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后、大长公主各自接受了来自皇室亲族的年贺。正要落座,却见不常出现的安和公主眨巴着大眼睛不住地看我,似乎有话要说。
我对太后告了声罪,示意小忧小喜等不必跟着,然后离席来到安和身边。安耗母高氏连忙拉着她一起又对我行了个大礼。问意沉了脸:“您这是干什么呢?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大家本就不该行礼,现在您再这样,可不要折杀我这做小辈的了?”
高太马上就接了我的话:“娘娘,礼不可废,不可废。只不知娘娘这是……”
我对她笑笑,低头轻声问站在她身边的安和公主:“小安和,是不是找嫂嫂有事?”
安和忸怩了一会儿,问我:“皇嫂……那个,嗯……就是,就是……哎呀,就是想问问,苏台哥哥今天会不会来?”
我失笑:“不会的。他是外戚,今天的家宴他阑了。”
安和失望地眨眨眼,忽然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指着对面急切地说道:“可是皇嫂,你看!皇都能带着皇夫来了,她嫁出去了都能回来,为什么苏台哥哥不能来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真的是安平公主和她的丈夫——顾其志之子顾明。他们夫二人正一边还礼一边往李太身边走去。
“那是不一样的哦!”我摸摸安耗头,“嫂嫂是嫁进来的人。就好比……以后你出嫁了,能不能在过年的时候带着你的皇帝哥哥一起在婆家吃饭?”
安和很努力地想了想,沮丧地说道:“不能……”
我笑了:“所以,我家小台也不能来呢!呐,他要留在家里孝顺父母,并且还要把嫂嫂不能尽到的孝心一起奉上。啊对了,他最近比较忙,有件案子需要处理,因此连嫂嫂都见不到他呢!”
安和耷拉了脑袋:“知道了……”
从刚才我与安和交谈开始就偏了头与身边大宫说话的高太,这才像是刚刚觉察似的拉过安和,冲我抱歉地一笑:“真是,这个孩子……唉,给您添麻烦了!”
我不动声地笑道:“没什么,小孩子嘛。”
回到太后身边坐下,太后问我:“跑到那边有一会子了,说的什么呢?”
我轻轻一笑,回答:“没什么——只是舍弟的一些事情罢了。”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高太所在的方向,下巴微微扬了扬,说道:“这个高氏……别看她只生了个公主,那手腕可也厉害。先皇还在的时候,她从来都安分得吓人,就不像那些个争宠的人一般。”
我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并没有答话。
从高太能纵容自家儿询问我家小台的事情上,我就有所觉察了。想与苏家联姻的,不在少数。若是哪个子能嫁给苏太傅唯一的儿子、苏皇后嫡亲的弟弟,那她日后必会富贵一生。
——看来,在宫里混得下去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吃素的。
除夕家宴来的人不少。三代之内的皇室宗亲都来到了。上一辈的除了大长公主、太后并几位太之外,还有一些没有参与那场藩王作乱的王爷们;平辈的有先皇的几位皇子公主;再小一辈的……似乎没有。
我心想,不管翔成怎么厌恶,我也该力争把小如意带来。可这会儿没时间了——因为本朝伟大的皇帝陛下已经迈着四方步带着大批人来到了。
大家一阵动,请安问好声一片。我混在这些人中,也意思意思地行过了礼,就又坐回了太后身边。反正我今天是想好了,就不搭理这位无理取闹的翔成陛下,免得又伤了和气,忍不住在这种场合下再闹起来。
翔成身后跟着保成,于是我猜着台下众人的议论话题也许会变成:看来皇上和社王殿下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如同传言中的好啊……云云。
稍微偏脸看看太后,却见她也是一副欣慰有加的样子,露出慈母的笑容,看着那对兄弟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
过了一会儿,太后大约是从那友爱中回神了,转望我还在她身边,惊讶地问道:“凤凰?你怎没去皇上身边坐着?”
我笑道:“母后,还是让我在这里陪着您老吧!皇上身边呀,不缺人。”
太后不赞同地拍着我的手:“谁说的?你这个丫头!唉,还不快去那边坐,陪我这老太婆做什么?快去快去!要不我就生气了啊!”
我无奈,只得听从太后的话,起身。大长公主在我身后笑道:“凤凰,这才对嘛!我从刚才就一直想说的,你坐的那可是我的位置。这下才对啦!”
我哭笑不得,眼看着大长公主像是怕我又改变主意似的一下子就挪到了我本来坐着的地方,还把她面前的杯杯盏盏的全都收拾好了,留待后来人。然后又听她招呼自己的儿子:“远征,还不过来陪着娘一起坐?”
进殿后就站在大长公主身后的那位年轻男子应了声是,补位坐在了她刚才坐着的地方。我这才明白过来,我确实不该坐在太后身边,要不,人家大长公主的儿子就没法挨着母亲,只能到对面的位子上去了。
在太后含笑的目光下,在大长公主窃喜的表情中,我坐到了翔成身边——啊,其实下首就是保成。这个位置……
真是太太太好了!让我感到了如冬风般的“温暖”。
翔成没有表示什么,只唤人为我换下了桌上的酒杯,不冷不淡地说道:“一会儿敬酒的时候,你少喝。”
我觉得有些狼狈:“啊……嗯。”
保成在一边坐得稳稳的,哼了声:“皇嫂,小弟这厢有礼了。”
我沉默:比起刚刚吵过一架的翔成来说,嘻然还是和保成更不对盘。
翔成按惯例发了话,内容无非是一些新年贺辞。我端着得体的笑容,装出了仔细聆听的样子。他话音一落,下面就一片附和声。翔成颔首,举了举杯,大家会意,齐齐谢过了恩,推杯换盏起来。
我自顾自的闷头不语。倒是太后隔着翔成时不时的与我说间无关痛痒的话,我应了几声,就没了下文。家宴进行了没多长时间,悠扬的琴声轻逸而出,歌舞开始了。我有了能转移注意的地方,所以放下筷子,专心地看起歌舞来。
宴会一过半,就会有敬酒。
翔成和我各自在自己的位子上敬过了太后和大长公主,下面的那些皇族们便要向我们两人敬酒了。
按远近亲疏与年龄大小来排,首先是长公主安平。
安平公主雍容地笑着,与顾明一起走到了我们面前,举杯说道:“皇兄,别的不说,就祝您与皇嫂早生贵子吧!”
顾明亦笑道:“正是。臣与公主都期待着皇后娘娘能早生贵子呢!”
顾丞相的长子,已逝侧顾荏苒的长兄——啊,我记得,当年翔成还是太子的时候,似乎伴读就是这位顾家长子。先皇手段好高明,当时朝中唯有两股势力,他选择顾家的儿子为太子的伴读、苏家的儿为太子的正,又怕顾家只出了个伴读而心生不满,还亲自将庶出的顾荏苒指给太子当侧……这样的安排,任谁都不能说什么了。
不过,顾明这句“早生贵子”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有深意,也许是我想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虽与顾明分属不同势力的家族,但勉强算是了亲戚,顾荏苒死后我们又有一些接触,所以现下这个面子怎么也都得给的。
我起身,也笑道:“谢过二位吉眩衷心祝愿二位也能早生贵子。”
这对夫……呵呵,到现在也还没有半个孩子。皇室子下嫁某家,并非好事,因为公主们多半终身不孕。眼前这位安平公主,便是嫁出皇宫多年都没有怀孕的公主之一。若是碰到了个好说话的,早就张罗着给丈夫找小了。可安平公主生来是个要强的子,死活就是不同意丈夫纳。为此母亲在我出嫁前还笑话过他们“活该哭着喊着要娶皇家”。
顾丞相现在最捏把汗的大约是小儿子再被指婚给公主了吧……
我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翔成已经喝下了他们敬过来的酒,又从我手上劫走了我的酒杯,对安平公主和顾明说道:“凤凰最近身体不适,这酒我替她,如何?”
这二位哪敢不从,连连笑称“可以可冶。
身体不适?我在安平公主夫二人暧昧的目光中坐下,心里不爽:至于嘛,我不过是和你吵了一架,不理我正好。可是诅咒我生病就不厚道了吧?
还没坐稳身子,保成就端着酒杯起来了:“皇兄、皇嫂,臣弟也敬你们一杯。”
这个保成,绝对是凑热闹的。我腹诽着他的连环攻势,再次端起酒杯起身,正待回答什么,保成却又说道:“皇兄,不许再说什么皇嫂‘身体不适’了啊!一听就知道是你为她挡酒用的借口,这也忒不给人面子了。”
翔成竟也不怒,只笑道:“那好,就让你皇嫂自己喝了吧。”
我心道:你们两个想让我醉还早呢!虽然我酒量不大,但区区几杯子清酒也还难不倒我。
于是我笑着干了杯子里的酒,同时说道:“保成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看中了哪家的孩子,一定要告诉我们。如果你皇兄不肯帮忙,那来找皇嫂也是可以的。”
满意地看着保成变了脸却又碍于众目睽睽而无法反击,我自得地想:母亲大人说的没错——犯不着为了男人生气。
接下来没过多久,周太与原成上来敬酒。正好赶上那边的李太也带了吾成从桌边离开往这边走。这两对母子几乎同时离席,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兵分两路。李太母子转了个方向走到了距他们较近的翔成那边,而周太母子则站在了我的桌前。
我对这对母子颇有看法。且先不提周太,只原成一人就令我无端生厌。看起来老实巴交,却敢跑到我的宫里与宫乱来。真是……这个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太捏着酒杯的手指上还是长着那么长的指甲,咯咯地笑着,笑得令人反感,轻声细语地对我说道:“呵呵,咱们皇后娘娘可确实是要好好的早生贵子!免得皇上不愿封却没了储君呀!”
哪知原成听得了这话,惊讶道:“怎么能没有储君?没了的顾侧不是已经为皇兄产下一子了么?母,您……”
我看得清楚,周太另一只手暗地里掐了原成一把,面上仍然笑,只斜瞪了原成一眼:“大过年的,说那些个死了的人做什么?”
我忍着气儿,心想,不要以为翔成现在听不见,你们就能猖狂。
“……周太娘娘,您还是快些敬了酒罢。李太娘娘还等着呢!”
我侧目。只见保成坐在一边,玩着手里的筷子,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周太身后正腼腆地笑看着我们的李太。
周太拉下脸,也没喝了酒,直接就奔向翔成那边了。
哪想到李太这对母子也不是好相处的。吾成小皇子刚一站定,张嘴纠:“皇嫂皇嫂,你和三皇兄宫里新去的那个宫长得好像呀!”
李太大惊,手里的酒溢出来了都没注意到,连忙揪着吾成,拍了他几下,又对我歉然道:“对不住了娘娘,这小孩子不会说话,您千万不要……”
“没有没有,我没说错!”个子不高的吾成不愿意了,挣开了李太的手,“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皇嫂比那个宫好看多了!”
我登时乐不可支,俯身逗他:“真的?”
吾成认真地点头,说道:“当然啦!皇嫂最好看!”
我笑着对李太说:“这个孩子我喜欢,小嘴儿真甜!翰,太也不要太过限制着他,让他顺其自然的就好呢!舍弟苏台,就是严肃过分了,也不好处世呀!”
李太连声答应了。我又褪下手上带着的一串珠子,送给了吾成,这才放了他们母子回去。
只听保成在一边冷冷地哼了声“虚荣”什么的,我心情大好,没与他计较。
如此这般,我和翔成被人敬酒无数,各自也喝了不少。我没怎么看清翔成那边情况,不过他应该比我喝得更多。毕竟这是家宴,大家少了许多顾忌,也敢借醉酒之名跑上来灌皇上了。然而我好歹是个子,他们不怎意思太过敬酒。
家宴接近尾声的时候,太后一句“都退了吧”,所有人全都离座跪安,一一或扶或搀地踉跄着出了殿门。
保成优雅地行过礼,笑嘻嘻地说道:“我也先行告退了。母后、皇兄,新年万安。皇嫂,您自求多福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悄悄地低声说出的,我怒瞪他一眼,接着忧愁起来。
因为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翔成,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征兆是……他自从下面一干人走后,就趴在我身上不停的揉着脑袋,无论小喜、小忧、小德子、小福子等人怎么拉都拉不开了。
这可……怎么办?
——我还和他吵架冷战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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