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灾民们动乱子,官兵只怕张知府得知降罪,便也都一拥而上,意欲分开打成一团的一群人。小候爷见状,如今趁乱子正是逃脱的良机,而转念一想,那男子说地宫翻过这山头,便可寻到,那石块正是运往地宫中,小候爷推起一辆独轮车,便欲趁乱往山头那方直奔而去,而刚提脚,忽地肩头受人一拍,便蓦然回头,却见面容糊满泥尘的念慈此时正立在身后,小候爷好不惊喜,而念慈却作了手势切勿作声,小候爷却焦急,若不趁这乱子,日后怕将没了一探地宫的机会,念慈却四下环顾,道:“晚上再说。”说罢,便匆匆拉了小候爷上到山腰凿石处。
乱子很快得以平息,官兵将作乱的头号人物拖走,其余则在吆喝声中继续漫长无涯的苦力。傍晚将至,灾民得以片刻休憩,衙役推来饭食,灾民们便排成长龙吃饭,念慈与小候爷蹲在一处,两人一面吃着这粗糙的饭食,一面压低声商议道:“若要行动,还需夜晚时分,大家睡下时方才胜算大些,现在耳目众多,不宜莽撞行事。”
待吃毕晚饭,因念慈是男装装扮,自然被分在与男子一处同睡,便是一溜而过的炕头,不过铺了些干草便是床了。念慈却是迟迟不肯上炕去,与男子同睡一处,便是打死也是不肯的了,但衙役吆喝着吹灯息火,见仍有人未上炕,便大声斥骂起来:“快上炕睡觉,明早打早便要起来干活!快点!”
小候爷见状,忙拉了念慈,对那衙役笑道:“我这小兄弟还小,没睡过大炕,我哄哄就好。”说罢便将扭捏着不肯上坑的念慈拉上来,又道:“兄弟,习惯了就好了,跟着大哥一起睡吧。”
那衙役哧笑道:“还真像个扭扭捏捏的大姑娘,这地方可不容你使性子,不然别怪大爷我鞭子不长眼!”
念慈忙是挨着小候爷躺下,灯火吹灭,只觉空气皆是汗臭之气,不久便是鼾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房外仍有衙役在来回巡视不己,念慈轻声道:“还需下半夜功夫,待他们都瞌睡了便好办了。”
黑暗中只听得小候爷一呼一吸的鼻息声声,而不知何处竟又响起咚咚直跳的心声来,如此剧烈,念慈一动不敢动,将手按在胸前,那心似要蹦出胸膛般狂跳不己。
忽地,只听得近在耳际的低声,原来是那小候爷凑近念慈耳际轻道:“你很紧张吗?”
这般相近,触手可及的男子之躯,念慈只觉他是滚烫发红的铁烙,随时便将自己焚烧成灰,只得一动不动,也不作回答。而黑暗中,一只手缓伸过来,将念慈的手握在手心,是如此宽厚而暧,那暧意如流,直抵心底,若说念慈只是一潭不死微澜之水,自然非也,只是念慈一心向佛门,若非此次因身系他事,如何能踏入这万丈红软来呢?
便是这般的万丈红软,繁华京都,锦衣绣袄,才俊佳人,虽则看花了眼,而一切皆是雾中花那般,念慈自是无意采拮,而他,小候爷,身份仍是迷离的男子,他靠近她,护偌她,如兄似父,却又比父兄之情更深了几分,这情又是什么,是杨柳岸晓风残月下的相依么,是花下弹琴时的呢喃么,还是更残灯弱时分隐约飘来的笙歌几许?或是昏暗天地中的一缕幽光,她翼翼小心地近前,看到他含眼的双眸,不胜凉风的柔绮,和那清香扑来胸怀。
念慈睡意全无,只凭小候爷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而在这般兵荒马乱之际,两人不约而同想来一句词,相依为命。与君相依,交付此生。念慈不觉被这大胆的念头直烧得两颊如桃色绯然。而那小候爷却只愿此刻凝固成永恒,再不管纷扰之事,与她长相依靠,白发偕老。想至此,小候爷掰开念慈的掌心,以一指在她掌心缓笔写下一个字,一笔一划,似刻在念慈心头之上,这算是盟约了吗?
两人便在黑暗中两手交握,良久之后,才见哨岗上的衙役停止了巡视,想必也都瞌睡去了,念慈抬起头,黑暗中全无动静,只有鼾声如雷。小候爷悄声了道:“时至二更了,可以行动了。”
念慈轻轻拂去身上的破毯子,缓身下了炕。探头看看,只见两名衙役坐在门口不时打盹,便回得头来与小候爷一打手势,那小候爷轻身跳下,由干草丛下摸出一把短刀,这是佩戴在身内的防身之物,而怕官兵搜查,便寻了角落藏匿,此时恰好派上用场。
小候爷刚要踏出门去,念慈一手阻隔,又拾起地上的石块向外扔去,一声石头落地,仍是没有动静,念慈便靠门侧立,探去头去四下环顾,除了门口打盹的衙役,再无他人,念慈轻身闪出,如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小候爷紧随其后,两道幽影一前一后飞身向那石场奔去,需穿过石场、越过那山头,方才可抵达石宫。
石场竟也设有衙役守卫,为顺利通行,小候爷无法不将仍在巡视的衙役趁黑摸掉,那些打盹的便由着他去。向残月借几许光,两人便一头扎进石场背的密林子。
林子幽静而暗,不时两声夜莺啼叫,令人不寒而粟,那古树虬枝,密林遮蔽天光,若非运石块而开出一条通道,两人只怕这野林荒郊之处将很快迷失方向。而沿着那运石的通道而去,便是直抵地宫之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