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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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变——

  玫瑰会凋谢,

  银杏树会落叶,

  而我们会长大会离开。

  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

  岁月将洗刷掉过去的痕迹,

  却无法完全回到开始的时候。

  我今年二十八了,未婚,对现在的时尚来说也不算是老大难问题,毕竟三十才结婚的还是大有人在的,但对于我保守的父母来说我一直是一个让他们头疼的问题,而现在的我正做在从杭州飞往成都的飞机上。回家也是我这些年来最头痛的问题之一。从窗口往下看,陆地上的景越来越模糊,渐渐的被厚厚的云层遮挡,我知道这已经是四川的上空了,当硕大无比的飞机穿过云层往下俯冲的时候,我觉得有点紧张,也许有人认为是近乡情节,但我清楚的知道我这是在逃避。

  和我一起坐的是一个大一的学生,刚刚满十八岁,很可爱,就像初升的朝阳一样,对未来充满了热情。十八岁,对我来说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十年了,整整的十年让我改变了很多。十年,曾经约定十年之后再次相聚在我们认识的地方,分享相聚的快乐,讲述十年的经历。然而十年后的如今都成为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当飞机稳稳的降落在双流机场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茫然,我根本没有做好回家的准备。曾经那是我快乐回忆的源泉,而如今却成为我逃避的目标,这是多么可笑的转变?我呆呆的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机舱里的人都开始激动的收拾东西,二OO九年的节显得格外的热闹。我不想出去,哪怕迟那么一秒也好。一起坐的学生说该下机了,都没人了。我说不急。

  “你好像不想家?”

  “你这是第一次离家那么久吧,而我这十年都几乎都没有回家,习惯了!”我说道。于是她提起自己的包微笑着离开,还不时的加上几步小跑。她应该很想回家吧,回家可以见到久别的父母,慈祥的爷爷奶奶,还有一起成长的朋友。而我呢?爷爷奶奶早已经蒙上帝的召见远离了我们,跟父母之间的话题总是离不开“结婚”二字,说不定还要面对尴尬的相亲,简直跟八点档的肥皂剧一样无聊,而我的朋友早已经各奔东西,多年不见,剩下的只有忘这那荒芜而凄凉的回忆。

  农历十二月底的寒风让心一起发抖。带着川味特的广告,久违的乡音,拥挤着接机的人群,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哎!我还是回来了。

  回家,房子还是那房子,摆设和十八岁那年一样,书桌上一直摆放着十四个像框,主角都是相同的三个人,只是不同的年龄而已。就算十年后的今天,那遍地金黄的银杏叶和绵绵的细雨也依旧历历在目。数日的霏霏细雨让泥土散发出腐朽的味道,昏暗的天空将阳光阻隔在外,十分压抑的气氛。风吹过银杏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低沉的几声狗吠夹杂着议论的声音,有些模糊,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再次悄悄的打开,而你就站在入口的那一端。除此而外,我再也听不见别的声响,也不愿意听见,时间好像在那一瞬间停止,再也没有人会加入我们之间的故事,只有上天知道。

  也许记忆是奇特的,当我身临其境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去留心当时的风景,从来没有想过十年后记忆依旧是如此的清晰,我也不想记住当时的情景,想忘记却又无法忘记,不知道是老天爷的残忍还是他们的残忍,留下我一个人去品味这些苦水。也许他们都是残忍的,合伙干的。

  那一天,我再次失去了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朋友,清晰的记得那一天是一九九九年的九月十七日,去大学报道的前一天。

  最后一次见面是十六日,嘉磊特地从成都赶回来,还逃课被阿姨训了整整一个上午,那时侯究竟聊了些什么?我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他穿着一身白的毛衣,像他那个人一样纯洁的颜,我一直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形容他这个人,只觉得他像天使那样无害,善良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他好还是白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交往过两个月才发现其实我并不像自己过去想像的那样了解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也许只是一种习惯,习惯站在他的身影下过着悠闲的生活。白的毛衣是他的最爱,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白,大概是因为那是萌送给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把,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穿着那件衣服来见我。不用任何的时间我就可以清楚的想起嘉磊那天的表情,总觉得怪怪的,脸一贯挂在脸上的微笑都显得那样的无力,眼睛中却有透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解脱的眼神,他一向都是有责任心的人。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为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异常而感到懊悔,也许就算我发现了也阻止不了什么。

  对了,那天他好像说到银杏树,道观后面那棵八百年的银杏树,后来我只要走到任何道观总是不自觉的开始寻找银杏。老人说银杏树又叫“白果树”,而大家通常喜欢叫它“百果”,意味百年开百年结果,就像西游记中孙悟空透吃的蟠桃一样,说只要一起见到百果成熟的人将有一百年的缘分。其实这一切都是假的,至少我知道的道观后面那棵国宝级的银杏树就年年开结果,秋天满地的白果成为小孩的玩具。道观里有一口泉水,夏天泉洞里冰凉冰凉的,水气将整个岩壁侵透长满了绿绿的青苔,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不过我不喜欢那里,因为那时常冒出来的癞蛤蟆。那简直是上帝的失败作品,满身的疙瘩,我相信世界上在也找不到比这种玩意更加丑陋的家伙。

  “看,这家伙吸气时鳃包股股的多可爱!”萌蹲在那个丑陋的家伙隔壁仔细的观察,基本上每次她都会说这样的话,“悠悠,要不要摸摸,一定很舒服的。”

  我每次都对那家伙翻白眼,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家伙,我对她口中的“可爱”不敢恭维,对她来说毛毛虫、泥鳅、老鼠、蟑螂等小动物一向都是十分“可爱”的,有时后觉得这家伙不正常,至少这些东西一般的孩子都不会喜欢。

  “你说我把它身上的疙瘩去掉会怎么样?”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感觉,害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少我知道老道士会让你在这里打坐为这只可怜的癞蛤蟆超度的。”嘉磊将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微笑着看着我们俩。

  那天我跟嘉磊聊了很多我们三人曾经的事情,从相遇的那一天开始,点点滴滴。他问我是否相信那个传说,我说不不信,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应该是三个人的聚会。

  “还记得城西公墓旁的那棵玉兰树吗?”

  “当然,我怎么可能忘记那棵玉兰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到玉兰树,也许那里是埋葬这一切的开始吧。

  “奶奶说玉兰树下有鬼——”

  “记得,那时侯玉兰很值钱,萌把学校入口处所有的玉兰摘下来拿到市上卖,有一天不小心从玉兰树上摔下来,摔得很惨,一个月都不能够走路,还是你每天背她上下学,后来奶奶就跟我们讲了那个鬼故事,说每棵玉兰树下都有一个鬼,羡慕玉兰的,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将在世界上徘徊千年。”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不知道,不过就算你变成鬼也是一个善良的鬼。”

  “那萌呢?”

  “也许鬼的世界有了她将变得像天堂那样的丽。”

  “说的也是,如果是你——不,应该说你从来都是一个鬼,一个胆小鬼!”他笑着刮了我的鼻子一下,然后笑容就消失了。“你以后要独立哦,离开这里就得靠自己的力量去生活,大家都说你是天才,不过我知道你只是一个小白痴。”

  “你敢笑话我?”

  “不是吗?你以前哪次闯不是让我充当消防员?而且总干一些弱智的事情,都不知道你这十八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不是有你嘛!我就是喜欢躲在你身后,怎么的?就算以后你娶了老婆我也照样是这样,改不了了!”

  “对不起——”

  他说话的语气突然显得沉重,害得我一时间无法适应。“为什么说对不起?难道你做了什么坏事?”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透过咖啡馆的窗户看外边的夕阳。

  “都傍晚了,也该回去了,我送你。”

  “你就这么小气,连晚饭都不请?”

  “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今晚总要跟叔叔阿姨一起吃吧。”

  “也是,你以后可要记得我哦,记得写信打电话。”

  “那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当然!”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忘记我。”

  “小气,难道就因为我老是给你添麻烦?我不是也在学习长大嘛,只是速度上比同龄人慢了一些。”

  “能不能够答应我三件事?”

  “可以,我们这么好,你又这么照顾我,别说三件,就是一百件我也认了,不过不要是什么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我可不要因为这几个诺言将我的大好青奉献给那冰冷的铁窗。”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哭泣,好吗?”

  “这个——你知道我一直是一个爱哭鬼——不过,好,我答应,明天我就是真正的大学生也该学会坚强。第二个呢?”

  “不要把自己关在小小的生活圈里面,将来你会遇上很多人,试着与不同的人做朋友。”

  “OK!”

  “那,最后——忘记我,好好找一个男朋友,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我笑了笑,我不敢确定我是否能够做到,也许,红线的那一头总有一个人吧。

  我们就像往常一样聊着天,就像认识的十多年来一样,嘉磊总是要送我和萌回家,沿路聊着无聊的话题,而那天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有意无意的说一些未来的畅想,他却第一次沉默了,以前都是他开始话题,然后缓和冷场的场面。

  我们还是在我家小区的门口分手,我跟他说再见,但没听见他的回答,也许是风声太大了,只看见他一张一合的口型,直到今天我才想起那并不是在说再见,大概是在说永别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