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身后半晌都没有动静,我扭头看了看子衿,这小丫头竟愣在当场,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有合上的趋势,我无奈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哇,这口水流的。”
“啊,”子衿瞬间回神,还条件反射似的摸了摸下巴。
发现我骗她,却没像平时那般与我嬉闹,而仍是愣愣的,“小姐长得真好看。”
我望着镜中的人,精致的五官,衬上完美的妆容,一袭白色的轻纱,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悠然站立,嘴角轻轻上扬,散发出自信的光彩。
文华殿外鼓乐齐鸣,看来宴会已经开始了,我随着众多歌女乐师坐在后殿等候着自己的节目时间,与殿前的悠闲和雅致相比,这里就显得噪杂和忙碌,浓妆的女子抱着衣饰来来往往的穿梭而过,各种乐器调试发出的声音也令人烦乱不已。
子衿愤愤的啐了一下,“怎么可以这样,小姐好歹也是皇帝请来的客人,他们竟然让小姐和这些人待在一起,怎么说也得……”
“罢了,”我出声打断子衿的愤然,知道她这是在为我不平,因为那些将要与我一起表演的名媛们此刻正坐在席间巧笑嫣然,只需在轮到自己时才施施然一礼,抱着自己的道具走上台去。
子衿还待说什么,却被一声尖细的叫唤阻住了,“乔雅安,马上轮到你了,快准备,”看了一眼来人,是个中年的太监。
我深吸口气往台侧走去,果然,非然已帮我布置好了,一直很羡慕小龙女的凌空出场,给人一种惊艳的视觉效果。
当乐声响起,我缓缓从舞台正中落下,我听到了一阵吸气的声音,轻勾唇角将手中绸带舞的猎猎作响,而落座为我抚琴的绝色男子,正是南惠的三皇子宫非然。
伴着优雅的旋律,我腰肢款摆,藕臂轻扬,衣袖和裙摆随风飘起,与我合为一体。而非然一直淡淡的笑着,视线始终未离开我的身影。
一曲终了,我停下脚步,将衣袖甩起,随即,两个写满各种不同字体寿字的大号孔明灯摆脱红布的覆盖在舞台两侧冉冉升起,一副寿联迅速展开,上联:一曲记歌笑指南山作颂,下联:几回醉舞喜倾北海为椿。
在大家都忙着看寿联还没回过神的瞬间,一阵清利的啸声过后,耀眼的火光窜上天空,寿比南山四个大字在黑暗的天际显得更加明亮。这个烟火,早在一个月前我就让师傅准备了,看着一张张被烟花照亮的惊讶面庞,我知道,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因为,越是被贬低,我就越是要一飞冲天。虽然非然不在乎,可我仍要向大家昭示他的夺目,今年的宴会,他不再是被漠视的一个,今夜,我要让他万众瞩目,即使离开,也不要留下遗憾。
我转身要走下舞台,却被非然拦住了,轻轻的握了握我的手心,拉着我向座位上走去,不管周围有多少愕然的目光,果然还未到桌前,就有人出来发难。
“三殿下要做什么?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怎容得这种身份的女人坐在席间?”一个坐在皇上身旁的贵妇发话了。
非然连头也没抬,径直领着我朝他的座位上走去,这一行为将那女人气的不轻,转头便向皇上进言。从刚才起,我就觉得有道目光一直粘在身上,现下一抬头,正对上那双眼睛,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这目光里盛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复杂的令我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那明黄的身影看也不看那女人,却仍将那视线胶着在我身上,“陛下,陛下,”那女人不满的唤了两声,两旁的众人也不明就里的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眉眼和非然有些相似,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等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仍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风采,金黄的龙袍加身,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敬畏。“赐坐——”一声威严的吩咐打破了众人的遐想。
筵席继续进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我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非然的身旁,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千金小姐们嫉恨的目光。
这时,那坐在皇帝身边的女人又说话了,“不知这位乔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怎么之前都没有见过?”
“这宫里宫外还有哪位大人府上的小姐是贵妃娘娘所不知道的?”非然悠然的端起一杯酒把玩着,我的眼睛则看也不看那女人一眼,今天我会与非然并肩作战,他沉寂了二十年,逃避了二十年,现在,是时候还击了。
那女人气结,冷哼一声,随即道,“我是很清楚,只是大家不清楚而已,”她得意的看了看我然后道,“一个肮脏的烟花女子也配坐在这大殿之上吗?”
我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继续喝着非然为我斟的酒,而非然则看不出任何反应,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狠绝,我紧紧的攥着他的手,怕那贵妃会血溅当场。奇怪的是皇上竟然狠瞪了贵妃一眼,使得她不得不强压怨恨,闭上了嘴。
这时竟然还有被嫉恨冲昏头脑的不怕死的女人出来挑衅,“听说,乔姑娘才华过人,是有名的才女呢,不知可否露两手瞧瞧?”
我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绝色妓女乔雅安在凤来阁以卡门一舞成名,当下被三皇子带走,现在南惠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时她竟说我才华过人,这不摆明了是挑衅,想要看我出丑嘛。
“才华过人?我看应该是狐媚过人吧,与这种女人同席就是一种耻辱,”坐在她旁边的绿衣女子说话了。
我不接,也不恼,自顾自的吃着点心,唉,一群没大脑的女人,这是什么地方,皇帝还没开口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太没眼色了,果然皇帝的脸越来越臭了。
那女人似乎想再说什么,还没等她开口,一只筷子就已朝她飞过去,吓得她半晌没说出话来,一扭头,见那筷子正深深地插在她身后的柱子上,身子一软,倒了下来。不用说,那只筷子是非然送她的。
这一出,令席上的人皆变了脸色,皇帝也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对席一个官员就要站起来去看,这位正是朱宰相的小女儿朱青青,我忙拿起桌上的酒杯走了过去,伸手就要扶她,“朱小姐快起来,地上凉,刚才三皇子一时失手,惊着小姐,一场误会,还望小姐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拉起朱青青,我端着酒杯,“刚才小姐说民女才华过人,实乃缪赞,民女承受不起,”我故意曲解她们的意思,然后看了看酒杯,“但也不能太不识抬举,驳了小姐的面子,不如这样,民女就满饮此杯,以酒为题赋诗一首,为小姐陪礼如何。”
这女人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又被我这一打岔,愣愣的站在原地,众宾客也都注视着我,不知道我要耍什么花样,连皇上也期待的看着我,而非然则仍是一副悠然的神情,仿佛事不关己般。与其说他是不关心,倒不如说他是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随时准备将我护在他的羽翼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微一转腕,饮尽杯中之物,一首千古绝唱《将进酒》从我口中娓娓道出。
周围像死一般的寂静,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可见这首诗给他们的震撼之大,也许是他们没有料到如此妙响竟是出自一个妓女的口中吧。这诗也曾是我最喜欢的,这位诗仙一生的激愤与狂放都融在这首诗里了,这一刻的寂静,也让我对诗人更加的敬畏与钦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