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翾心口隐隐泛着恶心,强力压制住,淡然一笑道:“娘,没事的,您别担心了。”
顾夫人白了一眼顾翾,微有不悦道:“那晚说的话又忘了?”
“娘,您有所不知,皇宫里最常上演的就是这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上昨夜的恩爱甜蜜,竟叫我迷了自个,今儿方知,原是看中我手上的六宫之权!”一语未完,似困乏极了缓缓阖上双目。
见顾翾这般模样,顾夫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角蓄积的泪水瞬时模糊一片。
在原处停了片刻,然后,走过去拥住顾翾,轻声抽泣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随你爹去了,总好过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剜心的疼啊!”
“娘,若您随爹爹去了,我又岂会独存于世呢?”
顾翾盈在眼眶的泪水潸潸而下,紧紧环住顾夫人的腰,泪水模糊间,恍惚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正望着自己,正欲开口询问,不想那小小的人影奔了过来,拉住自己的手,泣道:“阿姐!阿姐!”
“元祈,不哭不哭!”顾翾松开顾夫人的腰,揽住顾元祈幼小的身子,顺手给顾元祈拭着眼角的泪水。
顾元祈鼻涕眼泪一把的直往顾翾怀里蹭,小脸皱成一团,看到顾翾满面泪痕,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急急道:“阿姐也不要哭,元祈长大了把坏人打跑,保护阿姐、还有娘。”边哭边伸出稚嫩的小手为顾翾拭着泪水。
顾翾心口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握住顾元祈的小手,忍住满眶欲出的热泪,微微一笑道:“好啊,等咱们元祈长大了,阿姐就可以倚着元祈了。”
“我已经长大了,阿姐你看你看!”说着便抡起自己的小胳膊,朝顾翾上下比划。
顾夫人立在一旁含喜含悲的看着两人,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自顾翾怀里揽过顾元祈,抚了抚他的脸,笑道:“方才唤奶娘给你备了枣泥桂花糕,快去吃吧!”门口立着的奶娘会意后,立马踱步过去,牵着顾元祈退了出去。
顾翾看着顾元祈的小小的身影,嘴角浮上一丝微笑,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一切都还得自己保护,如此皇后的权利更不能让与旁人了。
顾夫人这几日冷眼瞧着,觉得萧景轩待顾翾不是没有感情,如今听到顾翾那番话,一时也辨不清那份情究竟几分真假了?原想忍一忍,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就不能同他真心相待么?阿娆”
顾翾轻轻摇头,苦涩一笑道:“娘——昨儿我试过了,努力了,终究还是做不来!只要我待在这昭阳殿里,就无法忘却他是皇帝,而我是皇后,我们若是寻常夫妻也罢了,可他偏偏是皇帝,我可以敬他,可以从他,却万万不能爱,这是永远都无法逾越的!”
顾夫人喟然长叹一声,手轻轻抚着顾翾的脸,无限悔恨当初,若没有自己的那声惊叫,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艰难局面呢?内疚道:“阿娆——委屈你,娘也不想你受苦,只是怕你爹不安心呢!”
顾翾抬起头看见顾夫人满面的愁容,忍了半晌,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娘,您就不曾怨过么?”
顾夫人沉思片刻,唇齿间萦绕着满满的苦涩,却还是勉力微笑道:“怨!?最初那会儿满心的愧疚,哪里会怨呢,一心只盼着你爹不怨我便好。”
顾翾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边是自己的爹,另一边是自己的娘,哪个不是情到深处呢?要怪也只能怪命运的翻云覆雨,兜兜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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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日,皇后娘娘遇喜的事很快传遍宸宫,后妃们或喜或忧的私论纷纷,各自心下一番计较,朝堂上,自也是不会放过任何借题发挥的机会,尤其是昔日顾家的门生,从顾翾入宫以来,各各都是睁大眼瞧着,如今也算是有了盼头。
而长信宫内却死水一片的沉寂,突然,闻见啪的一声,摔在青石砖上茶盏一地粉碎,史太后冷着脸朝一旁的云姑姑轻瞥一眼,冷笑道:“很好!很好!当真没料到他早先就防着哀家了,真真是小瞧了他去!”
云姑姑一怔,立马垂首道:“娘娘,奴婢该死!可奴婢还是想不通,皇后每日来问安时,那些茶点都吃着,怎么会有身孕呢,药可是奴婢亲自放的,决不出任何差池!”
“这事怪不得你,若有人防着,咱们再怎么使劲也是防不胜防!”史太后眸底深深划过一丝阴鸠,胸口起伏不定片刻。
云姑姑惊了一跳,慌忙问道:“防着?听娘娘的话,莫不是皇上吧!?”抬头却见太后面色悻悻的,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史太后稍稍颔首,独自喘息着,平复了片刻,叹道:“你当真以为先头德妃小产的事,皇上丝毫没有察觉么?”
云姑姑一怔,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娘娘是疑心有人把咱们的事告诉了皇上!?”
史太后摇了摇头,道:“皇上大婚亲政已有五个年头了,膝下却只有两个皇子,能不疑心么?都是向珊那个不争气的!咱们这般防着旁人,也不见她有半分动静!”说到丽贵妃,心头的怒气一时涌上,手狠狠击在床案上。
云姑姑连忙扶着史太后倚在软榻上,劝解道:“娘娘息怒!莫不要伤到自个身子了!”
忽然,史太后又想起前日召丽贵妃来紫阳殿,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不言不语的模样,不由紧蹙眉心,良久后才缓缓舒了口气,长叹一声,道:“哎!那孩子真是让人又气又心疼,自上次那事后,整日都不见个笑脸!”
见史太后怏怏不快,云姑姑只得捡着安慰的话,陪笑道:“贵妃年纪小,又没经过这些事,再过些日子,奴婢去劝慰劝慰!”
史太后冷哼一声,眉峰轻轻一挑,眼梢处掠过一抹杀气,冷笑道:“这倒不必了!再过些日子,谁靠谁活命还不定呢!”
这席话刚讲完,云姑姑额上早已是冷汗淋漓,恍惚间,云姑姑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彼时,也是如此秋风萧瑟,西风残照的气节,大奚朝的文帝于仪鸾殿御驾西归,次日,文帝的弟弟光帝继位,便是后来的先帝,外人都道是文帝子嗣单薄,无人继承大统,殊不知这其中的曲折复杂。
再后来就随着自己的小姐住进了昭阳殿,磕磕绊绊的走到今日,终究还是逃不了这般局面,顿时一种悲戚之感涌上,微微侧首觑了一眼史太后,此刻眼前的她,风髻雾鬓之下,已见霜花,眼角处浅淡的纹路异常刺眼,她的青春韶华,她的窈窕之姿,在大宸宫的血雨腥风,风刀剑雨下,悉数摧残……
云姑姑自小便跟着史太后了,加之后宫这些年的相依相伴,彼此早已了解甚深,她心里想些什么,是逃不出史太后眼里的,忆起先前的旧事,史太后微微有些伤神,一丝倦怠无力涌了上来,倚在软榻缓缓阖上目,半晌后,轻声道:“去!着人唤明王来!”
那声虽是压得极低,闻在耳边却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多少决绝和无奈掩在其中,云姑姑点了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
迈出紫阳殿,树枝上传来阵阵鸦声,秋风扫过枯叶沙沙作响声,尽数兜在秋风里迎面袭来,云姑姑抬头看了看天,用低不可闻的声对自己叹道:“这宸都怕是要变天了!”思量片刻,轻轻舒了口气,朝一旁的宫人略略吩咐几句,又折身回到紫阳殿。
不出片刻,明王萧景辙急匆匆的迈进紫阳殿,见殿内一片死寂,宫人都战战兢兢的在殿外伺候着,心下也明白了几分,自己也是今儿早朝时,才得知昭阳殿那边有了喜事,这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被太后唤进宫了。
“母后!”明王萧景辙见史太后蹙眉,斜倚在软榻上,踱步上前轻轻唤了一声。
史太后似被惊了一下,双眸猛然睁开,侧首见萧景辙同云姑姑担忧的眼神,微微敛了敛神色,搭着萧景辙递过来的手,缓缓起了身,柔声道:“来了啊!”继而又温和一笑,道:“如今年纪大了,躺着躺着竟睡过去了!”
闻言,萧景辙脸上浮上孩子的顽劣,讨笑道:“母后不准说什么年纪大了的话,儿臣可要一直倚着娘的!”
史太后面上浮上难以常见的露齿笑意,拍了拍萧景辙的手,满目的慈母爱意,柔和笑道:“总会有那么一日要离开你,不过在这之前,母后定会安置好你的!这些年委屈你了!”说着说着,史太后目光蓦然一颤,一时眸光熠熠,竟仿若少女般明镜通透。
萧景辙一滞,抬头看了看史太后,盈光闪动的眸底,泛着丝丝决绝之色,映着萧景辙眼中有些刺目的疼痛,顿了顿,怯怯回道:“母后,儿臣没有觉得委屈,儿臣才不稀罕什么帝位皇权,只要母后和飞城平平安安的便好!”
史太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先前不知道他的身世也罢!如今知道了,还这般胡说,这锦绣山河本该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母后!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做皇帝的,儿臣就不喜欢做皇帝!”萧景辙急急争辩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