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柔坐在车中，看着一路沉默的谢清岚，隐隐不安。是的，她知道，谢清岚决不会害她，也一定会一直护着她；但是谢清岚也从未喜欢过她吧，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吧……天意弄人啊……
身下的马忽然停下，谢清岚不由一愣，抬眼看去：前面有四五十个面发黄，手握柴刀或木棍的人，而远处隐隐有抱着小孩的和老人。看来这是一群普通的流民，在生存困难的情况下只能让仅有的劳力来打劫为生，但是这群人有时也是最危险的，为了生存如狼似虎，一旦控制不了，大有可能玉石俱焚。不过还好这只是小批的流民。
“公主，请后退。”虞成小心提醒。紫芷出宫，除了回公主府安排随行侍卫，更重要的是派人前去假传圣旨，以便以监军之名，随谢清岚一道离开京城。
谢清岚撇撇头，只是让他们放手去做。
虞成见她不动，心里也是有几分紧张几分疑惑。
那时虞成正奉密旨带着一干军出城前去劝降逆臣，却不料在城门口见着永安公主，而且她竟然还是带着太子和小公主出逃。又见公主的侍紫芷瞥了自己一眼，再向若有深意地向公主示意，他的心里再加几分不明所以的惶恐。又想起来宣旨的人特地吩咐：“大人，此行危险，您可带一百军护卫随行”。那时还闹不明为何带那么多人，现在看来恐怕是这位公主安排的。再一想，只怕怀中的那份圣旨也是伪造的，这位公主竟然如此胆大？！“大人，麻烦挑有武功高强和有江湖经验，当然最重要是忠心。”武功高强是能理解，但江湖经验，虞成心中总觉得不太寻常。这位公主成年后正式开府在外，府中自然有自己的侍卫，但她是皇帝心爱的儿，所以每次去丹阳都派军护卫也是寻常。现在叛军作祟，也难怪这位公主带着要出逃，只是这样出逃着实危险，所以想着法子让军随行，可说身体欠佳要南下丹阳即可，为何假传圣旨，莫不是宫里有了变故？
但此时他可没时间思考那么多，还是应该赶紧甩开眼前这群流民的好。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忽而一个着浅蓝外衣的少骑马冲入流民阵中，惊得流民四散。
谢清岚皱了皱眉，和属下退到马车边上：这个子是敌是友，在尚未清楚之前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却不料那蓝衣姑娘向她大喊：“姑娘还不快走啊。”这不，因为蓝衣姑娘的飞马冲撞，流民正好躲开一条道来。“谢了！”谢清岚上马而去。“大家快！”各侍卫骑上马，护卫着马车飞驰而去。
抛开半柱的时间后，后面已不见流民，马队放慢行程。叶语柔默默地回望来路。
*
其实出了京城，这一路上以来，叶语柔所见的尽是三三两两的灾民，少年伴着老人低语，母亲抱着怀里的孩子哭泣，兄长牵着弟们的手；一个个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想来已饥饿许久。
叶语柔每次看见，心有不忍，把谢清岚请到身边，想要把所带的财物分这些灾民一点。
但谢清岚却只是每每很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淡淡地说：“嫂嫂，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管的好，我们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的人，我们救得了这里的难民，也救不了全天下的难民。”
“清岚……”叶语柔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是始终觉得于心不忍，可对着她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最后只能把话全吞肚子里。
时近冬日，刚到酉时天便暗了下来。军已经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停下前行的车马，支起篝火。这山林里多的就是木材，很快便燃起几簇暖暖的火焰。
锦芸则从马车里取了干粮，众人分了。叶语柔接过，咬了口，只觉得硬且无味，细细嚼了一会儿，才努力咽下。锦芸见状，便赶紧在车里翻找。“夫人，干粮粗糙难咽，您怎能跟我们一样呢。这些糕点是从宫里出来时带的。尽管是放了一天了，但应该比干粮好些。”
“这是我的疏忽了，嫂嫂你有身孕，这种干粮怎么行啊，明儿我们在附近山林里寻下，应该有些野兔山鸡的。”正和虞成说着话的谢清岚也注意到这幕。
“清岚，不要麻烦了……”
“呵。没什么麻烦的，你不要，别人也是要吃的。单是干粮的话，只够吃半个月，我们这群人没到目的地就会饿死了，还是省的呢；而且只吃干粮，吃久了营养也不够。”谢清岚轻笑着，“只是现在天黑了，入林子总是危险的，所以今天先将就着，明天再去打点野味吧。”
说着，又转过身和虞成讨论里的值安排。
谢清岚看了看周围忙碌的一圈人，发觉这次她宫里的那六名侍一个不少，还有府中的二十名侍卫；叶语柔一方虽然侍只有两人，但叶宁加塞了侍卫二十名，不知他是担心自己部下能力不足还是害怕大难临头自己对叶语柔撒手不顾，恐怕对自己的防范也是不小吧；除此以外，还有在自己假传圣旨的蒙骗下让虞成带的卫军百人。这样的排场，对这个常常南下丹阳的她来说也不过是普通的人数罢了，但是以他们的逃亡本质来说实在不小。当然虽说人多力量大，但也有句词叫“人多嘴杂”，所以在外她也只称霍山茶商之蓝氏北上寻亲，她又从自家和叶家各挑五人作为这蓝家的护卫随行；其余侍卫扮作押镖镖师；军那方，她自然暗中让虞成闭了嘴，最多算是虞成旧识之。
不过说来要是没有叶语柔母两人，即便只有她一人，她也敢单骑前行，但拖上她们，她也不得不顾虑重重，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不可弃之。再说这卫军百人她压根可以不带，只是如果这一路能掌控他们对以后立威倒是不错，若不成，以她历来护短的个，怎么能让自己的人先去打拼。不过想想京城卫军三万，但是其中近一半是那些大员的亲戚，那些平日文不成武不就，精力没处发泄的就送到卫军里担个小军，希望借此为跳板有朝一日平步青云的。这些人家世富贵，在卫军也不过是混日子，平常不隔三差五地聚赌惹事打架就不错了。真亏虞成能忍受下来。
想到这，谢清岚不由地一个个打量着，大致看去，他们一个个都安分地做着自己的事，想来虞成派来的人应该不会太次的。
再转念一想，卫军若真是全无能力，现在的京城恐怕危矣。想梁太祖也是马上见真章，安定江北群雄，虽北有北狄虎视眈眈，南有周国以长江之险拒梁于江北，西有蜀国凭地势安于一隅，但也是开国立基，为一世豪杰。后梁太宗也是兢兢业业于社稷，只是这三百多年过去，梁竟也如周一样乐于偏安一隅，不图进取，就算那以公正严明清廉正直闻名的丞相叶宁，若非娶了当时刑部尚书之，他只怕要在翰林院里做一辈子的小小编修；而后他风生水起，但若无曾任谢煜的老师，没有礼部侍郎的儿子和身为太子的孙，只怕也早牺牲在朝廷内的相互倾轧中。
话说回来，尽管卫军有那些不堪的部分，但是若是京城平民一心，联手抗敌，想来也能撑上个一阵子，只是京城的百姓大多也如那些贵族一般被娇宠惯了，哪有什么护城卫国的思想，现在肯定是民心混乱纷纷逃亡的时候，而那些精明的商人不联手调高物价就怪了。
是不是该让留在京城的暗部低价售粮以稳定人心呢？还是让他们直接暗杀了蓝少波和韩轩越了事？又或者静观其变？毕竟蓝少波此人……
微笑渐渐从嘴角浮起，眼前这最好的时机，她何必浪费呢……
谢清岚在思考时局，虞成也在暗自揣摩。
他已从属下口中听到了这位尊贵却柔弱的子，以命起誓，护送太子去锦城。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还是骨子里的勇敢无畏？这时的她会不会后悔？
对了，也不知现在京城怎么样了。被她逼着离开京城，也没有对军有什么安排，不知向斌老弟能不能安排妥当，还有家里阿娟见我没回去会担心的。
“虞统领？”虞成猛一惊醒，抬头正迎上谢清岚询问的目光。
“臣在。”
身边的紫芷瞪了他一眼，谢清岚只是摇摇头。“虞统领，你为也算有些年头，有些事应该不用本宫明示吧。”
逆臣位于京兆郡南部，既然这永安公主让他们一路护卫北上，那么密旨劝降逆臣必然是假——这位永安公主一是假传圣旨，以调配军；二是带着太子和小公主离开京城。这两项放平日里就是惊人骇举，而现在这番几近兵慌马乱的日子，这位公主的心思更是实在难测。“恕臣愚昧，实难揣度公主的心意。”
谢清岚撇撇头，让紫芷在地上写了四个字：北上朔方。
朔方郡，有北疆著名的要塞鸡鹿塞，为镇北军的驻扎地。
虞成看了，脸大变，几乎失声喊出：“使不得！这太危险了！”
谢清岚只是看着他，朱唇轻启。“虞统领，刚才是在想家中的儿吧。”
虞成一惊，还来不及回味她话里的意思，就听见面前的子缓缓说。“虞统领，现在叛军作祟……”她指指京城的方向。“只怕危矣。”虞成还想反驳，但那子毫不给他丁点机会。“大梁的军队中最有实力，军纪最严明的……”她望着北方。“如果有什么能来护驾的，那只能是他们了。”见到他脸的不断变化，谢清岚勾起嘴角。“虞统领，我记得你的母亲江氏，子林娟，儿巧兰还有那刚满月的儿子都在京城。这叛军作祟，京城出点什么事，也一样有危险的。”她脸上浮着笑意，却似乎将他提早带进冬天。“不过，虞统领，你放心，公主府里的侍侍卫都很能干，她们会照顾保护贵府上的。”
“公主……”
“我说过，从出京起，这里没有公主，只有庐江霍山茶商蓝家之。所以虞统领，你真想要回去，甚至带着你的部下一道走，我都不会阻拦，只是一切后果你自己考虑清楚。”谢清岚仰起头，背过身去。威胁吗？
虞成自认为近十载，见识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风浪，但此时心里还是一番慌乱，可能是自己老了，有些畏首畏尾，尤其是事关家人的命；但若抛开这点不谈，北上朔方，投靠镇北大军，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可能因为有威胁，所以总有被人算计的感觉。只是栽在面前这位公主手上也算不冤，戾王谋反当时他不过为军中的普通士卒，可也见识了她惊人之举，现在想来拿大义凛然英勇无畏这样的词来描述决不差。可是，北上朔方，他们这些军自然没有问题，但这体弱多病的永安公主和身怀龙脉的太子，还有那一大群娇弱的侍们不知吃不吃得消。何况即便去了朔方，镇北军也不知真的能保她们的安全？
“，不知镇北军……”
“太子也在镇北军中哦。”
“但太子不是……”
谢清岚竖起食指摇了摇，意思他不要多话。虞成用目光一扫，看到太子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这边，赶紧收住嘴。
“好了，这一路以后有的是辛苦的日子，虞统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可以找紫芷或是紫诺。”紫诺是公主府的侍卫队长，虞成自然认识。
见他应声，谢清岚转身向叶语柔走去。
“嫂嫂，怎么还不休息，这秋风冷的……”她从以晴手中拿过披肩，给叶语柔披上。
叶语柔摇摇头。“没事的啦。对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和虞统领讲了很久。”
“没什么大事，尽管都听说锦城繁华，但以前都没去过锦城，所以找虞统领问问。”谢清岚很随意地说。
“对了，乐蓉！”她提了提声，一个侍应声过来。“这丫头过去家里开医馆的，所以也懂点医术，现在这一路颠簸，就让她在嫂嫂这边伺候着吧。”见叶语柔没有反对，“乐蓉，替我好好照顾夫人。”
“是，。”乐蓉应了声。谢清岚交代完，就要走，却听见叶语柔唤了一声。“清岚……”
“怎么？”
叶语柔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随便拉了几句家常。谢清岚跟着搭了几句，却发现两人间也找不到什么话，只能以深人困为借口离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