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工后浅深好几次处于崩溃边缘,有因必有果,她从未觉得原来处理案件是那么恐怖的一件事。嘉妮看着逐渐变身为工作狂人的浅深不免忧心,可她说的话浅深基本上是左耳都不会进,如此这般她唯有私下里跟哥哥打小报告。
于是,周末的一天,梁浅深总算得以睡到日上三竿,午后阳光不错,斜斜地洒入客厅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浅深迷迷糊糊地从楼上磨蹭下来,辛梓正坐在客厅里对着电脑很认真地打东西,周身环着一圈淡金的光晕,浅深在朦胧中看得不失神。
辛梓听到声音,抬头望去,不由一愣:“怎没穿鞋下来了,还想挂瓶子?”
他起身拎着一双鞋在浅深面前摆好,见她还站在楼梯上发呆,浅笑道:“睡糊涂了?”
浅深惊醒,随后装模作样地伸伸懒腰,打打哈欠,懒洋洋地走下来套上那拖鞋,边走边揉眼睛:“我辛勤工作,多睡会稍微补偿下自己。”
“我听小说你最近很拼,大病初愈还是要注意下身体。”辛梓帮浅深倒了杯水,又转身进厨房。
“我不努力工作,怎么养活自己?”浅深不以为然地喝了口水。
辛梓静默了会,似乎轻笑了一声:“难得你会这么想。”
话音刚落,空气凝固,时间停摆,两个人同时选择了沉默。浅深盯着玻璃杯杯壁倒映出自己怔怔的表情,随即凉薄地笑笑,真好,她自己给自己扣的帽子。
辛梓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意大利面,浅深淡漠着神情没看他,拿过银叉就常辛梓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兴致索然地吃着,思忖片刻后说:“下午跟我出去趟。”
“哪?”
“上次跟你说要带你见一个人,今天去吧。”
他见她杯里水已喝完,刚想帮她倒上,她避过他的手先一步起身给自己倒上。
浅深拿着水杯上楼,随意应了声:“嗯,吃不下了,我换衣服去。”
辛梓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落寞地笑了笑。
今天难得天气好,抛开厚重的大衣,浅深套了件浅的风衣,照照镜子,叹气,睡眠不好又没及时敷面膜,就算是也难掩面容的憔悴,稍微上了点妆挽回些神采,浅深又挑了只白小包这才下楼。
辛梓不在客厅,浅深正要对着楼上喊,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浅深跑去开门,却在看到显示器里的那张脸时怔住,真是好的不来坏的来,好端端一个周末都要搅得人不清净。浅深重重按下开门健,好整以暇地站在玄关等那人进来。
玥珊低着头推开门,看到眼前那两条修长的腿,微微一愣,忙抬起头,梁浅深双手环胸笑容清雅地看着她:“什么风把易吹来了?”
玥珊神不比她这个刚生完病的人好多少,她柔柔一笑,看看浅深一副要出门的打扮,细声细气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要出门。”
浅深也不请她进来,笑容可掬地蔼声道:“不是我,是我们,辛梓跟我要出去,如果你找他怕是白跑一趟了。”
“不,”玥珊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栗的长卷发微乱却更添风情,她看着浅深言又止,眸光闪烁,最终还是说道,“我是来找你。”
“哦?找我?”浅深大为惊讶,可面上始终纹丝不动,心里却暗暗悱恻一会儿不会出现“”大闹“正牌”的狗血场景吧?
玥珊吸了吸鼻子,像极了可怜的小玉兔,她望着浅深的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浅深心下一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梁,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玥珊软绵绵的声音不住颤抖起来,好不哀怨,“你为什么要让谢总雪藏我?”
浅深像是头上挨了一棒,很疼却摸不着头脑,玥珊被雪藏?谢铮把玥珊雪藏?
可谢铮把她雪藏跟她有什么关系?
事态好像朝着偏离她预想的轨道发展,这反而让浅深有些无所适从。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地才进入这个圈子,我……”易玥珊忽然收了声,匆匆擦去两行清泪,低着头站在玄关。
浅深见她突如其来的默不作声,可脑袋还在思考玥珊对她的控诉,反应慢了一拍,等她猛然意识到的时候,辛梓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玥珊,你怎么来了?”
辛梓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平静祷有起伏。浅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噙着笑看着易玥珊,面上的那层霜已是冰冷冰冷。
玥珊对辛梓盈盈一笑,哪还有刚才半点凄凉:“没什么,听说浅深病好了,我想来看看,没想到你们正要出去,那我就不打扰了。”她又朝浅深笑道,“看你气不错,那就好。我带了点东西,不嫌弃的话请收下。”玥珊说完便放下东西退出门去。
浅深扫了眼地上三只精致的纸袋没动,辛梓从后面走上来将它们拎起放到客厅的地板上,走回荔自顾自拿出鞋柜里的鞋穿上,低头穿鞋的时候他迟疑了下,还是说道:“玥珊最近很多事不顺,谢总刚回来,却截了她两份合同,她心情不太好。”
辛梓站起来回过头,素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随意地拎着一只礼品袋站在那看着一动不动的浅深:“不走吗?”
浅深却向后退了一步,仰头清笑两声:“你听见多少?”
辛梓愣了下,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差不多全部。”
“你觉得是我让谢铮藏了她?”浅深索走回沙发坐下,翘着腿斜睨着他。
沉默片刻,辛梓平静地回道,“我没有这么说。”
梁浅深瞳孔蓦然微缩,像是要刺穿辛梓那漠然的假面,许久她方冷笑说:“那你跟我说她有多可怜做什么?你可以表现得再明显点。”
辛梓重新脱了鞋走到浅深面前:“浅深,你说我不信你,那你自己为什没先解释你有没有做过?”
浅深的眼睛里可以冒出火来,犬着脸不去看他:“说了也是废话。”
辛梓也有些激动:“我们能不这么对话吗?”
浅深抓起包慢悠悠站起来,看着辛梓的脸她不怒反笑:“不这么说话就不是梁浅深。”她推开他,径直朝楼梯走去,“你自己去见那个人吧,我没那份心情。”
辛梓对着她的背影沉声问道:“梁浅深!你知不知道我要带你去见谁?”
浅深的脚步停顿了下,突然间想起那时候她想要跟他解释倪渊与她之间的关系时他说过的话,于是,她以牙还牙:“我没兴趣知道。”
楼上传来重重的锁门声,辛梓望着隐在暗处的房门,捏着纸袋的手骨节泛白,心跳逐渐平静之后,他才拿出手机拨下一个号码。
“徐医生,我是辛梓。对,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过来看我妈了……我太太临时有事。麻烦您照顾我妈,谢谢。”
不出第三日,浅深第一次在辛梓还未起之前就起了,拎着行李袋赶赴临城去完成她那一直未完结的强奸案。此次所里非常谨慎,派了专车专员送浅深过去,嘉妮依旧不放心想要陪同前去,却被浅深拦住,她怕万一跟她谈到辛梓,自己情绪失控。
法庭上,梁浅深遇佛杀佛,遇魔杀魔,挡者必死,偏偏风度优雅,言辞得体,辩方律师憋迪脸通红无法返出间通顺的话来。
一战告捷,被害人家属感激涕零,握着浅深的手不肯放,连连说:“那个终于遭到报应了,梁律师真是谢谢你!小多亏你才能讨回公道!”
浅深轻轻摇了摇头,心头微酸,走到那个受害的孩面前柔声说:“你很坚强,有很多被伤害了的不敢站出来指控那些罪人,可你做到了。不要怕,未来的路还很长,你这么勇敢,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送走了委托人,浅深心里百感交集,她做律师,有一半的理由是为了打压这种犯罪恶势力,保护权主义。可是,在这个社会上真正敢站出来指控强奸犯的受害者又有几个?就连她自己,若不是被家族保护着,不用她出面那些人就会死得很惨,她有这个勇气站出来吗?
说到底,她连把这件事告诉她最爱的人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候的她只会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你已经脏了,他还是干净的。
“浅深。”
浅深从沉思中被唤醒,不知不觉自己竟在路边发呆,一抬头却见顾景然站在面前,似喜似忧地看着自己。
“景然?”浅深迷茫,“你在这儿……”
“别误会,我也有案子在这里审。”景然笑着指指自己手中的文件夹。
他们寻了间小茶楼坐下,浅深随意点了杯普洱茶慢慢喝了起来。
“天气冷了,喝暖茶的感觉真好。”浅深捧着茶杯满足地喝了一口,从手指到全身都暖和起来。
景然笑眯眯地也品了一口,说:“看你的样子,又胜一场?”
浅深笑笑:“是啊,赢了,对方也不打算上诉。你呢?”
“我?休庭中,明天继续。”
浅深盯着他看了会,景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低头看看自己,问浅深:“怎么了?我身上有问题吗?”
浅深旋转着杯子,低着头斟酌了下说:“辛梓的那个案子……你不用太在意。”
“你倒是安慰起我来了。没事,你觉得我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打司,胜败乃兵家常事。”景然倒是没有浅深那般谨慎,轻松地回道。
“那你不想跟我说说他的坏话?”见他那么放得开,浅深也不忌讳起来。
景然呵呵一笑,反问:“我在你面前说他坏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浅深却没再笑,她摩挲着陶瓷茶杯的纹,好像那上面的纹路便是她心头上的伤痕,讷讷地问:“景然,你说他还爱不爱我?”
顾景然微怔,沉默过后才说:“我炕出来。”
浅深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怎么说的,笑了下继续说道:“我大概太在乎他了,反而炕清一些东西。”
顾景然急忙握住浅深的手,说:“浅深,我还在这里等你,只要你回头,我……”
浅深轻轻摇头,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拍拍他的手背,苦笑:“景然,其实你妈妈说的对,你值得更好的。你我都清楚家长之所以定这门亲,除了你很照顾我以外,更看重我们两家联合的利益。而我,不想重走我母亲的道路。”
顾景然紧紧握着拳,俊的眸子深深凝视浅深:“我不会让你重走你母亲的路,我也不会像辛梓那样让你难过。”
浅深拿起杯子挡在他们中间,平静地说:“我和你,拥,却无分。所以,你是我最好的知己,然是我的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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