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一个疾速奔跑的身影掀起一片片波澜,脚步和呼吸全都悄无声息,仿佛一个鬼魅在来回穿梭。突然,他停住了,望了望树林尽头金光闪闪的匾额。“纹凤阁”,就这么空着手,进去了。
“交给无剑了吗?”坐在桌边的白发老翁嘬了一口酒,轻轻地问。
“给了他的人,”戴着斗笠的中年男子嘴角轻轻一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阴影下的半张脸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嘲讽。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什么?!”老翁红润肥硕的脸忽然失了颜“这不可能。”
风顺着窗纸的裂缝滑进这间破败的茅屋被推起的窗纸拍打着窗棂一声紧似一声,小屋内气氛诡异异常。
“为什么不可能?风华少年哪一个不血气方刚?”中年男子被自己的幽默感逗得乐不可支。
老翁发狠似的盯着他,“唰”的一声,斗笠翻转而下在地上不住地旋转,一束黑发飘飘然落进了摇晃的斗笠中。中年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您这是干什么?”他有些气急败坏。
“我可以不假思索的杀了你。可对无剑,我不能,这世上恐怕也没人能够那样。无剑的存在既是上天对你我的恩赐也是对你我的鞭策啊!他的异常很可能成为组织的心腹大患。如果有一天他不再为我效力,也许就会成为比朝廷更加可怕的敌人”老翁收起用真气凝成的剑锋,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把你监视到的统统告诉我。”“有刺客!”
子时一刻,纹凤阁内乱作一团。剑师们将主殿围得水泄不通,逼人的剑气直冲云霄,家丁和仕四散奔逃,呼救的叫喊声不停地沸腾在纹凤阁的上空。
“将军!刺客!有……刺客!”一个仆人踉踉跄跄地奔进主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几个人哪?”红髯的将军擦拭着一把巨型的弓,心不在焉地问。
“只……只有一个。”仆人的眼中透出极度的恐惧。
“不管他,安心地去睡吧。”将军头也没抬,依旧陶醉在巨弓周身的光芒下。
“阁内……的剑……剑师已经被他杀死大半了!”仆人提高了音调,烛光下他的脸上满是血污。
“什么?!”将军的手微微一抖立即被利刃般的弓弦划出了一条极细的伤口,鲜血汩汩而出。他从铺满兽皮的坐榻上一跃而起,取下墙上的箭篓大步朝殿外走去。
大殿外的景象让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半晌说不出话来。纹凤阁聚集了朝廷从民间网罗来的大批顶尖剑师,杀手,他们日不息地在这里研习武功典籍,在征讨叛贼镇压民众的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而此刻,他们早已溃不成军。
将军握紧了手中的弓,在四名剑师的保护下走上了纹凤阁的占星台。那里是整个纹凤阁的中心,立于其上纹凤阁便尽收眼底。人潮混着剑影,大潮般地扑向一点,连绵着,翻涌着,然而随着那一点的向前推进,转瞬间就平静下来,光滑得没有一丝涟漪。黑点在星光下逐渐清晰起来,一个单薄的少年的身影浮现在将军的瞳仁里:行云流水的剑法快得连空气都来不及躲闪,衣襟在他快速变换的招式中猎猎作响,霎那间在空中铺展开来,每一式都天衣无缝,生命就在如此华丽的剑舞中颓然倒下,与死寂的空融为一体。
“他的剑在哪儿?”将军猛然一振,把思维从那恢宏的葬礼中拉了回来。
“不知道。”周围的剑师怯生生的答道。
的确只看到剑刃寒光和血喷如注却从未看到那把利剑的全影,似乎他只在少年实处杀招的那一瞬出现,然后便消失不见似的。将军的眼睛愤怒地扫过每一个剑师的脸,随即狠命地盯住远处正不断向前推移的“刺客”。
看到了!即使那剑瞬时而过也没能逃过他鹰一样的双眼,毕竟是身经百战临危不惧从容镇定的大将风范此时便显露无疑。
“我倒要见识见识这杀人于无形的邪功,拿箭来!”将军微微一笑,举起那架巨型的弓对准了“刺客”,箭已搭在弦上,五尺长箭乖巧地依附在将军的手中,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嘭!”弓弦怒吼着将箭推出,在空中印下一道凌厉的伤痕,直奔无剑而去。“混账!”老翁的手悬在半空,蓝的光闪烁着从指缝中涌出。中年男子浑身发抖地瘫坐在地上,脸上显出惨白的光。
“那个人,她会……”老翁缓缓地放下手,端起桌上的酒杯。
“大长老,凝气成锋大伤元神,您怎么……”中年男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研习多年,我毕竟还是个凡人哪!”大长老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那人说不定会成为能够封住无剑的那剑鞘。不过,组织的大计即将完成,到那时他的一切就与我们无干了。纹凤阁一役一旦得胜,朝廷的顶梁柱就塌了。天下,我们唾手可得。宏天,起来吧。”大长老自斟自酌,说着让宏天愈发糊涂的话,他壮着胆子问道:“剑鞘?大长老,无剑他到底是谁?”
大长老并不理会宏天的话,只是望着远垠黑漆漆的天空兀自说道:“十年了,那场屠杀。十年前,我为了抵抗那暴戾君王的统治,四处奔走招揽江湖奇侠、志士。那时盛传着一个隐秘村庄的故事,据说那个村庄拥有一种神奇的血统,血液的流动提供源源不断的真气,故此,但凡天下奇功均可瞬息而就。朝廷震动,派出大量高手查访此村,当时我讥笑那暴君的愚钝头脑,如此子虚乌有怎可信以为真?然而世事难料啊……”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身旁烛光微微摇曳着他早已老去的身影。
“我找到了那个村子。”他不打了个寒颤,的凛冽切断了所有的声响,只有桌上的蜡依然在“哔哔剥剥”地燃烧。
“只剩下一个孩子,”大长老断断续续地念着,好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只有他,站在那……看样子不过七八岁而已……是个孩子啊……可那样的表情……连成人也……可怕啊……从没见过那样可怕的……表情……”纹凤阁逐渐静谧下来。
葳蕤的草在这样的深秋时节也逃不过劲风的拨扫,枯黄着伏倒了大片,绝望的调子一时间略略地抬高了。远远望去,宏伟的占星台下一把巨型的弓横卧在颓败的草丛中,弓弦好像不甘心似的仍然在微微颤动。站在占星台上的红髯的将军惶恐地向下张望着,久历沙场的他不知怎得竟然丢掉了武器。就在几秒钟前,将军用尽全力放出的箭停在了空中。直指眉心的五尺长箭顺从地停在了刺客的剑刃上,剑身从正中分裂开来,蜷曲着弯向不同的方向。一个流星恰到好处地在天空拉开一道长长的裂痕,借着从天际倾泻而下的光芒,将军看清了这个单枪匹马杀进纹凤阁的人。那时怎样一副骇人的表情啊,他清秀脱俗的脸上摆出了一个超然物外的微笑,就像酒一样令人心醉。可是他在哭,眼泪汹涌而出,眸子中倾泻的悲哀瞬间冻结了世间的一切。将军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同时手中沁出的汗让手中一滑,那把他视为生命的弓,落了下去。
渐渐听到地面和金属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抽出腰间的佩剑,严阵以待,黑衣少年的轮廓愈发清晰了,一把幽蓝的长剑无力地拖在地上,锋利的剑刃在汉白玉的占星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痕,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不住的滑落,然而却依旧保持着一副微笑的面孔。
“何方神圣胆敢闯纹凤阁!”将军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恐惧。
“我错了……原谅我……好吗?”少年的脸徒然变得无比的悲伤,空洞的眼神恍惚间出现了一个身影。
“再也不贪睡了……再也不了,如昔…………如昔。”光华渐渐从这个杀手眼中褪去。将军心中一喜,破绽!闪电般地,他提剑刺向少年的心脏,少年轻轻一晃身避过剑锋,反手一击,碧蓝的剑贯穿了将军的胸膛。
“怎……怎么……可能……”将军仰望星空,血正从东方蔓延开来。“长老!长老!”宏天摇晃着大长老的肩膀,把他从梦魇中唤了回来。“怎么了,大长老,您的脸……”“不没关系。”看着银发老人疲惫不堪的样子,宏天愈发好奇。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大长老如释重负地说着。
“他拥有神奇的血统。”
“那无剑,他的内功修为是因为那血?”宏天的脸上游移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从不相信以一个孩子的能力可以让整个组织从散兵游勇的贼寇发展成为能撼动中原政权的庞大势力,无剑的显赫功绩也不是源自遗传而已。
“不!”大长老惊恐似的瞪大了双眼,语调也随之提高一改往日处变不惊的首领风范。
“那血……那血控制了他……也许是这样吧。他不叫无剑,那只不过是我替他取的名字而已,没人知道他和他的村庄到底出了什么事,连他自己也……”大长老顿了顿接着说“见过无剑杀人的人都知道,当他面临足够大的对手时,他的剑才会真正出现。”
“那是鬼剑!”宏天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剑是由气凝聚而成的,可长可短可大可小,随心所,天下能做到那样的唯此一人而已,然而这代价却是灵魂!”平静的烛光被长老的声音荡出了一圈光晕。
“那人会……释放灵魂……吧。”说着他转身吹熄了桌上的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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