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幻黑.青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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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风破云翱天际,耳畔风声梭雷鸣。

    月绛红,看着巫默然呼喊着:“厉,尤,我的罪孽深重”;我还阑及褪开长剑的束缚,再度被剑的戾气所吞噬。继而,虬龙之内似踏云而翔,通天仙林,蓦然间恍见天宫。

    映人石阶,薄雾缭绕,镜台石桌,琉璃玉树,悠然一阵清翩然而至。只听得,“林海一遇,已有多年。”闻得那声,亲切万分,搜罗枯肠才隐隐忆起树之所言,“你是青石?”那声轻笑起来,却是悦耳动听。“蒹葭,不周山黑蝶之后。”随音落,细细笑来。循声张望,那人轻雾之间,软榻而卧;只见其背而不见其面,衣袂隐动翩然而舞。

    不经意,躲在瓶之后远望:那人悠然扇着凉风,托腮而眠。看他绽白里衣,挎着半褪的青纱与白衣衬起他粉白的脖项,扇动着宽大扇面精工折扇一则。那扇翻动之间,才见得浅青的袖外白雪指尖按动的扇骨玳瑁泽,扇面黑之间金题字,另一面不周山山势一览无余。我见那山势料峭心下一缩,耳边继而呼声龙鸣。

    待苏醒发现自己已在净湖之畔,身躯亦不是那剑身冰凉,而是一袭墨蝶纹外衣,素白的内衬。我惊觉,足能落地,翩然能浮;指能触水,点点涟漪;对水一望,我却是与母蝶一般模样——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怔怔看了那映影良久,才确然那是我的躯体;额上的双触黑亮而立,抚之能闻见指尖的草味。

    环望周遭,木房、荫天之树均有如那。

    晨霞淡开了七,湖水粼亮苏缕,但听那木屋里动静细微,凑近听。“蒹葭。”树沧桑声叫住了我。“树?你认得我这副模样?”我疑惑不堪,陡然询问。“你可曾见过清长老?”树一声叹息。“似乎见过一人,然知他是谁”我回忆半晌,犹若地自嘀,“他的声音,像极了青石。”

    树摇摆着身体,惹得叶片簌簌而声。“树…”我征求着答案,可树没有答。我却似乎明了了什么,却道不明白;仍呼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回答。

    于此,挂心巫。自那晚巫再次被蛊惑一般要自尽却是为了谢罪;不知现在巫又如何?“巫叔,你走了。我可怎么办阿,我可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不能走阿!”赤鼻哭得脸颊通红,泪而不止,使劲旺着巫的身躯。巫伸手抚拍了下赤鼻的头,“好孩子,要坚强。”

    赤鼻一惊,随即扑倒在巫的怀里,“巫叔!”巫淡然一笑,“赤鼻,我要走了。呵,刚才勾魂使来了,看来我命数已尽。”赤鼻扯着巫的前襟,“勾魂使呢?来勾我的魂吧,别带走我的巫叔。他是好人。”

    巫不热泪,“赤鼻,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你还有你要做的事情呐。”

    赤鼻哭得精疲力竭,滑倒在炕头角落,抱着长剑呆滞不语。

    “巫——”我想推门而入,又迈不开步子;只转身躲在树荫暗自伤神。

    树,你说这生死究竟是什么?怎么来容易,去也容易,来去之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树静默,一丝风都没有。

    风似乎都停止了一般,空气凝固地像是一丸固汤。

    却是飘来一丝梨的气。

    鬼使神差地起身慢悠悠不知是踱步,还是漂浮沿着那时干将带我走过的路一步一步走去。

    从山上到山下,恍若时辰那时回归一般,狼蹭了那路边粗糙的黑石,蚂蚁扛着行李而举家爬过。还有,崎岖山路边上那偌大的梨林,似乎时间都静止了。

    那林子中白纷飞落英缤纷,幽然拨动一丝音律之鸣。

    “妍蝶衣缤纷舞,凝白痴心对何人。声声无音空怀殇,戚戚他情只已故。”

    循声疾走,但见一身素衣发髻高盘,桃木簪子斜插,抚筝而歌。

    那声虽莫邪不能比,却滴滴入瓮,恰似琼浆玉露。

    “这曲子像是哪里听过。”我不由自主地溢出一语,那人惊慌而逃留下筝琴一枚。

    “你忘带走你的物件!”高喊而远望,那人一晃眼无影无踪。

    “刚才的曲祖好听。情,又是何物?”我痴迷于刚才的琴音,触指而抚。

    许是曾经听过母蝶抚过,自信卓绝;却是那筝弦不认人,割伤了指尖钻心之疼。

    筝音震得鸟兽四起,大奔逃逸;苦笑,竟是如此难以控之之物。

    那人白衣飘然回影,“你是谁?”

    看他还小我几分,笑之,指了指来路,“我从那儿来。”

    他循着我指尖看去,“雁林?”

    “恩。”我点点头,直愣愣看着之间。

    却是没有像干将、厉、巫、尤那鲜红腥的血迹,我的指尖何物皆无。

    “这是为何?”不自问。

    “原来你同是非人。难怪你能碰到这筝,还能听到筝音。”他俏皮的下了定义。

    “哎?”这,“那,你也不是?”我惊讶。

    “恩。”他点点头,“我是梨树精。”

    “阿?!”我更惊叹,“那此物?”

    “是早年太爷爷辈的身躯。是梨木的。”他扶着筝,装入长袋子;那袋子平素,雅致而不俗气。

    “太爷爷的身躯…”我回味着。

    “是阿。我太爷爷的时候,梨木做筝的少。大多喜欢紫檀木的,就是,太爷爷太爱筝音了,就告诉子孙,若是哪天他走了,要把他的身躯做成筝。”他就那么抱着筝,生怕摔了。

    看着他,不失笑。

    我如此一遭,何来惦念?无可珍惜。

    “梨树,你是否还有余下的材料,也能帮我做一则筝?”

    一出口,才觉得不妥,支吾着说不下去;这会儿我心里翻腾着杂味,不知作何才好。

    无处可躲,无处可藏的窘迫,“额,梨树。我…”借言说笑,又说不出口,支吾半天只好作罢。他呆愣一会儿,笑着,“太爷爷说,制成筝后必然有人索求。只怕福难辨。”

    说完一句,他开始上下打量,“你是人?”

    我诧异半天,“我…我…我是石头。不,我是蝴蝶。”

    此时,我才发现,我其实什么都不是。

    17

    晓风韵起浅落,跌跌撞撞惹了落乱入怀。

    挥袖满身沾衣,怅怅狂狂醉了衣相挠心。

    梨林里,一切如往常一样,照落日照升,沉浮之间几多情愁。

    待梨树问我是谁,却是难以回答:

    “不,我是蝴蝶。”我是蝴蝶嚒?此时我是干将锻造过的精石或是原本的石头,那些却也无可否认的真实。此刻,却真无法知晓自己究竟是谁。

    那些曾有过的记忆满溢,将将记不起不周山的年月,除了牵挂的母蝶。

    我在这梦里曾见自己是干将眼中的自己是锈迹斑驳的长剑,是巫手中是漆黑的身子,是镜湖中却是人的样子,唯有那蝶的须。“你是蝴蝶?”他疑惑溢满了脸。我不敢口口声声回答了他,可在梦境里我然是;那该有多么可笑。

    不周山与此竟不知差多少距离,蝶儿们都不曾离开不周山半步。

    那天天的仙风道骨与人间尔虞我诈,又怎能相并论呢?

    偏巧了,这不周山的蝴蝶幻化成人的时候,总要将斗篷盖在头顶,遮住额上的触须。即使行路轻飘,即使幻化之后无分别,即使…不曾想我竟也有幻化之时,可在梦境中的幻化又是否真实?

    “你,怎么了?”他又问了思绪飘向万千愁绪之处的我。“阿,没什么。”我褪下遮住触须的斗篷,露出触须,“我,是蝴蝶。”“哦。”他盯着我的触须猛瞧,那原本白如雪纸的脸上有着天真的惊讶。转而,低头看着筝,轻抚着:“太爷爷说,要是有个叫蒹葭的蝴蝶来要筝,就把这则筝给他。”

    回忆不经泛滥,曾经的一幕历历在耳畔萦绕:

    “蒹葭,孩子你母蝶给你取了个稻草名字哈哈哈”;

    “就是阿就是阿,真难听阿。”;

    “都说黑蝶养不活,要像人间的贫家似的给取个畜道的名字才养的活呢。”;

    “还有这么一说?真有意思阿。”;

    “……”

    曾经在不周山,母蝶体弱照顾尚幼的我给取的名字,也是被嘲笑的对象。他们,竟如此一一针叮奈何,我想问母蝶,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母蝶坦然一笑,仿佛听到一般,含糊一句,“你就是我的蒹葭。”

    “这…”这筝是梨树精太爷爷的身躯,不忍心轻易得了它。“若你是蒹葭,用你的触须换这筝。”梨树又补充着。“太爷爷说,蒹葭有需要这筝的时候,自然就会来了。”

    “阿——”梨树伸手来拔,扯动的痛难以容忍。呜,吃痛!“你,不是蒹葭。”他松手,很笃定的回答。“什…什么?”拔动的痛楚令我耳际嗡嗡作响,“能再说一次嚒?”

    “你不是。”他抱起筝消失在梨林中,无影无踪。

    我扶着痛楚的额头,回味着他的话。“我不是”什么?呜,痛!刚才的石阶桌和石凳冰凉如铁,咝,痛。身后的梨林子忽然发出了笑声,“你不是蒹葭阿。蒹葭,蒹葭…”回音盘旋振动,令我更加晕眩不已,昏沉沉倒在了林子里。

    待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然是被锢的。身体被插入泥土,漆黑的身躯在巫的墓碑前的祭酒中显现。

    我,在梦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却真实的可怕。

    巫正如梦里一样,走得安宁;赤鼻依然勤加练功,早午晚三次到山里掏野菜,挖井,只是赤鼻没有笑过。

    一日,赤鼻举剑跪在巫墓前,对天起誓:

    赤鼻此生唯取王首级而终,父母有爱,巫叔,外公有恩,此生无以为报,来世牛马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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