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娘见我进屋,连忙从上起身,抱着如意到我身前。
如意一向很乖巧,从不哭闹。他没满月之前,每次我看他的时候,他不是在睡梦中流着口水,就是在抱着手指吮着玩儿。芊娘也说如意是个难得一见的乖孩子,由她带大的弟弟们没有一个能像他这般安静的。
“他又困了么?”我笑看向眼睛一眯一眯的如意,“真能睡。”
芊娘小声笑道:“没长开的孩子都这般能睡的,等小殿下周岁一过,可能想让他多睡都难了呢!”
我笑问她:“以前你的弟弟们也是这样的?可惜我都不曾在意过自家弟的情况。”
芊娘轻轻地托了托如意,说道:“娘娘不是不在意,实在是您弟几人的年龄相差有些小了,所以不像奴婢这般了解得清楚。奴婢十四岁那年,最小的才刚刚出生呢!”
我微笑着默认了芊娘的话,见如意老实又满足地窝在她怀里,终是忍不住好奇地抱过了他,空出手来,戳了戳那胖嘟嘟的脸蛋。
“……唔……”如意嘴巴冒出了个小泡泡,把头往里挪了挪,继续迷糊。
我失笑。
不料如意忽然被外面不知哪里来的动静惊醒了,嘴巴一瘪,眼看着两泡泪裹在溜圆的眼睛里就要掉下来。我忙不迭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很管用。
“娘娘,您下手太重了,您该……”面朝着我的芊娘话还没说完,忽然惊呼起来,“陛下!”
我手一抖,差点没松开如意。回头时,却见站在那里看着我笑的不是翔成又是谁?他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嵌了细毛领的外袍。小德子在他身后恭立着。小福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同小德子一处站着,挤眉弄眼的好像想对我说什么。
手上还抱着如意,如意还卷着嘴巴哭了起来,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我要行礼吗?
翔成随意地对芊娘说了句“起来吧”,就走到我身边,托了我的手臂,制止了我准备半蹲下去的动作。
如意的哭声立即小了很多——他是个有些怕生的孩子,偏巧我们皇帝陛下没怎么抱过“自家”的娃娃。如意对翔成的出现感到有些小小的疑惑,只见他瞪着溜溜圆的眼睛,小声抽噎着看向翔成。
我一时起,朝翔成靠近了几步,笑道:“要不要抱抱?”
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了。翔成一直都不喜欢如意,也甚少听他提起过这个孩子。想必是觉得这是他的耻辱却又无法发作,所以只能愉淡如意这个方式无形地散发自己的怒气。
正当我讪讪地缩回手,想着该怎么挽回的时候,翔成居然和颜悦地拍了拍如意的小脑袋,不怎么在意似的问我:“你喜欢孩子?”
我被他温耗态度弄懵了,喃喃道:“也不是……就是有个孩子觉得挺新鲜……”
“……这样。”翔成挨得很近,他看了我一眼,又淡淡地低头逗着如意,“待过了年,我便封原成为王,让他出宫去罢……以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只要他能安分——总之你没事就好。”
我听得一头雾水:他说要封原成为王,这个是错不了的。原成二十岁了,再住在宫里委实说不过去,兼之又悠华这件事情的发生,翔成急着把他赶出宫也在情理之中。可以前的事又是什么事?怎么还干系到我了呢?
想了半天,我都没有想清楚他的意思,只得放下疑问,专心抱着如意。这么小的孩子还在我手上,我总不能因为想事情太过而把他摔了。
翔成撤开了手,又说:“关于那个宫……还是赐给原成了吧!我看这事也不一定就是谁先如何如何的,不要平白的给人留下话柄。若是就这么把她撵出宫去,少不得又有人说你调教不严。到时候你又少不得要自责了。”
我没料到他这么有心,一时被他的话感动了一小下。
从偏殿出来,却见外面又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由于刚才我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雪,换了朝服没多久就因着云华的事赶到了这里,所以我一身便服,而且也没带着件披风大氅之类能御寒的衣服,脚下甚至还蹬着一双平时穿得最随意的软底鞋。
看看那飘飘洒洒的雪,我微微一跺脚,心想着幸好主殿距这里也不远,用不多大会儿就能回去烤火盆。
翔成对小德子说:“刚才带来的披风在哪里呢?”
我甚是嫉妒地看着小德子从后面的宫手上接过那件瞧着就很厚实很暖耗青黑披风。唉,为什么当皇帝的总是这命,到了哪里都冷不着也热不着呢?
翔成不动,我不能先走。我迎风站在殿外的走廊里挨着冻,在他后面眼红地盯着那件披风,心里想着穿到自己身上该会多么舒服……
嗳?
光线一黑,肩膀一重——这件披风还真跑到我身上了?我呆呆地看着翔成放大在我面前的脸,他的呼吸都快喷到我脖子里了。
“好了。”翔成的手在我下巴下面转了几转,满意地放开了我。
我还在想着他要穿什门能抵挡风雪,小德子就又抖开了一件同样颜的披风,为他披上。然后翔成牵了我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我跟在他后面,慢慢地走着。还没出了偏殿的院门,翔成忽然把我抱起来。我惊讶地“啊”了声,只听他说:“外面雪已经过了脚了,你的鞋子不适合踩雪,会冻坏脚的。”
我侧脸,发现小德子和小福子两人都默默地低着头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
我只觉得脸上又像早朝结束时那般火辣辣的难受了……
一路走回去,我不止一次在心底暗自庆幸着这只是在景泰殿,要不然还不知会被宫里多少人看到“皇上抱皇后”这一惊煞世人的情景。
好不容易到了主殿屋里,翔成放下了我。我松口气,招来一个小宫帮我褪下这件有些刺眼的披风。虽然那颜不错,可是……两人穿一样的衣服,总感觉不舒服。
小德子将两件披风收拾好,依然交给了跟在身边的宫。翔成挥手,屋里的人就全都退到殿外候着去了。
屋里就只有我与翔成两人。
我浑身不自在,忙着倒腾那堆已经不知看过几遍的书,想从中找出一本能应急的——我现在是恨不得马上就能远远地躲到角落里去看书。
“婧。”翔成跟在我身后,“你在找什么?”
我颓然放开手里翻着的东西,叹气转头,说道:“没什么。你今天不看折子么?这才不到中午用膳时刻,怎么这么早窘我这里来了?”
翔成笑着从衣袖里掏出几本折子,说道:“外面快要下雪,想到先前吩咐他们做好的雪披还一直没给你,所以带了东西到了你这里。”
我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殿里有些暗,要不要我去点上灯?”
“不用。今天也不知怎的,上折子的人少了许多,只有这些。”他将拿出的折子放在桌子上,摊开了其中一本。
我眼尖地看到了小台的字迹,想着可能是他说得那个关于商号名单的折子,于是拿了过来,翻开。里面几排地名,又有几排商号名称——被我猜中,真是他搜集来的。可是这其中,并没有凌家。
我噗地一笑:原来小台的魅力不过如此!合着人家孩子还喜欢他呢,都不愿意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一起叛变。这个凌家……真不一般,头脑意外的好啊!
“婧笑什么呢?说出来听听?”翔成打断了我的思绪,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收了折子,将越刍凌家的事情说了说,却有意没提当时与我同去的是容可。翔成听了之后,也笑道:“这个启石,倒是挺能讨子欢心嘛!”
难得能心平气贺与翔成共同说闲话,我也没计较他的话里是不是有话,笑着回答:“确实呢!原本在家的时候,母亲一直担心他的子不好,以后没人愿意嫁给他。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真是多余。”
“启石么……他过了年就十九了吧?”翔成又笑了笑,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问我。
我没怎么往心里去,回答说:“没错。他比我小两岁,过年周岁十九。”
“我看他也到了适婚年龄了,要不我……”
他想如何?
我起身一拜,匆匆截下了他的话头:“陛下,舍弟年龄还小,格倔强,兼之母亲有命,实在不是公主的佳婿,还望陛下明察!”
翔成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开,就那么凝在了眼角。他缓缓地问:“你……这又是从哪说起的?”
我愣住,迷惑地看着他。他不是想为小台和安和指婚?
“难道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不明事理的人?”翔成叹气,“唉,你总是懂得如何在我开始窃喜的时候适时浇我一盆冷水。”
我还是看着他。
“刚才,我以为你已经敞开心扉,愿意和我说些从来都没人对我说的家常琐事……没想到你的心里还是戒备着我啊!”
“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是怎么就忽然戒备了的,也许是我一直没放开过对皇室的戒备?可我真的是很难放开。因为……没有哪个皇室人会这说话,他们在说每句话前都可能会婴谋,一定要谨慎对待——这是父亲大人手把手教给我的生存法则之一。
“你呀……”翔成也许是看我满脸的疑惑,舒了口气笑了笑,“算了,反正我不指望这么快就能让你放下心防。刚才我的话,你颈是什么都没听到过吧!好了,你忙你的去,我要看折子咯!”
这回我懂了。
我额角抽了抽:这个人,何其狡猾!明明什么都说了,我也什么都听到了,他反而要说让我“颈什么都没听到过”?
午饭翔成是在景泰殿用的。
饭后,外面的雪不但没小,反而还越发的大了。漫天都是白的雪,打着旋儿飘落,风也不小,呼呼地吹得窗户纸直发响。
我让几个宫在殿中央架起了一个大火盆,自己坐在离火盆最近的地方烤手。
冬天真难过。轰。
翔成又把午饭前就看过了的折子再次拿了出来,皱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一会儿,他问我:“婧,容可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想了想,还是回答:“也没什么看法。”
翔成鼓励我道:“没关系,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我拨拉拨拉火盆里的小木炭,沉默了一下,“其实,阿可……容大人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很多。但是家父一直对容家的罪名有怀疑,也做过一定调查——家父虽然与容离容大人关系不错,可从阑把私人关系牵扯进公事。所以,既然家父能说这是有问题的一桩案子,那就不会掺杂了私人情岗里面。也就是说,家父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只是这个根据,也许不能用,或者是不能说……”
翔成听了,点头:“我是知道苏太傅的本事的。皇父以前说过,苏太傅当年在刑部的时候,没有解决不了的案子。既然连苏太傅都置疑了却无法处理,那么,仅凭陈老侍郎和启石……”
我诧异道:“还有阿可呢!他尽得家父真传,早先家竿夸奖过很多次,说他是……”
后知后觉地瞄到了翔成的脸,我识相地住了嘴。
“婧,我想我有件事情是需要让你知道的。”翔成挪开了位子,慢慢靠近了我,“天底下每一个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在自己面前大肆夸奖另外一个男人。朕也不例外。”
说完,他一手扶了我的后脑勺,一手擒了我的肩膀,咬上了我的嘴巴,来回地舔着。
挣扎未果,我忿忿地想着:他是属狗的吗?!就算是,我也不是肉骨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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