,他把自己当作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愧对朋友;办自己的工厂,良心在强烈谴责他,他成了一个不仁不义冷漠的家伙,对不起市里、工业局领导,特对不起他的老师——熊瑛华。

  说怪不怪,说不怪却怪的很。

  在胡耀颢身上,随时随地总能看到他身上的一股江湖义气。与人交往,他讲的是情义,人不负他,他绝对不会负人家。正如他日常所说的一样:人敬我一寸,我敬人一尺。倘使有人夸他人缘好,他淡淡的一笑,轻描淡写说:做人嘛,讲的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

  经过一思想斗争,深思熟虑之后,胡耀颢明白自己逃脱不掉横在眼前的一关,只能选择其一,不能脚踩两只船。不作出果断的抉择,只会阻挡他的前进。

  就在胡耀颢尚未来得及作出果断抉择,二者选其一时,他母亲却被他那位俏丽的青年老师俘虏去,严厉地把胡耀颢大骂了一顿,警告他再不听熊老师的话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她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胡耀颢忍受不了他那个俏丽青年老师的虐待,她手段太厉害了。大孝子一个的胡耀颢,他哪能受得了老师如此虐待。他觉得熊老师做得太过份,他很恨她。

  老师的虐待,反而促使胡耀颢下了死心,做出果断抉择:坚守阵地,绝不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厂长。

  转眼三天过去了。

  雨后天晴,旭日灿烂。

  第四天,那可是一个好天气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好天气,胡耀颢才会选择通用机械厂在旭日普照下开业。

  八点钟,肖银凤大步流星地走到胡耀颢跟前,悄声道:“胡总司令,电子工业机械厂的工人全来了,就在大门口。”

  “哎!”胡耀颢心头一惊,丢下手上的事,拔腿就跑。到了大门口,一望,果真的,电子工业机械厂五百多号工人全站在大门外的大坪地上。不由得,胡耀颢双目突然间如同大海涨潮,眼前黑压压人群变成了一片海洋。

  工人们一看到胡耀颢,齐声呐喊:“胡总司令,你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当我们的厂长吧,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们大家不管呀!”

  再没有能力阻挡住自己眼里的滚滚热泪了,抓了一大把泪珠,哽咽了一下喉咙,胡耀颢面对着五百多号人,荡气回肠,高吭道:

  “尊敬的叔叔、阿姨,兄弟们:

  谢谢!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这将近个两月来为我——耀颢伸张正义!

  即使是我——耀颢被剁成了肉酱,化成了灰,我——耀颢今生今世没有胆量,更没有资格将你们忘记!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回到电子工业机械厂了。那里,不再是属于我奋斗的地方。这不是我冲着你们。因为,只要汤项丘这条恶棍这个疯狗不被绳之以法,我——耀颢的双脚绝对不会再踏进电子工业机械厂半步。

  尊敬的叔叔、阿姨,兄弟们!

  你们大家都比我明白:工业局手下二十几家公司、工厂,又有几个经理、厂长不是靠金钱买去当的?

  俗话说的好: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可是为什么汤项丘这样一个独裁的赃,他现在仅仅是被停职而已,却未能遭到法律应有的惩办,还不是因为相护,他汤项丘有靠山吗?

  尊敬的叔叔、阿姨,兄弟们!

  半年后,一旦我们这个厂扩大生产,只要你们愿意跟我——耀颢干的,你们都可以过来,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

  在这里,我——耀颢只有来自内心的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世之言,但是胡耀颢仇视邪恶,痛恨邪恶的浩然正气,却是扣人心弦。相信他的话一旦传进高的耳朵里,固然能惊动他们的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