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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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容可,拜见吾皇。”

    容可进退得当,脸上很平静,即使面对着四方打量的目光,他也没有惊慌失措,依然淡定自若。他被叫起之后抬头,正好与我视线相撞。似乎有些震惊,但他很快就自然地别开了眼睛,看着脚下的地面。

    翔成一手指搭在膝盖上轻轻点着,问道:“你就是社王辅政容可?”

    容可俯身再行一礼,答道:“正是。”

    翔成眼角好似又扫了我一眼,说道:“呈上信来让朕看看。”

    容可自袖中哗啦啦掏出一叠纸来,小德子上前将他拿出的信接过,传送给翔成。翔成打开粗略地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是藩王封地之印,各位大人们不妨也传看一番。”

    小德子又将信件捧着,递到了下面。

    台下一片议论纷纷,几张纸被传得到处都是。每个人都不放过看上一眼的机会,以至争相传递,人手一份。

    “果然是藩王们的手笔啊……”于是惋惜的叹气声此起彼伏。

    最后,翔成没甚表情地为这件事下了结论:“诚如列位所见。吾弟社王保成虽一时为奸人所惑而起兵谋反,但好在迷途知返,冒死传出叛军,并周旋其中,将所有叛军引入我方圈套,以功补过——铅大于过。另,其领兵才能大家在此次叛变中亦有体会。因此朕有意赐社王保成府衙一座,封御卫将军一职,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我面带微笑,心中却对他的说法颇为不屑:真是皇室作风,为了面子不要里子。聪明人都能看出保成在这次的叛变中起到了什么作用,明明是一开始颈了叛军中的“害群之马”,竟然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不知道底下的大臣们是否和我抱有同样的观点。但即使他们有异议,也不敢乱说的吧?新皇登基不到三个月就整出了这么多的样,想来他们都有些自顾不暇了。更何况此削藩之举,也算是除掉了王朝内百年以来的大弊端,保成也的确功不可没。

    如我所料,没人提出反对意见,都唯唯称是。顾其志甚至还欣慰无比地俯身拜倒道:“社王殿下英勇非常,我等钦佩不已,陛下决策实乃我朝之幸!”

    接着被他提醒的大臣们一个个的都拜倒在地,异口同声地称赞翔成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我不知该笑还是该恼:这些老油子!那个所谓的“御卫将军”不过是个虚衔罢了,也能被他们说得这般神乎其神。

    然而眼角瞟到容可脸一整,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般的有了动作。我的心忽地一提:难道他真的是想……

    “臣还有一事要奏。”容可自怀中取出一个折子,“陛下,当年容家灭门一案有待再次详细调查,臣请翻案!”

    瞬间,满朝文武安静下来,大殿里鸦雀无声。

    我揪紧了衣袖,微咬着嘴,眼看看翔成。翔成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命小德子接了容可的折子,打开随便瞄了几眼,问道:“你可知翻案不成,下场如何吗?”

    容可俯身道:“臣愿一死相抵。”

    我心酸得很,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从我坐着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翔成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只见他点了点头,环视一圈,问着台下的大臣们:“刑部各位,有谁愿意领下这个案子?”

    刑部那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无人上前。沉默了半天后,终于有一个年老的大臣颤巍巍地挪出列,叩下,用同样颤巍巍的声音说道:“陛下,老臣愿领此案。”

    这位是……刑部陈老侍郎?

    记忆中他似乎曾经给保成容可他们当过一段时间的先生,教导他们关于贱之法的一些事情。当时容可好像还说,这位老大人难得的正直,而这正直却也是他无法登上尚书一位的最大障碍。

    我抿嘴看向这位老大臣。如果我没记错,他今年也该七十多岁了,却还能坚持守候在这片充满着勾心斗角的土地上。我不知是什么信念支持着这样一位终不得志的老人,拼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同比他小了不止四旬的容可跪在了一起。

    翔成起身,我跟着也站了起来。他走下台,亲自扶起了老大臣,和蔼道:“陈老侍郎,辛苦您了。可是容家一案,您老……”

    陈侍郎老泪纵横:“臣还能在有生之年为陛下做事,是臣的荣幸呀!臣历经了三代天子,臣……不怕。请陛下放心!”

    温零零地站在台上,望向这君臣二人,忽然间觉得原来朝中还是有温情的。

    翔成感慨万千地放开了扶着陈老侍郎的手,叹道:“老先生一定要保重,翻案一事……若非万不得已……”

    一边站在父亲大人身边的小台居然一步跨出,跪到,目不斜视地说道:“臣愿协助陈侍郎查办此案!请陛下恩准!”

    我一喘:小台这又是怎么个说法?他不是刑部中人啊!

    于是我连忙看向父亲大人,却愕然发现他什么都没有表示,依旧稳稳地躬身站在原处,连头都没转一下。

    翔成大约也没想到小台会跑出来凑热闹,一时愣了愣,好在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道:“朕正想着该为老侍郎找个帮手,苏大人却是来得正合朕意。”

    小台面无表情地叩拜:“谢陛下恩典。”

    翔成重新走回台上,也没再次坐下,我只得跟着他一处站着。他说:“今日之事,各位看得清楚。朕该说的也都已经说了。时值腊月,这年也该办一办了,朕不久之后将会封笔封玺,若有要务须得及时上禀。”

    台下同声称是。

    翔成转身,咧嘴一笑,向着我伸出了手。我心道不好,却无处可逃,结果被他擒住。他执了我的手,笑着又说:“还有,关于封的事情,朕想再次强调一遍:朕有皇后一人足矣,不消其他子进宫。大人们家中也多有儿,难道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儿嫁进宫来虚度青吗?”

    大殿里静默着。我感觉我的脸现在像是那回被小兰骗着吃下了红尖椒后的舌头,火辣辣火辣辣的……

    回到景泰殿,我脸上的火辣已经下去了不少。幸而大放厥词的翔成半路就须转道暖阁,放了我一人回来。否则我的尴尬恐怕就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散的了。

    小忧边为我换下朝服,边笑嘻嘻地说道:“听小喜说了呢,陛下在朝堂上驳回了所有封的折子,娘娘这回可是大大风光了一番。恭喜娘娘呀!”

    我只觉得刚褪掉的火辣辣之纲次涌上来,不恼怒道:“你什么时候也跟小喜一般多嘴多舌了?”

    小忧轻笑:“我们这不也是为了您的地位着想么?好了娘娘,不要害羞。”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就真的生气了:“尚忧!你……算了,我不与你说,你且把这身朝服拿去放好——还有,你一天之内不许出现在我眼前。”

    “是是是,我的娘娘!”小忧抿着嘴儿,抱起朝服便退了出去。

    我坐了半天,实在撑不过去,只得出了内屋,推开虚掩着的殿门,唤道:“小喜,小喜?”

    小福子一溜烟地跑过来,站在门外回道:“回娘娘的话,莫喜姑姑一早儿就去了太后娘娘那里送贺礼了。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可需奴才去叫尚忧姑姑?”

    我小小矛盾了一下,强扯过一个话题:“嗯……不用了。你可知最近如意怎么样了呢?”

    小福子停顿了好久才说:“如意殿下一直都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说,不要藏着掖着。”没想到我随便问了一句还真给问出了问题来。撩起裙裾出了殿门,一路往偏殿走去,心里直觉有些不对劲。

    小福子小跑跟上我的步子,好像有些想要挡住我去向的样子:“娘娘,您从早上到现在还没用膳,要不您先……”

    我脚下不停,边走边沉声警告小福子:“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有你好看的。说吧,你们究竟隐瞒着我什么了?”

    “没有……”小福子语气里有些动摇。

    “真的没有?”我冷冷瞥了他一眼。

    “……被尚忧姑姑派到偏殿的云华……据说和三皇子……”小福子点到为止,哈腰退到我身后,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总之,娘娘您去看了就能明白了。”

    我冷笑道:“据说?和三皇子?还在我的景泰殿偏殿里?小福子,几个月不见,你胆子肥了不少,让我猜?我猜……咱们的云华该不会是攀上高枝儿了吧?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为什么发生在这里?”

    这个云华,让我说她什呢?身处深宫,不懂得自保也就罢了,好歹也有我能帮衬着她——看在小台的面子上,看在她曾经是为我守嫁妆的丫头的份上。可她还是改不掉喜欢攀爬高枝的习惯么?竟然这次又瞄准了三皇子?我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小福子掏出他那方时常恿汗的帕子,使劲地往脸上一抹,答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应该就是前不久……禀报过了尚忧姑姑,姑姑说这事儿不好管,最好能等着娘娘来了亲自发落……”

    我哼道:“哦?等我回来了亲自发落?很好,那我们这就去看看那个想当王的云华姑娘吧。”

    我想着,她大概本来是要勾搭翔成的,只是她又怎么在我的宫里与那个没点儿担待的老三原成看对眼了呢……

    偏殿距主殿不远,没走一盏茶时间便进了偏殿的院子,正巧云华就在院里扫着地。

    “咳嗯!”

    小福子拽着嗓子大声咳了咳,把个魂不守舍的云华吓得扔下笤帚就跪下了:“奴婢云华见过皇后娘娘!”

    我哼了声,也没理她,径直进了殿,就听小福子在后面说:“云华,还不快跟上!”

    殿里,约莫着已经有机灵的小宫见我往偏殿而来就先通报了芊娘。我刚一进去,芊娘就抱着如意从里屋迎了出来。

    她要行礼,被我拉住:“不必了。如意还多亏有你照顾,这大冷的天,你也不要在外面待着了,等我处理完琐事,再进去看看这孩子。”

    芊娘千恩万谢地退了回去,没看云华一眼。我坐在上位,几个小宫分成两排,立在殿里。小福子几步窜到我身侧,从上了茶水的宫手上接过盘子,弓腰私我面前。

    云华约是没见过这等阵仗,腿上一软就又跪倒了:“娘娘,奴婢该死!”

    我拎起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又放下,慢悠悠地问她:“你怎么又该死了啊?我不是很明白。来,告诉我,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呢?要是说得好,我会考虑放你一马,要是说得不好……”

    云华趴在地上,磕头连连:“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到底该死什么呢?”我早已在路上就散去了乍一听说丑事的怒气,缓和了心境,决定要这么慢悠悠地耗着。

    “……奴婢……不该……不该……”

    我心中默默叹气。想当初她在我家的时候就已经瞄准了小台,却没有成功,反而被派遣进了宫,当了个难见龙颜的洒扫宫。依她外表柔弱实则要强的子,恐怕也是忿恨难平的了。她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云华,当初我带你进宫的时候,你保证过什么,你还记荡?”我不再看她,“敢做得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本事。我想,你这么快就认了自己该死,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我逮住?”

    云华俯在地上,面朝下,我炕见她的表情。

    “那么,后宫子像你这般的,都是什么下场,你可清楚了?”我摇头再摇头,“是不是原成对你说过什么?他对你发了什么誓,嗯?你有没有想过,他贵为先皇皇子,当朝皇弟,能是你一个小小宫就能攀爬得上的吗?”

    云华不语,只抬头,无声地落着泪。

    我看着这个还算是少的子,强迫自己不要心软:“云华,出宫吧,这里不需要你了。你也无需怨恨——原成马上就会封王,在外建起自己的王府,你若是命好,尚且能在他府上谋得小名号,若是命不好……我也不想再追究你与原成是怎么在这里发生了那种苟且之事,你走吧。”

    云华呜咽着想要扑过来,却被眼明手快的小福子一把扯住:“你们是干什么的?还不快把她拉下去?!”

    一边的宫们连忙上前架着云华,把她带走了。

    我呼出一口气,对小福子说:“先找个人去告知三皇子一声——记得要隐晦些。如果他承认了,就罢了;如果他不承认……也没关系。”

    小福子道了声是,就小跑着出了殿门。

    我缓了缓一直憋着的气儿,慢慢地走进里屋去看如意了。

    这个皇宫,永远都有不能解开的谜,有时候装傻也是蛮好的一件事情。

    譬如说,云华的身份到底是不是本来就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原成好好的为什么跑到我的宫里来、并且还与云华看对眼了的。

    当然还有,就是——如意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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