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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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王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也有些干涩。“我苦守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今日,你以为我会在这最后关头放弃吗?”

    “没见着这块玉珏之前,我认为你不会,但是,现在就说不准了……”天涯崇山满意地看到了诚王脸上的犹疑之,大殿之内是难得的片刻宁静,谁都摒住呼吸,等待着诚王的答案。

    诚王蓦地吐出一口长气,眉宇间皆是轻松之,虽然穿着一身铠甲,却显得比天涯崇山还要风轻云淡。

    “我退兵!你把赵无忧交给我。”这句话说得就好像是“今天晚上吃红烧肘子”一样普普通通,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的诚王亲卫已经有几个站出声劝阻,诚王却恍若未闻一般。

    天涯崇山微微张着嘴巴,露出罕见的惊讶表情,他料定诚王十之会答应下来,却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根本就不用多费唇舌。方收起惊诧开口,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落下一滴水珠来,吧嗒一声落在他额头上,冰凉一片。天涯崇山擦一把额头,还没来得及抬头便突然听见一阵狂笑声从殿边传来。

    庆王半支着身子,强撑着坐起来,笑得险些岔了气。

    “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老七!”说罢又冲天涯崇山道:“这个局摆的好,你什么都算计进去了,我,老七,还有你的相好,本来以为我是你棋盘上的棋子一颗,却没想到还有个比我更傻的老七,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银子!你只管大大方方地绑了他去,看他会不会动那个什么公子一根汗毛!”

    诚王抢上前去走到庆王跟前,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庆王本来就身中奇毒,说完这么些话之后吊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强撑着的身子又歪回了地上。诚王忙扶住他,一手贴住他后心,等他把话说完。

    天涯崇山却缓缓开口道:“不必浪费力气续他这口气了,你想知道的,就让我来告诉你罢。”

    说罢一步一步走向殿上放着的一只青瓷坛边,随手抽出一卷画轴,又走回诚王身边。

    略有些泛黄的画上画着两名少年,皆是白袍赤足,脚边散落着一只酒坛,其中一个白衣少年似是喝醉了,闭着眼睛将头亿另一名少年的肩膀上。两人沐在一片清辉之中,又皆是天人之姿,大凡见到画卷的人都忍不住要贪看一眼。

    诚王却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这样一幅画。

    画上的两人,若合一契的神态举止,莫愁靠在天涯崇山肩膀上连睡得那么安心,连睡着了嘴角都挂着一抹笑。

    诚王按住胸口,这么多年了,以为这心都已经不是心了,没想到它还会有感觉呢……

    天涯崇山静静站着,如庆王所言,他确是什么都算计到了,只不过,会算计到无忧,是他万分不愿的。又一滴水珠落了下来,这次竟然砸在了他的左脸颊上,天涯崇山忍不住抬头往上看去。

    朱红的横梁上乍一看什么也没有,再看时,朱红外围却像是镶了一层银边一般。

    天涯崇山已然变了脸,身陷囹圄仍能挥斥方遒的帝王看见横梁上一抹白的衣角之后脸居然白得有些吓人。

    没想到他一直都呆在这崇政殿内,什么都看见,也什么都听见了。

    落在他脸上的,也不是什么融雪水,而是泪水。

    天涯崇山强令自己挪开了目光,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军士慌慌张张跪倒在诚王面前,“启禀王爷,不知从哪里杀出来一支军队,兄弟们不曾提防,我们伤亡惨重。”所有军士听了这话皆是一震,诚王却看定天涯崇山,“原来如此……”

    天涯崇山握紧的拳头松了下来,他终于等到了许竟成的援兵。诚王的重兵围在宫外,带进来逼宫的不过几千人马,只要许竟成趁着诚王按兵不动这一会儿部署人马,杀这几千人马个措手不及,这厢主帅落马,那厢外间守着的军士都不知情。

    这是一个拖字诀。

    “外间军队不过是庆王余孽,不足为虑。众将士听令,砍下庆王首级传阅三军,殊死抵抗,到了嘴边的肥肉哪有咽部下去的道理!”说罢又命副将率先出去督战,自己则继续留在殿内。

    诚王眼内满是戾气,蓝的暗潮突然翻涌起来,从眼底蔓延到全身,皮肤似乎都要变成透明的蓝。

    “想不到七叔父也会这无涯功,肤黯蓝,叔父还差一层便可登峰造极了。”

    掌风袭到,天涯崇山却突然闭上了眼睛,定定站在那里,似乎是打算天塌下来一不挪动一下身子。

    眼见天涯崇山就要挨了那一掌,殿顶却突然传来了人声。

    “住手!”

    诚王听了这声音,心神一乱,掌势顿时弱了七分。如果他没有听错,那是莫愁的声音。

    天涯崇山实实挨了这一掌,吐出一口血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迹,却没擦去嘴角的淡淡笑意。

    诚王呆呆望着无忧,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叫我住手?”诚王问道。

    无忧点了点头。

    “你这些眼泪,可是为他流的?”诚王抬手,就要触及无忧面容,却像被烫着了一般缩回手来。无忧脸皆是横七竖八的泪痕,方开口却见诚王转过身去,“好,好得很!”

    无忧心下一颤,却听他继续说道:“什么无忧莫愁,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也不等无忧回答,一掌又劈向天涯崇山。

    “你让我住手,我就偏要动手。”

    天涯崇山硬生生接了诚王那一掌,又迫他与自己对掌,想他方受了诚王一掌,受了内伤竟然还敢与人拼内力。

    “你居然已经练成了无涯功的最高层!”诚王忍不住惊呼出声,身上的蓝随着对掌的时间推移慢慢淡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

    无忧看得心惊胆战,诚王败绩已显,蓝全都褪去之后,浅红的血液不断地从嘴角渗出。

    “崇山,请你撤掌!”

    天涯崇山没有说话,也没有撤掌。

    无忧一撩袍子,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伏地磕头:“无忧恳请皇上饶诚王一命!”

    天涯崇山秘撤了掌,按住胸口压下一口血气,“无忧!”

    无忧却走了过去,扶起已经昏了过去了的诚王,探了他脉息虽然微弱却也连贯,方才舒了口气。

    “你算计我。”天涯崇山走到无忧面前说。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说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的无忧公子,居然为了诚王肯屈膝跪他。

    “到底是谁算计了谁,皇上该比我清楚罢。你拼着挨他一掌,拼着我还念旧情,逼我出声阻止,乱了他心神……连那幅画像你都能拿出来做了缓兵之计,无忧不晓得,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你是不能算计了的。”

    那幅月下饮酒图上,印了他们两人的私章,左下角还写着一行小楷,无忧崇山共赏。天涯崇山提笔展颜的样子似乎又浮现在眼前,“无忧,这幅画就只我们两人能看,好不好?”

    天涯崇山又走近一步,无忧想退开来,却又放不下躺在地上的诚王,只得坐在原地不动。天涯崇山伸手扶无忧起来,却被一把推开,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却一直不肯收回。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僵着,天涯崇山的手也不酸,无忧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也不冷。

    无忧轻轻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悬在半空老半天的手上。天涯崇山用劲将他拉起来,狠狠抱进怀里,无忧狠狠地挣扎了两下,突然脑袋一歪,乖乖地倒在天涯崇山怀里。

    天涯崇山移开那只点在昏睡穴上的手,抱起无忧将他放在椅子上。

    “对不起。”

    他推开崇政殿的大门,两王谋反的事情还没有落下帷幕,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收场。也许他适合的终究只是权利场上如这门外刀光剑影你死我活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过得太久,久到他已经忘记相忘于江湖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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