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半是脂痕半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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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翾整未眠,辗转反侧到天微微亮才昏然睡去,宫人们不敢唤醒她,内殿只留了张姑姑同溶月陪着,张姑姑焚上安息,内殿徐徐袅袅的烟雾缭绕,安谧的只闻几人低低的呼吸声,偶有落叶坠落的沙沙声传来。

  张姑姑入神的看着软榻上昏睡的顾翾,她的眼角眉梢,就连蹙眉的模样,也无不同那个人相似,思念如殿外的落叶一般纷纷沉落,想知道,他们看到如此境况,会不会心疼呢?

  忽然,殿外传来声声的急唤,划破了昭阳殿内的这片沉寂。

  “皇嫂,皇嫂…”安阳公主慌慌张张的自殿外奔了进来,大声唤着顾翾。

  声音传到静谧的大殿里,有些刺耳的尖利,梦中的顾翾猛然惊醒过来,张姑姑和溶月有些愤怨的朝奔进来的安阳公主,投去一眼,又连忙上去扶住顾翾。

  顾翾不知发生何事,揉揉酸涩的双眼,只朝殿外看了看大亮的天,心里有些担忧,一个念头刚刚转完,一旁伫立的安阳公主见顾翾未搭理自己,切切奔上前去,扯住顾翾的手左右不停的摇晃,声声低唤道:“皇嫂,皇嫂,皇嫂。”

  摇晃间,顾翾头疼的厉害,像是要裂开一般,想阖又阖不上,方才梦里自己同他盈然相顾,刚想执手交谈,却倏然消失,留在脑海中的只剩下他温和的一笑,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皇嫂,你有没有听人家讲话啊?”安阳有些不满的扯了扯顾翾的手,撅着嘴道。

  顾翾无奈的摇摇头,勉力微笑道:“好了,不说了,本宫都明白了。”

  “可是,可是他不好,他还…”安阳刚想开口,顾翾连忙止住她,挥手让张姑姑同溶月退了下去。

  溶月自是明白她们要讲些什么,张姑姑却满眼惊疑地看了一眼顾翾,见她眸中泛着少有的惊慌之,心里更是一阵狐疑,又不敢多加询问,只得领命退了下去。

  安阳公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顾翾便抢先道:“芷珊,往后他的事都不要再本宫面前提起了。”

  安阳公主惊道:“皇嫂,你见过他了?”顾翾稍稍颔首,若不是堂留下的那本联络谱,清晰的给自己注明顾、史两家的势力范围,家族脉络,自己怎会晓得史家还有个史飞城将军呢!?却未料到这个史将军竟是自己牵念的任大哥,若不是昨儿见到他,怕是此生都被蒙在鼓里了。

  闻言,安阳公主一时倒也平静了些,敛去了方才的惊慌,漫漫自语下去,道:“其实原本我也不知,那是在皇兄和你大婚的前,我溜出宫去王府找飞城表哥,却见他一人独立于屋檐之上,整不寐的吹箫,我在下面怎么唤他,都没有回应,便折身去他房里,皇嫂,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安阳公主似在说一件丽的爱情传说,目光憧憬着,思绪也轻轻飘向那个晚,声调低低地像是怕划破什么一般。

  “看到什么了?”顾翾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无比诚挚的脸,掌心忽的冒出一丝纠缠的曲线,千丝万缕地朝心上涌动,面上也遮掩不住那一丝纠缠绕骨的痛楚,苍白着脸静待安阳公主的下文。

  “满室的画像,微笑的,蹙眉的,生气的,焦急的,是你,都是你,当时未曾留意,后来在母后宫里见到皇嫂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便涌上心头,回去后细细思量半日才惊觉到,再后来便来找皇嫂问个清楚,不料更惊讶的是,皇嫂你根本不知那人是飞城表哥。”

  “够了!不要再讲了。”顾翾心里纠缠成一团乱麻,找不到出路,刚刚平复的心绪,又被这一番话搅得涟漪不断。

  “皇嫂,原谅飞城表哥吧!你也知道顾、史两家的世代恩怨,誓死不相往来的,那时若你知道飞城表哥的真实身份,决然会同他断了往来,怕是不忍心才瞒着你的。”安阳公主目光含着一丝期盼,低声哀哀恳求道。

  顾翾快速抽出自己的手,抿了抿嘴,冷然道:“哼!不忍心?史家的人还有不忍心一说?他接近本宫的动机目的,本宫已不想追究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若他还要纠缠不休,莫要怪本宫无情。”

  安阳公主似难以相信眼前子的绝情,冷漠,不住的摇头看着顾翾,嘴角浮上一丝讥笑道:“表哥真是看错人了!皇后娘娘,臣告退!”安阳公主盈眶蓄积的泪水在转身的一刹那,簌簌的垂落,飞奔似的逃离顾翾跟前。

  手下的锦被层层叠叠的皱起,顾翾指节一阵酸痛,这才松开紧紧攥在手中的锦被,既不回头,何不相忘呢?一种悲戚之感,一种倦怠无力突然涌上心头,顾翾缓缓阖上眼,两行清泪缓缓顺颊留下,窗外,此时已是昭昭晴日。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他悲伤的眼眸,凄凄楚楚的看着自己,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醒醒,。”感觉有人轻轻推着自己,顾翾才睁开眼,见溶月一脸焦急的唤自己。

  顾翾点点头,眼皮厚重的睁不开,溶月用锦帕沾了些水,轻轻揉拭半日,顾翾才慢慢睁开双眼,见殿外日光点点,慌忙起身,惊慌问道:“现在何时了?”说着披衣朝外奔去,却被溶月摁回榻上。

  溶月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心一抽一抽的疼起来,满目心疼道:“,晌午已过了,未时了。”

  顾翾闻声乍一惊,这可是自己作为皇后的第一次家宴,不想给旁人留下话柄,焦急道:“为何不早些唤呢?这该如何是好呢?来不及了。”

  溶月见顾翾慌张不定的样子,连忙道:“别担忧,方才皇上已传旨,说午宴推到里,改成晚宴了。”

  顾翾这才稍稍安静下来,心里不免奇怪,朝溶月问道:“怎么突然就改了?”

  “奴婢悄悄问了李公公,说是昭仪身子不适,皇上才传旨推延的。”溶月嘟嚷道,似藏了极大的不满在心头,扶住顾翾的手不由的加大力道。

  “嗯?是李公公亲自来传的么?”

  溶月摇摇头,缓了缓神道:“是皇上自己。”

  顾翾惊了一跳,他来过?因昭仪推延他自己那般看重的家宴?是来给自己一个说法么?顾翾胃里泛着一阵酸酸的味道,道:“为何不唤醒本宫呢?皇上有没有交代些什么?”

  “皇上来时还在昏睡,奴婢本想唤醒的,皇上不让,独自待了会儿,便走了,还交代要多睡会,奴婢只得遵旨了”溶月俏皮道,原本紧绷的小脸,一点点松懈下来,然后自顾的在那嘿嘿的笑着,顾翾听在耳中多少有些心酸的。

  “别在那自个着乐,快去与我挑选礼服和首饰。”顾翾拍拍溶月的小手强力微笑道。

  溶月刚退出去,张姑姑端着一盏醒神茶进来,喂顾翾喝下,咬破的舌尖上传来一阵阵蛰疼,血腥的咸苦充斥了满口,顾翾强忍着舌尖上那丝疼痛,仰头喝下,然后看着张姑姑问道:“本宫脸如何?”

  “娘娘的脸比早上好些了,不过还有些苍白,待会奴婢多施些胭脂。”

  挑了许久,选定了一件大红绣着凤凰的惊鸿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缀着散碎的蔷薇水晶,凤凰刺绣处缀上成千上万颗细小珍珠,与金银线相映成辉,贵不可言,只是样式极其简单,裙摆连百褶都不到,而其胜就胜在颜,红的不俗也不晦暗,既让人感受到皇后的端庄尊贵,又给人风拂面的暖意。张姑姑轻轻绾了个同心髻,一支六龙九凤镜面凤簪紧紧斜插在云鬓上,样式普通常见,却唯有皇后才可佩戴,发髻后左右紧紧插了两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清风徐徐吹过,发簪上的蝴蝶轻盈的晃动,流转熠熠。

  顾翾明白今自己要做的是一个温柔得体的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因此不宜太隆重,只要略显出皇后的尊贵即可,耳坠还是自己做儿时常带的玉兔捣药金耳坠,有一丝俏皮的灵动,溶月细心的描画了远山黛,脸上薄施的水红胭脂,被张姑姑用露水轻轻酝开,朝霞映雪的颜,遮挡住了苍白的脸,再映上发髻正顶上一朵全盛的红牡丹,当真是国天,光逼人。

  顾翾入神的看着菱镜中的自己,头次发觉自己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却不知今的盛宴初装究竟是为谁?

  “娘娘今儿真,哪个男子看了会不动心?待会儿,皇上瞧见了…”张姑姑没有继续下去,只自顾着在一旁嘿嘿笑。

  闻声,顾翾回过神来,不自问,他会欢喜么?自己不敢奢望也不想去期盼什么,只怕到头又是一场空,再看着镜中的自己,柳眉如烟,风髻雾鬓,无处不透着令人着迷的青气味,可是在这冰冷的深宫中,却正在一点点凋零,而这些都是自己必须承受的。

  接近傍晚时分,顾翾携着溶月一同去了设宴的流光阁,流光阁因那金光粼粼的碧澄湖而得名,岸头堆积起人工而成的假山石洞,涓涓泉水从中流出,湖畔周围是一排排碗口粗的垂柳,一簇簇柳条,随风摆动,似阁内子的碧罗裙摆。顾翾坐在凤辇上远远听见,流光阁内传来的阵阵娇莺初啭,微风振箫。

  顾翾进到内阁里,萧景轩的仪鸾宝座上空荡荡的,他还未到,待接受了后、王爷、王的叩拜,顾翾端坐于主位的一旁,下手的丽贵只低着头,独饮着面前的苏合酒,一言不发,偶尔向顾翾投去鬼魅般的嗜血笑容,顾翾看着那双含恨的黑眸,心酸大过胜利的雀跃,倒宁愿她还是那个稚气明朗的丽贵,只可惜她是史家子。

  收回停在丽贵身上的目光,顾翾环顾左右,望见自己斜前方的空位,那应该是他的位置,他为何也是史家的人呢?

  不出一会儿,萧景轩便携着云昭仪款款而来,臂弯轻轻环在云昭仪左右,一幅夫恩爱的模样,顾翾紧握凤袍下的手,心像是抽搐一般传来阵阵疼痛,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这分明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难堪,他们此刻的并肩而立,琴瑟和谐应该属于帝后,最起码今他应该把这份宠爱给自己,哪怕是做戏也行。

  顾翾不想犹自的站在那,生生惹人厌,于是笑脸相迎,莲步姗姗的渡上前去,朝萧景轩敛衽行礼,萧景轩稍稍颔首,唤顾翾起身。

  接而又接受了众人的三百九叩,端坐在顾翾一旁的主位上,始终不曾看她一眼,也不搭话。

  两旁的娇声低咒不断,轻轻飘入顾翾耳中,后可以嫉妒,而皇后的妒是万万要不得的,作为一国之母,定要‘四海归一,天下兼容。’

  萧景轩下面依次坐着端亲王,及端亲王,还有裕亲王,同他娇的王,先皇子嗣甚少,他们兄弟总共只有四人,加之远嫁的濮阳公主和安阳公主,也不过六人,太后先前推脱身子不适,在长信宫诵经不参加家宴,余下都是些年长的皇叔,家宴便得格外冷清。

  而明王同史飞城迟迟不到,萧景轩面上虽含着笑同端亲王叙话,眉头微颦担忧之隐约显现其上,顾翾心里更是担忧,早晨没有听完安阳公主的话,也不知他究竟发生何事了,不由的微微伤神的朝阁外望去。

  忽然,端亲王端着酒盅立起身,道:“娘娘,臣敬您一杯。”顾翾恍然回过神,见萧景轩脸不是很好,一双眼从自己脸上轻轻扫过。

  “大嫂太客气了。”顾翾盈盈浅笑道,语罢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端亲王有些吃惊,连忙弯腰,道“臣不敢当。”

  “大嫂,这是家宴不必拘礼。”顾翾得体的微笑恰到好处,端亲王含着一丝笑意,点头坐下。顾翾放下酒盅,余光轻瞥过萧景轩的脸,见他神舒缓了很多,略略有些欣慰之。

  一旁的侍为顾翾斟满,顾翾举起酒杯笑着对身边的萧景轩说:"皇上,臣敬皇上一杯。"

  萧景轩有些诧异却也含着满意的笑意,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朝顾翾微微颔首,就喝了下去,顾翾也慢慢喝了下去,感觉到身旁人的炙热眼光,久久落在自己身上,可抬头的一刹那,萧景轩又转了过去,同年长的皇叔们喝酒,眉间还是舒展不开,目光偶有停留在阁外。

  片刻间,阁外传来太监的高声:“明王殿下到!史将军到!”

  闻声,萧景轩同端亲王萧景辕相视一眼,说不出的复杂深意,顾翾看到眼里,不由一颤,那眼神分明是寒气逼人的杀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