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往越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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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被颠簸折腾醒的。

    睁眼,却先看见了保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听到的是他懒洋洋的声音:“皇嫂,您可醒了呀。要是再不醒,小弟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惊诧,开始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看望太后、正逢已被晋升为张太的前容嫔娘娘、我与她一同告退、从太后的清泰殿出来、走到了御园……

    然后我就……没意识了?

    思及此,我怒斥保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私闯内廷袭击皇后!”

    保成一手扶额,且笑且道:“皇嫂还真是,永远都抓不住重点啊!为什没问我现在要把你带到哪里去呢?为什没问我是怎么从戒备森严的驿馆里逃出来的呢?”

    我轻嗤一声,说道:“问了这些你也不会回答。我倒是想问问你,看你这是费了好大的劲才逃出了驿馆吧?那为什么又跑到内廷去了?找死去吗?嗬,还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迷晕我。难道是想把我当成人质与皇上谈判吗?你未免也太低估皇上削藩的决心了。”

    保成神秘地摇摇手指:“我承认皇嫂很聪明,但这回你猜的都不对哦!我嘛……只是受人之托,特来把一个人请走的。”

    此时,我身边传来温婉的声:“梧桐,不好意思,保成本来只是要把我带走的。可我一想到你是……所以就要求保成将你一起带出宫了。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这个老太婆多事吧。”

    我探头,这才发现被保成挡住的右边车位上,还坐着一位丽人——张太。

    “张太?!您这又是……”我心惊不已,然敢表露。

    张太摇头,说道:“不要再叫我张太了,那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我已逃出那个吃人的宫廷,你以后喊我容婶就好。”

    于是我更头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我需要好好想想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没有了我与保成的声音,车厢里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虽然半镂的车窗被封得死死的,可车里的光线还不错,加上比较新鲜的空气……能感觉出现在应该是早晨。那么,我就可以肯定,昨天傍晚到今天早上的这段时间,我是处于昏迷状态中的。

    如果保成急于离开京城返回封地,那应该是从昨天一逃出宫就坐上马车匆匆离去了。经过一个晚上的路程,现在大约刚出京城范围没多久。但也不排除他在京城躲了一晚,然后再走。如果是这样,现在则应该还在京城郊外地区。

    不知宫里是少了个皇后比较混乱还是少了个太比较耸动。不过,皇后和太同时失踪,才是惊天疑案吧。

    最起码我有一点可以明确:保成暂时还不会要我的命,当然也不会让我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我稍微安了安心。

    走了有一天时间,保成下车投宿。

    行路期间,我们所有人都是躲在路边的树林里处理个人问题的。至于饮水之类,则直接在马车上解决。

    经过保成的安排,我和容婶住在一间屋,他与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像是侍卫的男人住在一间。我们的晚饭由车夫端到了屋里——保成不许我和容婶露面,我想可能是怕惹阑必要的麻烦,譬如……来自京城的搜查。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保成的意图,却能想象得到,他既然选择逃出驿馆,就必定是要与皇上作对了。

    我食不知味,心里一直计算着保成会带头造反的可能有多大。以前,保成虽然与我合不来,却还算个明是非的人,而且态度本来是倾向于削藩的,说起藩王总一脸不自觉的厌恶之情……权力真能使人变化啊!

    唉,母亲大人要是知道了我的失踪,该多么惊慌!们也会担惊受怕的。就是不知父亲大人会做何感想。

    原来皇宫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皇嫂,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老实的人质。”第二日的路上,保成漫不经心地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说道。

    我反唇相讥:“皇弟,你活了二十年,总共劫持过几个人质?”

    保成愣了愣,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道:“也是,这还算头一遭。不过皇嫂你也没有反抗,真是会让人起疑啊。我想你是不是早婴谋,准备要离开皇宫——而可怜的我则正好傻乎乎地当了老好人,给了你这个机会。”

    我冷嘲道:“那也不是你给我的机会。”

    容婶笑道:“确实,这便都是我的错了。你们两个呀,怎么一见面就要吵呢?以前听阿可说你们不合,我还不很信,这么看来,还是真的呢!”

    我默然。从很久之前,只要一提到容可,我就无话可说。

    保成哼道:“他?每次都指责我,说是我的不叮真是的,明明是这个人无理取闹。”

    我忍不住呛声:“什么叫我‘无理取闹’?你才是没理争三分吧?有没有搞错啊,你看你一个大男人,总是插在我和阿可之间,像话吗?”

    保成瞪眼:“阿可是我的伴读,我们同进同出有错吗?”

    眼看争吵要偏往诡异的方向,我忽然想起容可的母亲就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吵架,赶紧示意保成收声。

    却忘了保成和我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默契可言,仍然抱怨不休:“苏梧桐我告诉你,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因为我们大家都没想到就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被皇父看中要当儿媳。可你为什么要骗阿可?你让阿可有了希望,又……”

    还说?还说?!

    情急之下,我抓起一个什么东西就塞进了保成的嘴巴里——呃,好像是块抹布……那个恿车窗的破抹布。

    “你这个人!”保成愤怒了,大怒了,狂怒了……

    我心知这次是我有错,不该意气用事和他争吵,只好憋着气儿示弱:“行了行了,颈是我错了,好吧?”

    “本来就是你错了,什么叫‘颈是’你错了?”保成绝对不会在嘴巴上吃亏,这点我早有体会,所以要想清静,就只能忍气吞声,让他自生自灭去。

    保成忿恨地盯着我,捞出水壶洗手冲嘴。

    我叹气道:“唉……保成,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敌视彼此的?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何不心平气贺坐下烂好说话呢?”

    保成放下水壶,说道:“没可能。我们之间就像启石永远炕顺眼阿可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好的。”

    啊?

    我呆了半晌才消化掉他说的话:“小台和容可?他们怎么会见面的?”

    容可死的时候,小台还不到十三岁,当时是由父亲大人在家教导的。后来保成没了伴读,才将小台招进宫中充当容可的替补。而且平时我多是溜出家门,在外与容可见面,小台应该不知道的。那怎么算这个时间,小台都不应该见过容可才对啊!

    除非……容可没死!

    保成嘿嘿笑着,说:“反正不是在梦里见的。”

    我深吸一口气,秘拎起保成的衣领:“告诉我!”

    一双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肩,容婶柔耗话语通过耳朵清晰地传进我的心中:“梧桐,阿可没死,一直都没死。”

    ……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便在容婶详细的解释与保成不时的插嘴中过去了。

    我这才得知了那些被他们尘封了五年的真相——而这个“他们”里,竟然还包括了我的父亲大人,苏清。

    五年前,容家不知何故,一夕之间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而且铁证如山,连父亲大人都查不清其中的关节所在。但父亲大人唯一可知的是,自己的好友容离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他想方设法地要营救容家人——最终未果。

    此时,保成找到了父亲大人,说他可以在太子的协助下在临刑前将容可救出。然而其他人,他们兄弟爱莫能助。毕竟他们的对手是自己的皇父、一言九鼎的皇上,谁都没那个能耐改变或者是反抗皇帝的命令,恐怕连皇帝陛下自己都不行。

    父亲大人同意了他的要求,冒着满门抄斩的大罪将容可悄悄带回家中藏了起来。直到我出嫁前,容可都住在连着我们家后院的一个没人知道的黑屋子里。

    我进宫后,不知怎的,容可的事情被有心人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随后保成才会这么快自请封地,他的目的就是要远远地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为了保护容可、并让小台从可能会再次出现在苏家的指婚中抽身,保成带着前后两个伴读好友,到了越刍。

    听完长长的叙述后,我轻叹:“保成,你人品真不行——看吧,凡是与你有关的人都要倒霉。”

    保成没有回嘴,只说:“苏梧桐,你知道吗,他只能在晚上出来活动。每次我晚上去找他的时候,他都在你的院外站着。我看了心里有多难受你能明白吗?”

    我再也轻松不起来。眼泪无声地落下,溅在衣服上,融进心坎里。

    此时我实在不能自欺欺人地说自己从没有喜欢过容可了。因为我一直以来的埋怨,根本就是不成立的。他没有放弃过我们的感情,可我却放弃了对他的信任。

    我终于明白了保成对我更甚的敌意出自于哪里了——就是出自于我对容可的误会。

    容婶也跟着叹气,说道:“这也怨不得谁。无非是老天不公,才让我们容家遭受如此大劫。唉,好在阿可这个孩子住在了你们家,没受到什么委屈啊!”

    容婶无心的话让我更加无地自容了。

    保成偏要在我的伤口上再撒把盐:“当初,阿可家里刚一出事的时候,你们不是说好了什么都不顾就私奔吗?但是你的回报呢?是你及笄礼上皇父御赐你的字!凤凰——多可笑啊!”

    我记得,当时我和容可大吵了一场。他说问意骗取他的感情……

    “他拉着我在外面醉了一宿都没有回去!他怕一时的冲动会毁了你的前途,他怕你日后过得不顺心了会后悔,才谎称放弃了你!而后,哪怕你误会了,他还是要求我动用一切力量保护你!苏梧桐,你给我好好想想,你到底是怎么对待阿可的?!”

    容婶揽住了我。我听见她对保成说:“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我也是罪人啊……味且了这些年……活着的我们,为何还要再去回想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呢?”

    我在容婶的怀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耳朵。现在的我,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全天下的人,尤其是容可……也许还有翔成。

    此时此刻,我不想向任何人抱怨了。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大人对我的隐瞒,于我也没有了意义,因为我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我,更为了我们的家人。而容婶与保成把我从宫中带出,在我也没有了意见,因为我知道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我,更为了他们的家人。

    只盼能早日见到容可,对他说声抱歉——虽然伤害已经造成,无论什么道歉都是多余的,但我还是要说。

    ——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一路上我们也经历过了众多的盘查,但都在我的默默无言下顺利地通过了。我需要见到容可,所以我不会说出我就是宫里失踪了的皇后。

    保成也十分老到,一路也没有被人发现他是逃走了的几个藩王之一。

    看着保成日渐成熟的处世方式,我情愿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与翔成一向感情甚好,理论上讲是不会起反心的……吧?

    马车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越刍。

    保成似乎是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就不用担心,招摇过市地驾着马车直往城中奔去。我看他也不是很在意,便开了车窗,想看看传说中的越刍是个什么样子。

    繁华。我想我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越刍。

    这却加重了我的顾虑:如果保成要反,繁华的越刍绝对是个优良的后盾啊……

    “下车吧!”不知何时换到了驾车位置上的保成掀开车帘,对车里的我和容婶说道。

    我扶着容婶,下了车,眼前是一座气派的宅院,大门已开,里面传来的是许净听到过的熟悉的温润声音:“你们回来了?”

    接着是另一个像是小猫炸了毛似的声音:“这话不该由你说,病秧子!”话音未落,这人就跃至门外。

    我定睛一看——

    哈?能发出这种不淡定的声音的人……怎么会是小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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