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回到房间的时候,头正亮着朦胧的灯光。
赵云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长发散落在背上,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今晚的宴会众人都喝了一点酒,而他明显比平常要喝得多,也难怪没精打采了。孔明笑了笑,把他扳过来,解开衣扣:“头晕就好好休息吧。”
“军师大人。”微醉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加着不悦,虽然他的声音并没有多么温柔,可此时多少竟有些惑。
迷迷糊糊的眼神,说不上有什么深意。而孔明脸上却有些发热,想着自从那次之后,似乎许多天……都没亲近过了呢。
轻轻靠近他的脸,呼吸带着氤氲的醉意,似乎是一条牵引着自己气息的线。手指不自觉地缘衣领而下,只要接触,就像是能够彼此感知心跳脉搏。
唇的温度很快燃烧到双颊。赵云似乎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他只管愈发急促地呼吸着,也许是两个人的醉意绞缠到一起,使得更加暧昧。
手指略带颤抖地接近,就快触及孔明的腰。而温热的空气缠绕,令人舒适,门外突然响起的人声,怎能不让人心里怨恨。
“军师应该还没有睡吧。”
是周瑜的声音。孔明强敛心神,赵云的眸泛上一层水,难得一见的神态呢。
“大都督有什么事情?”孔明对他本就好感不大,现在似乎更难说出悦耳的调子了。
周瑜嘴角泛起一丝酸酸的冷笑。隔着这么轻的屏障,房间里的细微声响岂能听不到?这个军师大人啊,真令人嫉妒。
“军师大人见到我,似乎不怎么愉快呢。”周瑜傲慢的语气带了些讽刺,这个心爱的人讨厌的鬼面家伙,真想看看他脸上发烧是什么样子。
见孔明不答话,只是冷冷地看他,周瑜背上似乎起了一层霜一样难受。不过素阑服输的周瑜岂肯低了气概,轻佻的口吻未变:“真抱歉这么晚还要打扰军师大人。不过瑜有一件事想请您谈论,我想军师大人一定猜得到它是什么。”
孔明面不改,而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我当然知道。”他伸手一指暗处:“不过还是不要在这里谈为妙。”
赵云陡然起身,静静地听着二人的语声。
“周都督特地来找我,为的是荆州的事吧。”孔明淡淡一笑,“我猜对了没有呢?”
周瑜佩服他可以马上从纵情的状态里爬出来,并且深度思考:“军师大人既然知道了,瑜也不必拐弯抹角。刘表是我孙家仇敌,我希望这次由我们来收拾刘表,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孔明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刘表与刘备虽然有了嫌隙,但除开刘备他再没有可以信任之人了。两个儿子年纪轻轻,只想着继承刘姓第一男子子承父业,却对荆州的局势丝毫也不了解。倘若这个时候荆州遭到浩劫,必是家族灭顶之灾,还不如反过来求刘备,将土地和儿子托付给他。荆州这块地盘,人人图,孙家眼见没有了办法,只有拿出报仇来当借口。
孔明迎着风,贯彻他一针见血的原则:“你们即便不亲自操刀,刘表马上也就死了。说不准等你们提着刀回去,只能看到棺材了呢。”
周瑜双拳紧攥,孔明回身准备离开:“周大都督应该不信任我才叮为什没去找其他人?”
周瑜知道“其他人”指的是诸葛亮。他冷笑:“因为军师大人您的心里根本没有天下,只有一个人啊。”
“大都督想得太多了。”孔明语调清冷,似乎又恢复了那个炕出感情的神秘人物。他有的时候,和那个人真的很像——
刘备向江东众将与曹操辞行,说再过三天就去看望重病的刘表大哥,徐州先由三疾理,究竟怎么分,以后再谈。
明显就是一副要不要徐州无所谓的姿态。人家马上就可以得到荆州了!
曹操表面上不以为意,他一向相信以权力说话,以权力来征服荆州,天下,还有他的云。孙权不免心里难受,为了荆州,牺牲了父亲和哥哥,而现在荆州又要落入旁人手中,他实在太不甘心。
于是找足借口,从早到晚不停地开会。江东众人也深知主公的忧虑,只是一时间想不出聪明的点子与刘家分一杯羹。
“要不主公去和刘备攀攀亲,认个干大哥啥的。”坐不住的甘宁无聊地敲打案子,开始乱讲。
孙权皱眉:“刘备已经有两个干弟弟了。缺不缺我一个还是其次,关键是人家从小青梅竹马,我去插一脚算什么?”
“主公便说从小与刘备指腹为婚。”甘宁脱口而出,坐在一边的凌统咧嘴:“我不认识你。”
甘宁惊醒:“不要嘛小可爱!”
太史慈正襟危坐,很认真地道:“主公,刘备有没有兄弟姊的?我们干脆联姻好了。”
一提到“联姻”这两个在最近翻新过的江东八卦书上频繁出现的字眼,黄老将军第一个望向周瑜。其余人等的灿烂目光也纷纷跟上。
孙权猛一拍桌,帐内响起一片和谐的咳嗽声。
“哥哥!”随着尖锐的高音和数声劳苦大众的惨叫,帐帘被嗤啦一声撕裂。众人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惯,睡觉的睡觉,剔牙的剔牙。
黄老将军语重心长地糊弄了半句:“郡主啊……”大家突然都跟挨了针似的,齐刷刷望向孙郡主。
孙尚本来恼火的脸上泛起微笑:“这种仰视神的表情,本郡可是最喜欢的。哥哥,最近你的属下们□得不错嘛!”
孙权扶着额头,一副肾虚肌无力的状态:“尚,你来得正好。你是江东儿,又身为郡主,身份高贵。如今到了婚配年龄……”
“嗯嗯!”众将齐力点头。
孙尚冷笑:“哥哥召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给我相亲?抱歉,我一个都炕上。”她特地瞪了一眼周瑜:“尤其是他!”
周瑜倒不恼怒。孙郡主从小被父母兄弟娇惯,其恶势力横扫江东,也只有自己敢与她正面交锋。他站起身不疾不徐地道:“微臣们当然消受不起郡主。为了促进盟好,也为了给郡主找个可靠的好、归、宿,我们有意在刘军当中,为故去的先主选一位乘龙快婿。”
“绝不可能!”孙郡主愤怒地高叫,“本郡的婚姻,也由得你们乱来。”她瞪着孙权威胁:“我回去告诉娘亲!”
孙权一听娘亲,吓得弹了起来。虽然在座的多数都没有见过他亲娘吴夫人,不过孙郡主是吴夫人生的。能缔造出这样儿的娘,必然也是彪悍的娘:“慢着……,有话好说……”
孙尚双手叉腰:“我不嫁!”
“郡主,”见过孙郡主至高无上的娘亲的黄老将军流着汗企图劝说,“有个好归宿,是你父亲的意思,也是你母亲的意思。我们两家既然是亲密的联盟,总归要有一门亲事的。”
“嘿……”孙尚掩口冷笑,“偌大一个天下,我还没见过谁配做我孙尚的夫君。”
孙权左思右想:“刘备和他的两个弟弟谁更加般配一些呢?”
甘宁又开始说不该说的话:“上次刘备说了,把三弟许配与咱家郡主。”凌统听闻此言大惊,连忙去堵甘宁的嘴。还没等他下手,甘宁已经堆在了大帐的角落里——“叫你闭嘴会死吗?!”
周泰深深地凝视着他的仲谋大人:“仲谋大人,招亲吧。”
“怎么招?比文?比武?”孙权斜睨着,她在他眼里除了搅局,什么都不会。“也好,叫尚开设一次考试,出道题为难一下他们。谁做得到,恐怕就是对尚最好的了。”
孙权虽然嘴上嫌麻烦,只盼赶紧把她嫁出去,实际上却还是舍不得她吃苦。周泰深知仲谋大人的用心,极力附和:“只要对仲谋大人的很好,高贵不高贵都没有问题。”
“唷?”孙尚皮笑肉不笑,“有趣。如果难住了刘军,那就不必嫁罗?”
周瑜大惊。他深知凭孙尚的智商,很难困住诸葛亮。如果孔明真的头壳触电去解开孙尚的招亲题,那自己岂不是……
这整日都不见他,想必他还是介意着那时的无礼吧。
“主公,”周瑜上前道,“我看此事不能容郡主胡闹,让属下蕾办吧。”
孙尚双眉倒竖:“本郡招亲,关你屁事!我的夫婿,定比你优秀百倍!”周瑜虽然不敢妄称天下最优,但也坚信这样的人是绝对没有的。因此不愠不恼:“瑜可以不帮郡主。不过郡主你素阑知天高地厚,只怕郡主所出下的题目,很快就会被破解了呢。”
孙尚真就和周瑜杠上了:“周大都督也太小瞧尚了。古语悠‘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大都督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还有这个本事,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就清楚天高地厚?”
周瑜愣了愣,怀疑这几天孙尚是不是找了孔明玩,什么时候从盲流队伍中飞升,具备这么平民化的文化层次了?
“那郡主倒是说说,有什么事情郡主会,瑜不会的?”——
“刚才那一步棋走错了呢。”孔明指着棋盘,“这样虽能缓解一时,但只要我步步紧逼,”他将手中的黑子轻轻放下,微笑:“你就输了。”
赵云随着他的手指联想下去,果然输了。神情有些沮丧:“军师大人怎么提前说出结果呢?不是说好五局三胜的吗。”
本来是约好谁输了,久按照对方的要求做一件事情。可孔明赢了两局之后,第三局却重新下了两次,这是第二次了。
“想给你机会啊。”孔明笑着,赵云皱眉:“为什么要给我机会?军师大人觉得我很差劲?”
孔明觉得这家伙变敏感了:“怎么会?是子龙提出要下棋的啊,而且还说要五局。”
“嗯。”赵云团着眉毛斜目。明明是那个非礼霸占孔明大人的周瑜别有用心,找来说要请教下棋。既然时间一到他没来,那本将军不下白不下,拖到天黑,把姓周的憋回去!
不过说来也奇怪,周瑜到现在还没有来。
“我根本下不过军师大人。为什没提条件呢,反而希望我赢?”固执的潜台词是难道军师大人不愿意接受为你做事情吗。
孔明靠近他:“生怕是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啊。”
“哈,”他突然的临近使得原本平静的神显出了仓促,那晚未能散去的余温又浮现上来。不会真的是……
“没有不愿做的事情。”赵云把头一扭,他的顽固和嘴硬交织在一起,让孔明分不清真假。这点让人纠结,但是也可爱得很。
孔明伸手环住他的腰。门外忽然响起刘主公嚎啕大哭的声音。
前天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两人的情意顿时变做麻掉头壳的尴尬,连忙分开了坐好。这种场面总不能让主公看见吧。
刘备还从没这么伤心地哭过。确切地说,两人还从没见到面部表情固定在笑肌收缩状态下的刘主公哭过,而且哭得伤心绝。
“主公?怎么了?”赵云和孔明面面相觑,看看刘主公身后——并没别的人啊。
刘主公好半天才擦干眼泪:“子龙,我对不住你啊!”
孔明瞬间石化了。刘主公都成了这样,恐怕实际情况比“对不住”还要糟糕十倍,他不会是把赵云卖身了吧?
原来昨孙权以饯行之名,单请刘备吃了一顿。刘主公当然不知道其中阴谋,迈着欢快的脚步去了。
三碗处心积虑的烧刀子下肚,孙权循循善,骗刘备答应了招亲的事,而且还当场写下许婚书:同意自己麾下人等与孙尚比试招亲,倘若故弄玄虚被认为不使全力,就是对两军联盟的无视之罪,拖出去斩首示众。
孔明与赵云又对视一眼,略有点紧张。原来是被孙权玩弄,出卖了全营将士的婚姻自由……
“既然是比试招亲,依我看只要是孙郡主的话,派谁都没问题。”孔明深深叹息,“只怕她这样厉害的子,没有人……”
刘备哭着道:“军师,我也是这么想。”
“哈?那和末将又有什么关系呢。”赵云还在雾水中。
“因为孙家郡主提出的题目是,”刘主公哽咽着,两人继续疑惑着。
“……百步穿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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