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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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瑞和言言即将被恩准放回来了,据说是毫发无损的;至于小乌龟同学的查探,除了一句听起儡严重的“不臣之心”,没拿出一分一毫决定的证据——“房”都快回门儿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如何收场。说实话,我对那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前国师大人没什么信心,更不满他如此容易就被人指使。

    跟据刚刚得到的调查结果,那个叫做无的孩子是土生土长的西垣人,母父都住在乡村,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六岁时被卖到铃坊,成了这次出国演出的台柱之一——至于他与她究竟有没有亲戚关系,还有待进一步跨国考证。

    随随便便在大道上咆哮要取我命的子已经确认了身份:跟我猜的一样,是前人留下的患——唉,绯璃也是,这所谓“占卜”又不收钱,纯粹是慈善行为,说间好话能咋的,非得把人家给惹急了……

    以上便是本人目前排在第二位关注的三件事,至于首位的——这世上有四个字:“近乡情怯”,完全概括了在下此刻的心情,与身旁安冉的从里喜到外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再笑,再笑你就长鱼尾纹了,那可是人大敌啊!

    在船上用过晚餐,我开始接着给大家讲童话,“……老鼠宝宝回家之后很得意地告诉母亲,‘我今天翻过了一座大山,游过浩瀚海洋,还看见了两只怪兽打架,我往它们中间一站,就把它们吓跑了!’小白爪摇头好笑,‘你说的那座大山其实是个小土坡;你游过去的大海是人类挖出来的小池塘;至于怪兽,不过是螳螂和蝴蝶——’”

    “就是说鼠宝宝其实没做出什么大事来?”承前有些泄气,细柳长眉耷拉成八字——本来想拍拍那顶着个馒头包包的可爱小脑袋,想起这边的男大防,我转而拈了个淡橄榄。“这就看你怎么想了——其实有勇气离开家自己闯荡世界,也算是一件大事吧。”

    “这样啊——”孩子那圆圆的猫眼里流动着满满的琥珀光——要是能用黑墨在那嫩呼呼水灵灵的小团脸上画上几条胡须,就更像我可爱的阿蝠了。据说猫容易对环境产生感情,对人则不然;我跟它聚少离多,天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连抱抱都不让。

    转头看去,金的烛光在那人周围形成一环神圣的晕轮,黑发素衣,纯然一幅抢了小龙那寒玉歇息了千年万年的模样。若不是移串通了礼部侍郎阿姨把握到嘉渡,若不是这千里相随,我怕是不会对他起一分一毫别样的心思——冰,想当然是融化时要吸热的,我也是个冷人,自然不会特意去做那种暖人心的事。

    自那次狩猎之后,舒翰-叶伦似乎真个把我当成了潜力股,总是腻过来套近乎——当然,分寸拿捏得很有技巧,比如送些特的小点心;吹点欢快怡人的小调;还有像现在这样列席我们的晚间“故事会”。西垣的松子糖称得上一绝,浓清甜,也难怪烨吃不惯上原市面上那些偏甜腻的糕饼,喜欢专门到我这儿剥削了——“然后呢、然后呢?小白爪最后到底有没有跟快爪到城里去?”虽然比庆嘉大上两岁,叶伦公子到底也是未成年,那份兴奋不是装出来的。

    “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庆嘉老神在在地浪了一回,逗起层层欢笑——将军公子稍带不悦地翻了下眼,撅撅饱满的菱唇,说着说着竟有几分委屈,“可是明晚就——”他耸耸□的小鼻子,亮汪汪的大眼看将过来。“绯璃大人,今后还能给舒翰讲故事么?”

    据说这种稚气和青涩未脱的少年很能挑动子的母和怜爱,可惜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管用。“故事只听到一半是挺难受的,只是将来您居于内廷,在下身为外不便结交;等我日后给庆嘉和承前讲完了,一定让他们向您转述结局便是。”

    他的脸顿时白了三分,耳畔的金珠缨络无力挂下,除了似乎想把茶杯捏碎之外没失什么风度——看着前几日还神采奕奕吵闹着要吃各种菜式的孩子越来越消沉,我心里确实也不怎受——他那两个同伴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一个独善其身,炕出什么同乡情谊来——到这个地步,也只能靠自己了。

    将嫌人等送走,我开始窝在被子里练习用术力开关窗子以及燃熄火烛——熄火很容易,点火比较难——外面有个风灯罩子,不太好掌握感觉,大概了十几分钟才完全掌握诀窍。兵部刑部里那些术力高超的子全都有武功帮衬,交相辉映,别提有多华丽;可这个绯璃一点儿底子都没有,现练也没人肯教,好比一拖拉机,即使装着核燃料,机动能力也完全比不上人家普通小奥拓。那日的福亲王如果不是先吃了一惊,又被硝磺弹吓了一跳,就是一只手也能把我劈死。虽然身边有赤焰赤雪,又多了个武艺高强的空梁,可自己没本事还是不行啊——乌龟壳再厚也有伸脑袋的时候,不能总靠别人保护。

    月光流入窗格,我侧身过去掬那盈盈之,在那白泽之下,一切事物都被映照得纯净,包括这双沾惹着不少人命的双手——不论如何,生命线和原来一样长,这是值得庆幸的。桅杆上的帆刚好收住一半,甲板上几个守卫似乎正在兴奋地聊天,就像歌里唱的,平平凡凡才是真……

    自从进了炎都境界岸上就开始多出人来,及至码头,简直是人山人海,内圈是手持盾牌的军士和三位大红袍,等着接引这船上的员回朝;外圈是翘首期待亲人的民众;作为圆心真是受宠若惊。人质交到殿前总管手里,我的事暂时就算结了;尚书大人与安冉则来了次公开述职,充分推动了现场积极——歌功颂德是少不了的,就算我听惯秋老仙那些弟子的谄媚之词,这种时候也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然便会很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为着便利我们这些游子回家探亲,吏部的人当场带来了新的文书和印信,并且传旨放了所有人三天长假,假期结束的那天晚上还会在泰侯设宴。可惜这三天假根本救同于虚设,收到的烫金红帖数量多得吓人——再加上那不发帖也得去的人家——只有把应酬当做单纯满足口舌之才能安下心来。

    移的见面问候总是千篇一律,先是上下其手地掂量我的肥瘦,然后满意地开始揪脸,说这趟出去倒是没亏待自己。莹和秦极子穿戴着一模一样的黑貂大氅跑出来炫耀他们俩的夫相,鬓上插的似乎就是慕家的新款首饰:弓形钿和金灿灿的小方天画戟,看着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想到新婚不过一周就回关戍守的锦祺,免不了要唏嘘一场。

    寒暄了一刻钟,莹附耳过来说了句话,听完之后我迅速完成了所有人员调配工作,只身溜进附近一条小巷——赤红如火的骏马之上,蓝衣儿郎俊挺如那歌中的哨所白杨——不知为何,脑袋里突然闪过四个字,“猿臂蜂腰”。这个词在水浒里经常出现,大抵是描述男子身材好,还是惯常习武的那种棒,可是猿、蜂这些动物能给人什么感啊——虽然我还算蛮喜欢人猿泰山——得亏这么一打岔,再会的局促被冲淡了些,我稳稳当当地把手放入那烫热的掌中,借力坐到他身前。

    “绯儿——”裕杨的下巴轻靠在我肩上,呼出的热气正好吹得我耳朵痒痒。“你总算回来了——”他嗓音低沉,像那种很净用了的磨砂面霜,似乎有一种舒适的触感。

    “还不到两个月——”稍微觉得有些俏,我往那边紧了一紧,“我不用上前线,这一趟下来又很顺利,你——不用担心的。”

    暖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灵巧地轻轻拨动长发,掌心的热度让人安心。“不仅是担心——绯儿,我想你,想得心疼。倘若没有穿上这服——本应该是我陪在你身边的。”

    心疼吗——我却觉得有些心酸呢——“这个,一直都有陪着我啊。”从领口拉出那只戒指秀给他看,“等你帮我带上去之后,一辈子都不摘下来,好不好?”不知不觉,发现自己的手撩起了他恰好在眼睛上方的刘海——那么硬朗的剑眉,平常是很有威严感的呢;有人说,男人工作的时候最耐看,不过我还是觉得,裕杨更适合这种场合……

    小小柔情一番,马儿已经不知不觉把我们带到了希望书院,被裕杨神神秘秘地引入一个小房间,在里面等着我的是打死也想不到的人物——小乌龟同学热情地感谢效率极高的接引者,然后劈头就问:“玛法里奥的哥哥叫什么名字?”闻得此言,我往后退了一步,用裕杨挡住自己半个身子,只觉得诡异莫名。

    “怎么?”小乌龟抖抖宽袖,俩眉毛一高一低,“不是你最喜欢的人么?”

    “当然不是!”我使劲儿伸伸舌头,“首先,伊利丹不是我最喜欢的人,只是之一;其次,伊利丹是玛法里奥的弟弟;第三,你是不是吃住什么坏东西了?”

    “是你没错儿。”小乌龟吁了口气,“这种日子不得不小心啊。”

    “是么?”我眯了眯眼,冷笑两声,“这样说的话我也得出出题——说吧,泰兰德为什么喜欢玛法里奥,而不是丹丹?”

    乌龟满脸得意,“我可是游戏高手——泰兰德说过,力量不能代表一切;所以选择哥哥的原因是伊利丹过于追求力量,思想不够成熟。”

    “错!啦、啦啦啦啦——啦!”我食指冲下,做了个经典的BS姿态,“是因为她没眼光!”

    “你——”他僵了一僵,随即无奈微笑,“不用这么卖力证明是你自己的吧!”

    “哼!”我拎起供在炉子上的陶壶,给自己和裕杨倒了茶,“说吧,这么急找我什么事?不会是想早点儿要手信吧?”

    “裕杨啊,你真是有勇气,竟然喜欢这样的人——”在我杀人的眼神之下,小乌龟拧了拧自己的大腿,稍微改了改腔调,“算了,我是和言铭一块儿来的,不能耽搁太久——长话短说吧,我很快就要进监察院当差了。”他白我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道:“把嘴合上,小心苍蝇飞进去!”

    “大冬天的哪来什迷蝇——您接着说。”

    “亦临可是比你早两年参加会试的,只是没有申请职而已。”裕杨很亲切地在一旁解说,“这次有左相大人推荐,义父又亲自试了他的学问——”

    “左相推荐?”我再次被Shock了,出口便是裕杨不熟悉的洋文,“我说,你不会想当她的真son-in-law吧!”

    小乌龟有生以来头一次在我面前发拽,笑得很是莫测高深。“大,你觉得她的daughter能eback么?”

    我默默喝水,嚼了几根嫩茶,用那苦涩平定一下激荡的心神,再开口时已是波澜不惊,“这么说,你也是公务员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他倒是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回嘴:“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还没步入场,这人怎么就沾上油星儿了——你可要想清楚,承了情之后可久为那人守节了,除非你能把左相给扳倒——但除了敛财之外,她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不臣”是分很多种的,倨傲自大是一种,谋权篡位是一种,如今这态势,左相不太可能冒大不韪有自立为皇的念头,反而是几乎代代与皇室联姻的姬原家更可怕。虽说新皇登基之后,其上一代的亲王统统会被虢夺王位降为公卿,可那一族流着的血液没有人能够质疑,如今正经的皇脉只余二人,稍有闪失,这汨罗一姓就会被另两字取代了……

    “喂喂,你怎么突然就不出声了!”同乡的聒噪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翰,别想太多——都知道你是从小裹在丝绸里养的,不管什么大风大浪都有我们男人在前面顶着!”

    丝绸——你还裹着魔纹布呢——很感动是没错,可我真的对你身后那人非好感啊!正无语望天中,突然听得轻轻的桥声,随后是一嗓柔细的男声,“亦临哥哥,您在里面么?”

    小乌龟冲我俩比划两下,等站位妥当之后才闪出门,“身子不好还到处走,让紫墨来叫我不就行了?”三个声音逐渐闲聊着远去,松一口气的同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别人的怀抱中。裕杨的解释有些急切,“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亦临说由他当面解释会比较好。”

    “御史大人和前国师大人应该已经达成什么协议了吧?——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

    “义父与那位大人交情不浅,不过并没有什么特殊协定,绯儿不用忧心——不论如何,万事都有我。”他的颊贴着我的,慢慢慢慢,移过唇来;许久未见,颇有几分羞涩,只是缓缓磨蹭并不深入。得心慌,我忍不住探出舌去,结果被牢牢卷住,任是左右躲藏也逃不出那纠缠。迷糊之间,仿佛看见有个白胡子老头在教诲学生:舌头虽然柔软,却比坚硬的牙齿能存在更长时间——应该不是这种锻炼的缘故吧……

    骑着裕杨四拉克(就是他新得红马的双孢弟弟,两匹马合起来就是凯迪拉克——当然,我还告诉他,拉克有好运的意思)兴冲冲地回了自己家,获得了一群人的热情迎接:赤焰赤雪看上去已经完全好了,后者还有模有样地行了个我教的解放军军礼;承前的舅舅比我想象中年轻,似乎不到三十,被蓝菱提名当了几天管家,听说干得不错;厨娘喜滋滋地报告自己怀上了孩子,所以将来一段日子的饭会由她夫君主理——这两个月,人人都过得很充实。

    移派出的马车准时把我接过去晚餐,厅内装满了慕家人,每个只问候一声就能超过一千个字的出帐,何况我又是个最理不清亲戚关系的人,要不是浅华的亦步亦趋,还不知能闹多少笑话……

    “这位是仪风表舅,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差不多介绍到最后一个时,他显露出难得的兴奋,见我不解才不慌不忙地补上,“他七年前外出做生意,刚刚才回来。”

    这位二十五六的表舅继承了他们家优良血统,也是个极上等的人胚子,只是线条刚硬,下颚尖削,眉眼中似乎有一股戾气。此人微斜着与浅华仿佛的眸看我,含着很明确的不喜,说话声听在耳里如冰锥凿击,“就是她么?同时迎娶两房夫郎的出子?”“出”二字咬得很是嘲弄。

    “仪风——”

    “天下的人都一样,你可别把心投进去,不然倒霉的是自己。”

    “这么说,表舅大人的心是明珠暗投了——不知是哪位租般不识抬举?”我装出殷切的口吻,含笑看他瞬间变形的瞳子——你说啊,说了没准儿还能帮你出气呢。

    “呵、呵呵——”他猛然发出大笑,我这才注意到房中所有人的脸都有些异样,“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仪风指缝间不知何时多出几点闪光,眼一晃突然又没了,张扬的气质随即收敛,只是眼角的阴冷不变。“好好对待浅华,不然——”

    “仪风表舅,璃璃是不同的。”浅华用淡然克制了对方的傲气;他的手和他本人一样,微凉却有力。年轻表舅没说什么,离去时那墨衣襟撒开无尽的狂傲,还有浓重的孤独和冷清……

    三十六道大盘和七十二道小盘之后,我很守诺言地开始实现今日剩下的半个时辰,并央他讲讲那表舅的故事:再三声明不是八卦,不过是不想下次见面伤了大家的和气。

    其实案情并不复杂:烘子的父母发现儿子腰际的莲变之后要求他供出方好上门逼婚,可表舅是有主见的人,言说那子既然始乱终弃,就不是什么托付终身的对象,誓死不肯吐露秘密,结果被赶出家门,去远方开创自己的事业。

    “我很欣赏你表舅的格,拿得起放得下——只是白白放过那负心人还是有些不甘愿,再怎么也得让她吃点儿苦头才是!”在这个社会,吃到手以后就扔,是相当于土豪恶霸的无耻行为(当然,在地球上也很无耻,只是量刑可以轻一些)!

    “依他的子,怕是不屑于那么做。”浅华的一句话立马衬出我的小肚肠,只好搬出歪理来,“有些事就是再不屑也得做——既然确定那人不是君子,何妨将其小人行径宣扬在外,好让其他良家男儿不为所惑哪。”

    “没有识人的眼光,落入镬中也是活该!”表舅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吓得我往旁边一躲,今天很没出息地第二次抓了身边人当了挡箭牌,全然不顾仪风鄙视的目光,只有嘴上不能服软。

    “圣人说的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听说浅华要嫁人,还能赶回来专门提醒我,就说明不是个冷心冷肺,完全不顾别人死活的人。颈其他可能的受害者是自己的侄儿呗,不就有动力啦。”为了气他,我再往那边磨了磨,“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包庇好像也是一种罪过呢。”

    金属的反光在眼前跳动,瞬息之后听见了细微的碰撞声和轻物落地声,表舅消失之后我在地上找到了一堆金针银针还有两片碎布。浅华回过头来,眉头轻拧,“仗着有师父护你就胡乱说话!”

    “不是还有你么。”我把拣出来的银针递过去,一脸谄媚,“有些人久下猛药,我只是看表舅那么着紧你,不好让他就这么郁闷下去。”——窗格一响,是空梁回来复命,说人已经跑了,因为是教主夫君的亲戚,不好下重手,所以最后决定先回来护驾。

    等那灰影从眼前跳出,我才继续与浅华嬉笑,“你用银子,他用金子——看来表舅在外面混得非常好呢。”薄云散去,月儿的辉光莹和静谧,比月更的却是那敛目轻笑的人,一日一时辰,换这景致,一点儿都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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