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给个价。”我踮着脚把簪子递到柜台上,现在只恨自己太矮,和老板说话都觉着矮了一截似的,想当年,我可从来没进过当铺。
老板冷冰冰的声音说:“死当,活当?”唉,当铺的老板咋都这样无情。
“活当。”要真死当,那小屁孩非跟我翻脸不可,看他的样子,家里一定很阔绰,到时再让他自己赎回去。
“10个币。”老板抛出一句话。
“什么,这可是银子打的!”我跳了起来,刚好和柜台一样高。
“不过是支旧簪子,最多15,当不当随你。”老板冷冷道。
“拿来。”我接过一枝类似当票的竹简和一把钱,那钱的样子有点象铲子,联想到一路所见,还有人们的服饰,我第一次思考这个时代难道是战国时期。
回到小巷,不理黑着脸的男孩,对小叫化赵朴说:“儿,哦不,朴儿,这里最便宜的旅馆在哪?”
“旅馆?”赵朴圆眼睁得溜圆。
“就是客栈,跟你们说话真累。”我摇摇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个晚上没睡,身上还背个沉甸甸的孩子,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又渴,又饿,又累。
“兰跟我来。”赵朴快活地走在前面。
“朴儿,你背着他。”我一指男孩,忽然想起忘记问他名字:“喂,你叫什么?”
男孩别过脸不理我,“好啊,不说是吧。朴儿,家里最小的是不是你?”我转头问赵朴。
“老七赵怜最小,兰。”赵朴说。
“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八儿。朴儿,你背着八儿,我们去客栈。”
“我不是八儿。”“八儿”怒气冲冲地抗议。我嘿嘿干笑了两声算作回答。
赵朴背起极不情愿的“八儿”,我假意不看男孩黑得发青的臭脸,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
客栈的柜台后,老板板着一张胖脸,爱理不理的。
“最便宜的房间多少钱?”我陪笑问道,没法子,人穷志短。
“3个币。”
“这么贵。”我惊叫。
老板用白眼珠看着我。
“有没有更便宜的?”我低声下气地说。
“看你们可怜,马厩旁有间草棚,1个币一晚。”
我喜道:“住住住。”
“我不住。”男孩这时开腔了,语气充满不屑。我不理他,对小二说:“请大哥带个路。”
草棚有屋顶,里面铺满厚厚的稻草,就是气味难闻,因为旁边是马厩。
我指挥赵朴把男孩放在稻草上,男孩脸对着墙,还在生闷气。“你别乱跑,碰到那两个坏蛋可就糟了,我去请大夫。”我对着他的后脑勺嘱咐一句,转头对赵朴说:“你照顾八儿,我走了。”
“兰去哪?”赵朴问。
“医馆。”我回了一声,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个钱,这点钱够请大夫出诊吗?
医馆在当铺隔壁,我进去的时候,里面挤满了人,男老幼,或立或坐,呻吟声不绝于耳,这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多看病的。
我挠挠头,弯腰使出多年练成挤公交的本事,三下两下从人缝间插了进去,探头一看,正当中坐着一个留长须的大夫,手里搭着病人的脉,正在闭目寻思。
“大夫。”我上去唤道。
大夫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小丫头,排队去。”
“大夫,十万火急,您先帮我看吧。”我边说边擦额头的汗,见鬼了,这地方比甲级医院还挤。
大夫惊讶地扫了我一眼,开口道:“你哪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弟弟,他受了伤,您去看看好吗?”我焦急地说。男孩伤得挺重,但他一直咬着嘴唇不肯喊痛,连我都暗暗佩服。
“出诊费要15个币,小丫头,你付得起吗?”大夫怀疑地说。
“我有14个币,全在这里了,大夫,请您去一趟好吗?我弟弟真得病得很重。”我咬咬牙,把钱全掏出来放在几上。
“丫头,钱不够啊,恕老夫不能前去。”大夫不停摇头。
“大夫,所谓医者父母心,更何况生病的是个孩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开口央求。
“说的好,大夫,这孩子的诊金由我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抛到我面前,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好一位侠肝义胆的热心人,我抬起头准备道谢,眼前站着的是个十来岁的白衣少年,帅气的脸庞,两道剑眉,刀一般的目光。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如响了一个炸雷。
如果再长大10岁,去掉身上的古装和佩剑,就是如假包换的陶警。难道我穿越的同时,他也穿越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荆兄,这小丫头莫非是个痴。”一个慵懒中透着华贵的声音道,这声音极好听,只是听到我耳中却十分欠扁。
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腰上佩着珠光宝气的长剑,立在白衣少年身后,此时正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我。虽然他长得十分俊,比白衣少年还要胜过几分,身上更透着一股潇洒飘逸的气质,飘飘然如出尘一般,但我依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哼,骂我痴,以为自己很帅吗?很帅就可以随便讥笑孩子吗?再帅我也不喜欢你。
他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惊讶,向白衣少年道,:“荆兄,你看,这丫头居然在瞪我。”
白衣少年不语,接过大夫递给他的一小捆药材,向我道:“小姑娘,告辞。”便转身走了,再也没多看我一眼。
锦衣少年朝我戏谑地拱了拱手,笑道:“后会有期,小丫头。”说完快走几步,追着白衣少年而去。
我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追出来,路上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如果是穿越的话,他为何还是那付皮囊,而我却完全物是人非,望着拥挤的人流,我心中怅然若失。
“丫头,还去不去。”大夫在身后问道。
我如梦初醒,忙说:“大夫请跟我来。”
回到草棚,男孩还静静地坐在那里,小眉毛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夫为他诊了脉,又看了看伤势,说了句让我松口气的话:“都是皮外伤,开点跌打损伤散淤血的药便好。”
“多谢大夫。”我拿着方子,命赵朴去药铺抓药。回头见男孩还静静地坐在那里,少了簪子,几绺头发松散下来,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道:“我帮你梳。”
他不说话,扭着头躲我的手。
“真生气啊。”我微微一笑,忍不住逗他:“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一条命,要不拿命还,要不拿钱还,今年还不了,还有明年,这辈子还不了,还有下辈子,我不急,你慢慢还吧。”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表情有几分古怪。
“这就乖了嘛。”我伸手为他拢起头发,拔下自己头上唯一的饰物,插在他头上,笑着说:“这个竹簪子,你先将就着用,当票你收着,将来把那个簪子赎回来。”
他接过当票,嘴闭得紧紧的。
“还不肯告诉我你家住哪?”
他低下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算了,我不勉强你,不过你可要勉强自己和我们一起吃苦受累了。”我站起身出去,还没到门口,一群穿着各脏衣服,闹哄哄的小叫化一涌而入,七嘴八舌地喊着:“兰。”
“兰兰。”
“兰兰……。”
这是什么状况?我险些当场晕倒。急忙开口叫道:“赵朴,你给我过来。”
“。”赵朴从人群后挤过来,手里提着草药。
“他们是……。”我指着那群小屁孩,眼前直冒金。
“,他们就是赵高、赵、离方、李牛、赵怜。都想不起来了吗?”赵朴回答说。
啊……我定了定神,还好,不算多,只有区区六个人,加上我和新来的‘八儿’,总共八张嘴,古代陶文给的钱袋里还有剩下的一点钱,够我们吃几天的,至于将来嘛……
我走到草棚正中大咧咧地坐下,伸手一指:“你们按大小顺序排好,一个个过来听我问话。”
小屁孩们乱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排在最前面的是个衣衫破烂依然身板挺直,举止斯文的男孩。
“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认识我。”我问道,也许是赵朴已经跟他们解释过,孩子们脸上除了欣喜,并没有对我的死而复生表示多大怀疑,毕竟是群小孩子嘛,思想还是满单纯的。
“小弟离方,今年十二岁,五年前一个大雪天,秦军兵围邯郸,爹爹战死,城中缺衣少粮,娘冻饿而死。”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平静,我却听得心潮起伏不已。他的话给我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现在是战国后期,我所处的城池是赵国都城邯郸,只不知他所说的五年前那场大战,是不是历史上有名的邯郸之战,也就是信陵君窃符救赵那次。如果是的话,我的历史时间就基本定位了。
“后来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在那种环境下,一个孤儿,该如何生存。
“这时,我遇到了,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跟我走吧,我给你吃的。”他看着我的眼睛泛出泪光。
我心里顿时一阵惭愧,救他的是兰兰,不是我,我受不起他的这份感激和信赖。
咳,咳,我尴尬地从喉咙里干咳了两声,说:“下一个。”
“小弟赵高,今年刚满十一岁……。”排在第二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小男孩,一双眼黑多白少,笑起来嘴角带酒涡。
赵高?这名字好耳熟啊,秦始皇身边的一个太监不也叫赵高吗,不过,此赵高一定不会是彼赵高吧。
“他是从青楼门口捡回来的。”身旁的小孩打断他的话,哄笑起来。
赵高红了脸,低头不语。
“不许笑,他和你们没什么不同,大家同处一室,还分什么贵贱。”我厉声喝止他们的起哄。和颜悦地对赵高说:“你爹娘呢,也不在了吗?”
他轻轻咬住下唇,脸变得有些苍白。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赵朴插嘴说。
“我知道了,记住,以后不许再嘲笑他,否则大刑伺候。”我板着脸说。
“,什么是大刑伺候?”年龄最小的孩好奇地问。
我扭头看到墙角的木棍,吩咐离方说:“把它拿过来,等会我要颁布几条家规,有违犯者,大刑伺候。”
“是,。”离方老实地拿起木棍,伺立到我身后。
经过简单的询问,我基本问清了他们的情况,除了赵高,其他大多是战争孤儿,父母双亡,流落市井,以前兰兰带着他们乞讨,若讨来的东西不够吃,赵兰就会另外想办法,比如……。让赵兰的在天之灵安息吧,她救了这么多孩子,上天一定会原谅她的小过错。
现在真正的赵兰兰已经走了,面对这群孩子殷殷期盼的目光,我想起赵朴说过的话:“我和弟弟们有大饼吃了。”
兰兰之于他们,应该是极其重要的吧,难道是上天的安排,让我肩起孩未完的责任,在这乱世继续艰难地走下去,当然,我不会再让他们乞讨,更不允许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