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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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酹月大人。”眼前这面上坑坑洼洼,炕出本来面目的家伙,据小乌龟说是安然的师傅,前前国师大人。以前是铆足了劲儿想见他,可现在只能让我更加郁闷于目前的两难情境;再说了,他有什么话一定要单独才能对我说?——虽然心里不痛快,礼数是不可废的,我还是恭恭敬敬地起头说话:“不知大人找我,有何事吩咐?”他的发型看上去倒很亲切,以前的世界大概一半男人都是这般模样。

    成年人稳泰柔耗嗓音低唤出一个我早就遗忘到九霄云外的名号:“玉玉,是我。”仿佛嫌带来的冲击不够大,他抬手在脸上搓了一把,露出一张比记忆中老了有十多岁的面容,“我是周皓然。”经过怀沙那桩事体之后,我的抗击打能力比前强了许多,可到这个关头,还是不住打了两个寒颤。前前国师挑眉一笑,有些寂寂,“我老了,你的样子倒是跟过去差不多。”

    好不容易安抚下狂飙的心情,我对上了那双熟悉的双眼,“在我的记忆里,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在三年前。”

    “可在我——却是十九年前的事了,你走了以后,我收拾东西去了趟九寨沟,在盘山公路上睡了一觉,醒来以后窘了这里。”

    九寨沟——听到这三个字我的双手又抖了一抖。“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要见我?”不会才知道我也穿了吧,小乌龟有一段时间跟你在一起,按他的格早就该连我也供出去了。

    “抱歉,方磊是早就知道了的,是我不让他告诉你——毕竟在那个世界,我是——死了的人,在这里,也已经成了——老头子。”

    据史料记载,你现在才四十多,不算老头子;既是十九年前窘,应该是那两位先辈出事之时的当事人,我正愁没地方祭奠呢,当然要出口相询,“绯璃的——”

    “姓许那家伙是处理惯尸首的,我当时正在被软,后来也没查出——”周皓然表示了抱憾之后话锋猛然一转,稍稍低头,沧桑的刘海遮住眼角的细纹,发出一声轻笑,“这么净见,还是——说说其他高兴的事情吧,玉玉,你现在,幸福么?”

    这句问话像蛇吻一般喷吐着毒液,侵蚀着我原本就不甚稳当的内心,只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不好说,人生在世,也就这么回事吧。”

    周皓然微扬下颏,目光中多了分让人厌恶的了然,“的确是这样,你也做了跟我当时一样的事,而且——”他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也证明了,完全的坦白并不存在于任何时空。”

    一点怒火迅速在胸臆间燃起,我冷冷地把他的恶意堵了回去,“我承认有些事自己是做得不够妥当,不过跟你的所作所为可完全不一样。”如果原先有那么一点点愧意的话——毕竟你是被我甩才跑出去散心的——那现在我只觉得眼前男子心胸狭隘不可理喻。“你被发现和别的孩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是好好儿地活着。那会儿你怎么说来着?说我不理解男人?”

    “你应该知道,男人的是很强烈的,我们交往三个月,你连一次‘我爱你’都没说出口,连牵手都要推三阻四,更不用说——你倒是问问别人看,有那样的朋友没有。”

    “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好从普通朋友开始慢慢相处了么?你自己也同意配合我的步调,就算你强烈,也不至于饥渴成那样吧——再或者,你先甩我这个节奏缓慢的再去找其他的也行,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鄙视你?”我鄙视你这种被抓住跟别人鬼混还叫嚣只是为了满足□的男人——以前我可以当作价值观不同走开便是;不过现在,我鄙视你的整个灵魂。

    他的脸突然变成铁青,昔日的文雅潇洒被狰狞恶毒完全取代,须臾之后发出几声轻嘲,“鄙视——呵呵,你可以恨我,不过不是因为这个。你可知道是谁把你弄到这里来;是谁说服御史派自己的义子去收服那群亡命之徒;又是谁叫那个西垣的间谍去勾引你?发现那个绯璃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之后,我早就想换人了,只是知道我这秘密的‘好徒弟’坚持不肯——”

    姓周的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得满天都是,“那又怎么样,我再找人把她伤得重些不就行了——我要看着你堕落,看着高尚的你做出连自己都鄙夷过的事——你不是标榜纯洁无瑕的爱情么?老子告诉你,从来就没有这个玩意儿,以后也不会有!”原来都是你啊,果然我看人的眼光无错,安然确实是无辜的。

    “我给你挑的人不错吧?就算那个裕杨不假死,只要人一走你就会移情别恋是不是?我倒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呢!”刺耳的笑声在静室里回荡,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声音有些癫狂,“我救了他一命,让他做这么点事并不过分——再说你现在的男人不是已经给他解药了么?我心肠很好的,给他指了条明路——怎么样?玉玉,你所谓的坚持只不过是——”

    “不要叫我‘玉玉’,我觉得恶心,妈妈给我取的小名不能被你这种人糟蹋。”再说下去恐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亲手杀了他,“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我就送客了。”如此看来,小乌龟那个异想天开里应该也有你的一份儿,只是倘若如此,当年又为何会被前太尉软呢?

    “有!当然有!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知道你大老公在外面租的房子里住着谁吗?住着那个他以为是被你害得那么可怜的人——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子,在哪种社会都一样!啊啊,那个时候我也只是在安慰一个被别的男人伤害的孩而已,人和男人一样,都是有的不是吗?”他突然瞪大有些□的双眼,“这一次你会怎么做呢?我很期待。”

    “继续说,我也很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多划上几刀也不会更疼的,爸妈从小就教我,受伤的时候不能哭,因为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尤其不能在敌人面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说到我决心向安冉要那拢月为止。

    见我面上反应不大,他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抵不住那股埋了十几二十年要羞辱我的冲动,扭曲的嘴唇再次蠕动,“对了,还有你那小老公,你觉得是真的喜欢你么?只是没见过人的雏子,碰上一个就是一个了,把他放出家门看看?你以为自己跟他老娘一样是绝世么?哼哼——人就是人,随便搭理一下就以为自己是宝贝了!”

    看到这可悲的模样,我心头升起那么一点点怜悯,“是我——把你逼到这个地步的?”

    “你?呸——你算什么,我只是——”

    “原来只是被伤到自尊了,真是可怜啊。”我也不打算召唤空梁了,直接用风术在他周围造成一圈空气稀薄地带,只见他大口喘气挥舞四肢,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未纪鼓起眼珠倒在地上。窗外响起些许动,半分钟后传功长老和赤雪跳进屋内行礼,前者往周皓然身上加戳了几下之后得意地声称,“禀告教主,两名小贼经已擒获,请您示下如何发落。”小乌龟后脚也进了来,见得那人失利满脸怒容地大喊,“你干什么?他是——”

    “他是故意伤人,把我们俩弄到这里来的罪魁首。”我撕开地上那人的衣襟,往他左胸里那颗正在跳动的东西里送了些术力(只要不碰上那刺青便不会留下什么火焰的痕迹。主动立誓时下级现出己方的灵徵是出于对上级的礼敬,若是平常契约,其实肌肤相触就可以签订的,也不会改变灵徴的彩)。从道义上来说这种强制的契约很是为人不齿,不过,我并不介意以小人的行径对付小人。

    这时周皓然已经悠悠醒转,动弹不得言语不能,眼神愤怒而狂热,“从今往后,你若是再动什么坏心眼,救着我的火焰从内到外把你烧成灰烬吧。”说完之后直接忽视掉这卑劣的家伙,“赤雪,帮我给安冉带个口信,说抓到一个冒充她师父的家伙招摇撞骗,请多带人手过来把他押走。”

    黑影急速闪现开去,小乌龟咂两下嘴,打起了磕巴,“可、可是,小京,他是——”

    “他是故意伤人,把我们俩弄到这里来的罪魁首。你不信?咱们是小学时就认识的交情,这个人可是大学里才遇上的。”我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着急地挠挠头,眼珠子在我贺上那人之间打转,“你们以前不是——他——他真的——”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而且——”我先义正言辞一番,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我们有可能回得去喔?”

    “你说真的?”小乌龟又惊又喜,捏住我的肩膀使劲儿晃了两下。

    “只是有可能而已,不要高兴太早,何况,你还有点儿小——问题。”亦临的小白脸儿更白了数分,而后又斑斑斓斓红了几块,看他这么萎靡,我拍了几下回去。“慢慢考虑吧,不急于一时的。”

    安冉非常重殊个报告,迅速赶到了我府上,只是看清楚那人时颇有些疑惑,我将人全部遣下去才扯住她的袍袖撒娇,“这个家伙是我的大学前辈,只是占了你师傅的身子而已。”

    “我是知道的,那时候虽然只有九岁,可师傅毕竟是从小把我养大的人——”她迟疑了一会儿,把地上那人扶上座椅。

    “先别解穴!”看她有些为难地抬起手,我又用力拽了拽,“先听我说完——他方才已经承认,绯璃的两任父母之死都与他有关!”

    “不是!”安冉有些惊愕地往后推了一步,诚挚的双眼直射我的黑瞳,“师父那时候就想救阿璃,是我不肯才足足拖了五年;她没有怪我,连最后都是因为实在撑不下去了才——是我逼她用那玉石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那我问你,为什么拖了五年的内伤会突然恶化?是因为刚考完会试的时候被一个仆役撞倒,而主使人就是他!因为他恨我,所以自己到了上原之后要拉我也过来!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他!”我灵光一闪,又给他加了个罪名上去,“而且他现在还打算复辟男权,你若不信就自己带回去审问。”

    听到“复辟”两字,安冉紧紧握拳,眉头飞快地跳动着,“这、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我也是听他说话有些不对劲儿,理解错了当然是最好,总之他现在情绪不稳定,还是放在你那边仔细查问稳妥些。”

    安冉略一踯躅便点了头,也不再打算解他身上的各种穴道了,像以前一样轻轻抱了抱我就要带人去更稳妥的地方。临行前,我拉住她的手开了个玩笑,“若你是男人我便嫁你。”

    英气逼人的人抿唇一笑,“反啦,该是若我为男人就嫁你——对了,我遇见过你弟弟几次,是个很有精神的小家伙呢,只是——”

    我很是明白她的心情,只微微摆了摆手,“看老天爷怎么安排吧。”……

    闹哄哄的人群散去之后,我终于可以静下心烂好地看看月影,听听蛙鸣;扑通跳一只两栖类进去,那白斑便是圆了又碎碎了又圆。人的心,到底应该学那明月冰悬不容碰触,还是学这湖中虚影,分合都如此Easy?原来我自诩聪明,猜错了很多很多东西——现在,已经没心情怪他们瞒我了,其实我自己就是个最大的谎血—简单和纯粹,真的如他所说无论何地都不存在。也许——只于那遥远的山村,会有一个小那样洁净单纯的子,有资格拥有我梦寐以求的那种情感。

    “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去睡?”毫不知晓那人口中一切的蓝菱掩嘴捅了捅我的肩膀,眨着一对眯眯眼,“两位平君都在等着呢。”

    除了特殊情况,家长房里的灯熄灭之前夫君们都是不能睡的,什么怪习俗。“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我要出去,自己先睡就好——赤雪,你在附近吗?”

    “是的,大人,今晚是我值。”面容淡然不苟言笑的子单膝跪了一跪之后立正低首。

    “换件衣服,我们出去走走——蓝菱,你帮我给姑母写封信,请她派几个新暗卫过来。”

    “大人!”赤雪重新跪下,“是赤雪作错什么了吗?”

    “不是不是,”我伸手拉她起来,“是我想要你和赤焰当我的‘明卫’,以后我需要更多的人手。”

    “我的功夫也很好的!”蓝菱在一边不服气地挑起眉头,全然一副长不大的模样。

    “你的时间哟学了别的东西,功夫应该比不过人家专精的吧。”看那小嘴鱼儿般的一张一合,我觉得有那么些开心,“我说了,需要更多的人手,你会忙得摘不出去的。”

    “儿家在世,当然要做点大事业!”

    “可是大人,我——只有这种衣服。”赤雪有些窘迫地扯扯身上的黑劲装。

    “是我疏忽了,蓝菱,你的身材跟她差不多,先借一件出来,我日后再带你们买新的。”……

    街边的灯灭了大半,只有少数几家酒店是开着的,偶尔会传出些吆喝与笑声,看见零星几朵小,我这才醒悟又快到那五月节了。信步走去,突然看见稻居里出来两个人,想要躲却是阑及;钱杉怀中抱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一身红短衫,脑袋上两个冲天的辫子甚是可爱;莫玲朝我翻了个白眼就急急行开,气刀菱想要冲上去揍人;我横了跃跃试的她一眼,“不要咬牙了,被蚊子叮了一口之后难道你还要叮回去不成?”

    小姑娘嘿嘿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叮回去是不成的,不过我可以拍死它。”

    “赤馀大人,”钱掌柜上前行礼,站直之后腰身笔挺面露微笑,“这么巧,进来坐坐吧。”

    “这是满儿吧?能让我抱一下么?”父亲把孩子小心地递到我怀里,这小子白白胖胖,眼睛特别大,也不怕人,伸掌就往我脸上抓,还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引迪爸连连道歉,说这孩子平时还是挺规矩的。“也许是他闻到我身上牛奶的味道了。”我享受着那软软的触感,没有接受那歉意,“我习惯每天都喝的,既容又补钙——就是——对骨头好。”

    “钱某受教了——几位,里面请。”钱杉接过孩子交给几步外站着的一个青年仆从,亲自领我们进去,又推荐了几个名菜——比起景宴楼来,我确实更喜欢南方菜的精致和匠心,每一道小菜都像是艺术品,只一个凉菜,就是用薄得能看清盘上暗的黄瓜片摆成扇形,上面飞了些头发粗细的辣椒丝、蛋皮丝还有紫菜丝;还有直径不到一厘米的小鱼丸,中间还嵌着一粒火红的小珠,也不知是什么水果……

    满足了一下口腹之,我也难得开始八卦起来,揪住身边从人问东问西:“蓝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上次一不小心没看着,后来又不好意思问,所以一直都不知道——挽那个倒是到了,大约比她大上两三岁,样貌上没什么特别,气质上和子一样是婉约派,倒也登叮“放心吧,不会抢你的。”瞧她那警觉样,连耳朵都竖起来了。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不好意思地先干了一杯,“那个——是我干娘的儿子,挺普通的一个人,跟我一样特别喜欢笑,他笑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很开心。大人——”蓝菱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手,“我以后再也不逗您玩儿啦,您可千万别——”

    小丫头把吓唬她的话记得这么清楚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是那种人吗?你就是现在就接过来也无所谓的,家里的空屋子多着呢。”

    “那个就不用了,等我年龄到了再说,要不然别人会说闲话的。”蓝菱挺起胸膛,特别像大人,可惜被下一句话直接打回原形,“赤雪,你跟赤焰是不是一对啊?”眼中精光四射,跟小昭看见鱼一样兴奋。

    “身为暗卫,不得考虑无关职责之事。”赤雪吃得非常慢,将细嚼慢咽的品质发挥到了极致。

    “大人已经说过你要转成‘明卫’了,怎么样?考虑一下?待会儿要不要我带你去那种地方逛逛?”

    “咳咳——蓝菱,你是打广告的么?”我掐了她脸蛋一把。

    “大人——”她呜呜了两声,“什么是——广告啊?”

    “说起这广告嘛——”我倒有了个主意,就不知道你适不适合干这行——多了那么些宝石,资本是绝对没问题的。“明天再告诉你——现在只管喝酒就对了。当然前提是不准喝醉,我可不想抬你回去。”

    梅露的滋味有些像很久以前喝过的那种通常是小瓶装的草酒——是叫Jege么?已经记不起来了——大概在二十至三十度之间,用舌尖抵住杯缘倒下喉间,浓浓的气和由浅入深的让人陶醉其中,等到发觉感异常迟钝,已是酒意醺醺。掌柜的突然亲自送来三个浅浅小碗,装着些雪白的稠厚液体,尝了一口才惊觉似极了那坎提拉的酸酪子,我双手一松,便全部倾倒在那洁净的桌布上。

    “我真是喝多了,浪费了钱掌柜的意——”见他有些慌张的样子,我赶紧解释,“我平素是很喜欢这个的,您费心了,绝对不是不合口味。”

    “那就好。”钱衫递了纸巾给我,仍是一脸的抱歉——正好被这么一吓,我的酒也醒了不少,当即跟主人告别,踏上了回家之路。明天还要上班,这么一闹就只剩不到三个时辰可以哟睡觉了——唉,那也要睡得着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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