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自打爹爹离开我们后,阿娆就一直疑问着、思忖着,爹爹当真只是纯粹的忠心侍主么?您告诉阿娆!”
躲不过顾翾的声声逼问,别不开顾翾凌厉的目光,顾夫人只得扬起脸直视着顾翾,佯怒道:“难不成你也怀疑你爹爹有谋逆之心么?”
顾翾仿佛不曾听见她的话,微微眯着眼,道:“娘,时至今日您还要瞒着么?在最初您和爹爹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们了!”
顾夫人仿佛还在犹豫着什么,还未开口,便被上前一步的顾翾轻轻拥住,温柔娇矜的倚在她的怀里,轻声道:“阿娆常常想着念着能像现在这般抱着娘,倚在娘怀里,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理,更不用怕冷,也不用再想着怎么害人了,阿娆也不喜欢阿娆害人的样子,可是若有人存了害娘、害弟弟的心思,阿娆绝不会答应的,阿娆要让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顾夫人听着怀里顾翾的低泣声,心仿若被揪起来,狠狠的撕扯着,眸中荡漾的清波再也忍不住了,汩汩直下,霎时间胸前的衣襟湿透一片,早已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顾翾的,悲戚道:“这到底遭了什么孽啊!阿~~你要罚就罚我一人好了,不要再伤害我的阿娆了。”
顾翾猛然吃了一惊,呆呆望着自己的母亲,疑惑道:“阿!?”
不待顾翾一个念头转完,张姑姑满面泪水的渡过来,朝顾夫人缓缓跪了下去,泣道:“三,您莫要如此讲,她从来没有怨过您啊,不然,那时便不会求了先帝为您和丞相赐婚呀!”
顾翾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痴痴的看着眼前一幕幕,一波一波的灯影印在瞳内,一泱一泱地下沉,沉到瞳仁里,便完全变黑。
“你说什么?当真是阿去求的婚!?”顾夫人惊了一跳,似着了疯魔一般,捉住张姑姑的肩声声质问。
张姑姑含着泪水,喉间哽噎的半晌讲不出话了,只能使劲点着头。
顾夫人呆望着张姑姑半晌后,狠狠甩开张姑姑的肩,朝殿门口奔去,朝着满天银辉不停的大声责问:“阿,为何呢?你要置我于何地呢?难道你也觉得我是故意为之的么?你这是在惩罚我么?”
顾翾连忙追上前去,自后面揽着她颤动不已的肩,低泣道:“娘,您怎么了?不要吓阿娆。”
张姑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怨过您,还整日担忧您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思量许久,才去求了先帝赐婚的。”
顾夫人爽然若失的斜倚在顾翾怀里,目光久久停滞在空上的银辉。顾翾极其担虑自己怀里的母亲,忍不住回首朝张姑姑问道:“姑姑,那个是何人呢?”
张姑姑沉吟不决的看着顾夫人,犹豫半晌,才缓缓道:“是夫人的阿,是薛家二,也是先帝的纯懿贵。”
纯懿贵!?双栖桥!?顾翾心里霎时翻滚着千层波澜,面前林林总总的交杂起来,心里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再去触碰那个念头,生怕它会成真,顾翾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大殿内一时静谧无语,闻着顾夫人同张姑姑的哀哀低泣声,顾翾心似被狠狠抓了一把,更加轻柔的拥着自己怀里的母亲,柔顺轻缓的给她拭着眼角的泪水,如此安谧片刻,殿门口彻骨的冰冷携着风袭来,顾翾扶怀里的顾夫人去软榻上歇息,却被顾夫人拦住了,自顾自得坐在昭阳殿门槛下的玉阶上。
“阿娆,来!娘跟你讲。”
顾翾怔怔的一愣,随即便坐到顾夫人一旁,,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顾翾母,院落中的石榴早已谢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小石榴,似婴儿紧握的拳头,半萧瑟的秋风,卷带着几丝淡淡的,灌满顾翾单薄的华服,顾夫人轻轻揽着她躲在自己的斗篷里。
“你爹,他…”顾夫人刚想开口,喉间似哽噎住一般,纵使在哭,也被她极力的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风中。
待心绪平复后,又重新开口道:“顾家,是大奚朝的世代望族,你爹虽然歆羡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得不生在一个权相之家,接受礼教的束缚,遵循你祖父的意思入科场一试,不料竟轻松得了状元,可他终究是郁郁寡欢的,直到,直到他遇见阿,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他。”
风吹散了顾夫人的长发,轻拂过她削减若成面庞,潋滟的眸中柔柔荡漾着一层层涟漪,低声呜咽片刻,接而漫漫道:“自小我就知道我没有阿绝世的容貌,阿一袭白衣如雪,莲步翩若惊鸿,飘渺的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父母亲常常于人前夸赞貌,府里前来拜访的达贵人多是冲着阿的貌,希望可以在府里地窥见一下她繁星盈然般的绝代风韵,不久后她便成了名动天下的第一人,自她及笄之日起,就不知道有多少贵族少年、痴情男子来府上求亲!而我却不知,自那日同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后,阿便绕骨缠绵的思念着他,更不知阿是如何同你父亲往来的,她从未告诉我,由始至终。”
顾翾轻声问道:“后来呢?”生怕触碰到母亲心里最软的一处。
“自小我爹娘便极尽全力的培育阿,有那般大肆渲染的貌,可见其心斑斑。”
顾翾秀眉一瞥,似有些忿忿不平道:“他们想让她进宫吧!为何还有父母如此狠心,生生把儿送到这见不得人的地方呢!”
顾夫人垂首凝视怀里顾翾紧蹙的眉心,一阵心疼,道:“我又有何颜面责问父母呢,自己何尝不是把儿送到这来呢。”
顾翾见顾夫人一脸愧疚哀戚的模样,才晃觉自己失言了,忙着解释,又伸手给她拭着泪水:“娘,阿娆没有怨您,是心甘情愿的,您别哭么。”
“阿娆,真是娘的好儿,娘心里都明白,直到后来的后来,府里来一位不速之客,自那一瞬,他的目光便不曾从阿身上离去,当下便跟阿许下诺言,他日要凤笙龙管,紫盖车迎娶阿,这样的气势,阿怎会不明了他的身份,她惶恐、不安、更多是不愿。”
“先帝?”虽是在预料之中,顾翾却还是轻声低问了一句。
顾夫人念此,似不敢再言语下去,强力的隐忍着巨大的痛苦,独自喘息片刻,道:“后来,我便撞见阿同你父亲奔,一时失了神智的惊呼出声,叫声惊醒了府里的人,阿自此便和你父亲,咫尺天涯,再后来,阿进了宫,你父亲继承了你祖父的爵位,做了丞相。”
顾翾一行清泪缓缓自眼角滑下,替纯懿贵的无可奈何难过,替父亲的绵绵深情难过,更替母亲的愧疚难当而伤心。
“皇上待阿极好,一入宫便封了,随后阿生下濮阳公主,又晋了贵,只是阿从不对他笑,即便如此他只要看着便已发了痴,阿偶有轻启朱唇,似有若无的那么一笑,他早已似疯过数百回了,后来阿生下三皇子,宠爱也达到无可复加的地步,府里,族人,个个沾恩,薛家的破天富贵,让天下人生出从此“不重生男重生”的感慨,只是…”
不待顾夫人漫漫自叙下去,顾翾怀揣着巨大的惊愕,“嗖”的直起身子,惊慌失措的喃喃自语着:“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不就是皇上么!?”
“阿娆,小声些!”顾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重新揽着怀里,安抚她惊魂不定的心绪。
“纯懿贵是娘的阿,便是阿娆的姨母,而皇上是姨母的亲子,便是阿娆的亲表哥,对不对?”兜兜转转一圈,他原是自己的表哥,顾翾想笑一笑,泪水瞬时布满双颊。
“阿娆,现在明了为何爹娘要护着他呢!?”
顾翾心里还是有些不解,问道:“可是,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何又会是太后的儿子呢?”
顾夫人沉吟片刻,道:“三皇子生下不久后,先帝便缠绵病榻不起,他也清楚若自己御驾西归后,史家断断容不得阿和三皇子,便在清醒之时,下旨讲立三皇子为太子交由史皇后抚育,而阿要相随御驾于九泉!”
顾翾的心境,已不能用悲伤来形容,那种心绪更接近伫立野火焚原后的荒野上,扑面而来,不可言说的悲凉,脑中浮现出萧景轩那日黯然落寞的模样,挥动衣袖怒吼着要指点江山,试剑天下,突然,从心内的最深处涌出千丝万缕的情结,紧紧束缚着心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