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光英停下脚步,问道:“你是什么人?”
魏郊哼了一声:“专坏你好事的人!”说罢理也不理他,只急切地望向方振眉,一迭声道:“方大哥!你知道他是金国太子,怎么能放他走?他这次来长安就是为了清剿汁武林,好为金兵又一次南下除去后顾之忧!眼下试剑山庄与长笑帮两败俱伤,开封的长风镖局也被千手王的人困住。我爹爹说,弑君篡位的完颜亮已经将朝中异己清除干净,大军恐怕不日就要南下了!我们抓了金国太子,到时候好逼他们退兵!”
方振眉自魏郊出现,就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一大丛茅草反复端详,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这里也不变了脸:“魏兄弟,此话当真?令尊是……?”
魏郊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之前因为要跟着完颜光英,没来得及向方大哥表明身份,是我的不是。我爹爹是山阳魏胜。他老是说我不成器,我偏不服气。这次我跟着完颜光英来长安,就是为了打探金狗的消息,咱们抓了金太子,就是立了大功,看我爹还不对挝目相看!”
唐月亮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自己在唐门的上看到过此人的名字。魏胜家乡在靖康之难后沦陷,他对金兵恨之入骨,发誓要为乡亲们报仇。后来赵构担心自己失去帝位,在抗金形势大好时与金人议和,葬送了收赣山的良机。魏胜心有不甘,宋金议和之后集结了一些人隐匿在山阳,经常乔装成盐贩,匠人,渡过挥,到涟水、海州、沂州等地去刺探金情。
完颜光英冷冷插口道:“在长安这几日,你一直跟着我?”
魏郊得意道:“没想到吧?嘿嘿,我虽没有武功,从小抓野兔练出来的追踪术可不含糊,你武功再高,还不是没有发觉。”
完颜光英冷笑一声:“你必是不敢跟得太近,否则我岂能不知。恐怕我到底要做什么,你也未必听得到。这些所谓汁武林人士,根本不成气候,我堂堂金国太子,岂会为了他们亲来长安?”
魏郊愣了愣,不服气地道:“休要狡辩!你这几日尽在长笑帮和试剑山庄附近来回,不是为了这个,还能为了什么?方大哥武功高强,定能擒住你。你怕了不是?”
完颜光英大笑道:“我有要事在身,本不与你们纠缠,真当我怕了方振眉不成?”转身目光灼灼地望着方振眉:“江湖中盛传你师从萧秋水,年纪虽轻,一身武功却出神入化。本太子早有心想要领教领教。看是萧秋水的忘情天书厉害,还是我的轻烟神掌高明?既如此,我们就在此一战罢!”
方振眉沉吟了下,颔首笑道:“也好。若在下侥幸得胜,便请殿下至宋营小住几天。他日贵国主果真出兵,少不得要殿下言间,化干戈为玉帛才好。”
唐月亮不觉得好笑:小方也够狡诈的。明明是想抓人质,居然还能说得好像要请人去喝茶似的。
完颜光英不睦:“废话少说!你赢了,我自然任你处置。若我赢了,你就留下命!”说罢双掌一扬,向方振眉攻来。
方振眉微微一笑,道声“得罪了!”。侧身避过完颜光英双掌,骈指成剑,正回击,突然神一肃,一下滑开数尺,直退到被点了穴的郭傲白身边,左手一翻,拈住射向郭傲白面门的一枚银钉,右掌同时向魏郊一扫,将他推倒在地。另一枚银钉贴着魏郊的耳际险险擦过,没入他身后的树干上。
方振眉见两人无恙,才放缓了神,摇头道:“唐掌门,暗中袭,实非君子所为。”
唐月亮心里苦笑:真是越来越热闹,唐倚风终于来了。
完颜光英已怒喝道:“唐倚风!谁让你插手的!”
唐倚风负手立在不远处林木的阴影之中,摇摇头,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你怎么看到高手,就又忘了正事了?现在到我们之前说好的地方,自然有人告诉你那人的下落。去得晚了找不到人,可不要怨我。”
完颜光英语气有些僵硬:“这次可不是我只顾着比武,是他们非要缠着我不放!”
唐倚风扫了方振眉一眼,整了整衣袖,漫不经心地道:“太子殿下不必忧心,倚风帮你这个忙,算是买一送一,如何?”话音未落,手中已捏了一粒铁丸,用力朝方振眉脚下掼去。
“不好!是霹雳弹!”方振眉一见他手中的东西,立即挟了郭傲白,途中又顺手捞了魏郊,身形如流星一般,带着两人向后急退。
唐月亮吓了一跳,心想唐倚风受了什么刺激?居然用霹雳弹这种同归于尽的狠招?
却听唐倚风轻笑一声:“方少侠这次可猜错了。”说话间那铁丸啪地一声碎裂开来,却没有爆炸,反而漫出一大团浓雾,将众人裹在其中。
连伏在草丛中的唐月亮眼前也什么都炕见了。她只听见耳边掌风呼呼,还加着暗器破空声,接着便被人拎住了衣领,急速向外掠去。才纵开几丈远的距离,就被人迎面拦住。拎着自己这人与来人在浓雾中过了几招,突然问道:“方少侠怎么知道月儿被我藏在此处?”那慵懒中透着几分邪气的声音,正是唐倚风。
方振眉的语气依旧像往常一样清朗柔和:“我原本只是猜测。可你假装助完颜光英脱身,以浓雾遮蔽众人视线,然与他一同退走,反而用暗器逼开我跃入草丛,这时我才确定了。”
唐倚风笑了一声:“佩服佩服。方少侠只凭耳力便能从雾里众人中分辨出我的形迹,果然内力精湛。只是,你竟然放走金国太子来截在下。难道我的月儿比大宋安危还要重要么?啧啧,你师父萧秋水虽也是个情种,到底还是以天下苍生为重。方少侠如此是施为,不知他知道了,是喜是忧呢?”
方振眉朗声道:“我若连心爱的子都保护不了,又谈什么保护天下苍生?没有金太子,我自然会想别的法子来制止这场浩劫。”继而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焦急:“月儿,你怎么样了?”想来是见唐月亮一直不出声,有些担心。
唐月亮听了方振眉与唐倚风的对话,心里一暖,暗道小方终于开了点窍,也不枉自己冒着惹毛唐倚风的危险回来帮他。可是仍然开不了口,努力了半天,也只是喘气声粗了些许。
唐倚风冷哼一声:“月儿,你听了很开心么?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保护自己心爱的子?”
唐月亮只觉得脖子上突然一凉。浓雾渐渐散去,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正抵在唐月亮咽喉处。只听唐倚风柔声道:“月儿,你还认得这把刀么?”
唐月亮当然认得。她和唐倚风闯唐门地牢时,曾借来用过,觉得这把袖刀称手又漂亮,很是喜欢,还想跟唐倚风讨了来。谁知唐倚风连自己的无形丝都愿意给她,却说什没肯把这刀送出,甚至连名字也不肯说给唐月亮知道。后来唐月亮气不过,自己找人打了把差不多的,那日在长笑帮挟持曾丹凤时,还用过一次。
唐倚风微微垂眼,怜爱地看着唐月亮,缓缓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它的名字。这把刀,名唤碎月。”
唐月亮在那水一般温柔的目光下身体开始渐渐发凉:唐倚风现在的样子,并不是说笑,甚至也不是生气或者愤怒。这一刻,他眼中真正有了杀意。
唐月亮觉得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恐惧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长安这些日子,她虽然一直担心自己的行为会惹恼唐倚风,然曾料到两人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在唐门一年多,虽然说是利用,可他也救过唐月亮,更教过她许多保命的本事,有时候甚至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疼宠着她。唐月亮一度以为,他们会像真正的兄那样相互扶持,或者以后还会相亲相爱。即使后来隐隐约约察觉到唐倚风的野心,她也只是觉得两人志向不合,有些黯然而已,却从未想过,他竟会真的想要杀她。
大概正是因为潜意识里有这个倚仗,所以她虽然心里害怕,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方振眉脸有些变了:“唐掌门,月儿是你的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唐倚风寒着脸:“我的亲?哼,我的亲怎么会将我的罩门告诉别人?”
方振眉怔了怔,似有所悟,脸上现出懊悔之:“月儿并没有告诉我。那是我的猜测。当时你挟持了司徒弟,逼司徒庄主自断一臂。我只有赌上一赌,说知道你的罩门在胸口檀中穴,好趁你失神抢回司徒弟。你怎么会以为是月儿告诉我的?”
唐倚风眼神闪了几闪,终又沉郁下来:“你倒是会猜。定是她告诉了你我们闯地牢的情形,不然你怎寐得出。”
方振眉急道:“月儿是与我说了。可她是担忧你的伤势,还问温伯伯能不能医治。你莫要错怪她。”
唐月亮心虚地想:小方撒起谎来也挺溜的。自己当时的意思好像是说唐倚风受了伤,没办法控制母蛊,伤不了自己。不过似乎确实也问了温大叔能不能治唐倚风的伤,记得温约红回答说,他也没有把握。可看唐倚风现在的样子,难不成温大叔一年不见,医术大涨?
唐倚风盯着方振眉看了一会儿,冷冷道:“就算你所言非虚,也难保她以后不会为了你背叛我。哼,唐家的子,个个都是如此。”
方振眉苦笑道:“我倒盼她肯为我如此。只是月儿岂是会为情所惑的子?若有天她当真与你对立,也只会是因为自己的原则。”一面说着,一面低头去看唐月亮,递了个颜。
唐月亮回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我也不爱被人拎着后颈,更何况脖子上还架着把刀,可现在连小指头也动不了一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不过,小方你这次可吹过头了,本姑娘才是最没原则的那个人,既不想救济苍生也不想称霸武林,所以才一直不肯趟这摊浑水。她顺着自己脖子上的碎月刀向上望去,看着唐倚风在月下没有半点表情的脸,心中默道:也从未想过,真的要和你对立,风哥哥。
“哦?是么?想不到方少侠这么了解我。”唐倚风突然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左手的袖刀仍抵在唐月亮脖子上,右手却是一托,将她捞进怀里。
而方振眉也在同一时刻动了身形,出手如电,右手两指疾扣唐倚风脉门,左手已扯住唐月亮的一只袖子。
唐倚风骤然受袭,下意识地松开唐月亮的后衣领,避过方振眉一击,反手回扣,向方振眉腕上抓去。
方振眉然闪不避,硬吃了这一记,趁这个间隙接住了唐月亮下坠的身子。
唐倚风轻易捉住方振眉手腕,不愣了一下,正要发力,却被一股罡气荡开,忍不住赞道:“好内功!”手势一变,向方振眉肩上拍去。左手才离开唐月亮脖子寸许的袖刀却划出一道寒光,直向唐月亮咽喉切去。
这一刀来得迅疾无伦,距离又近,唐月亮只来得及闭上眼睛,立刻听到刀切入肉时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她有些惊讶,因为自己居然还有空想到:这次连小方也救不了自己了。不过还好,好像不是很疼嘛……对了,为什没疼呀?
只听蓬地一声闷响,唐月亮连忙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又被扯回另一个怀抱。唐倚风冷笑道:“方振眉,你也未免忒小看我了。”
方振眉却只是一笑:“你的碎月刀,却也碎不了月了。”他一手抚胸,一手正握着那把袖刀的刀刃。
唐倚风揽着唐月亮,另一只手微一用力,便有几缕鲜血自方振眉掌中沁出,顺着两人的手蜿蜒而下。他冷哼一声:“可你也没能把她夺回去。方振眉,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我倒是无所谓,可郭傲白和你那魏小兄弟可不见得等的了。”
唐月亮这才记起这里还有别人,往周围一望:完颜光英早就趁刚才起雾时跑了。郭傲白和魏郊两人躺在不远处的地上,脸都很难看,魏郊更是口鼻都缓缓渗出血来。
“你该不会以为,刚才那是普通的雾吧?方少侠内功深厚,定不会怕这点小毒,你这两位朋友,就很难说了。”唐倚风执刀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得意地道。
方振眉神未变,眸中然由泄露出几分焦急。唐倚风见状便道:“既然月儿没有出卖我,我自然也不会对她不利。方少侠不如先去看看你那几位朋友吧。”说着眼神突然转利,冷冷道:“月儿被我封了内力,你不肯放手,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毒发。”
方振眉只是抿着唇,用力紧紧抓住那把袖刀,手上溢出更多的血来,渐渐沾湿了雪白的衣袖。过了许久,终于神一颓,放开了手。
唐倚风立即向后急退,同时低头了唐月亮一眼,愉快地道:“你瞧,你的方哥哥当年救不了你,如今,也一样救不了。”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