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亮心道:这才是唐倚风想要的结局吧。长笑帮与试剑山庄,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抬头四顾,司徒弟也不见了踪影,白天霍无用站过的地方如今也空无一人,周围只余下一片诡异的静谧。
难道唐倚风已经放过自己了么?这次还真是窝囊,就算是唐倚风旧伤痊愈功力大涨,这样轻易被袭得手,也很说不过去。是因为太紧张小方,还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对唐倚风没有设防?没道理啊,自己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可是……唐月亮又想到自己之前轻易被他牵住的情形,顿时觉得寒毛倒竖,忙对自己道: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赶紧去试剑山庄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刚要起身,才发觉除了脑袋以外,自己竟然全身都不能动弹了。
果然,那家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唐月亮想要苦笑,张了张口,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试着提了一下真气,内息流转自如,不像是被点了穴。可是,依旧不能动。不知道唐倚风用了什么怪招,唐月亮心中叹息一声,只好认命地趴在茅草丛里。
过了一会儿,唐月亮突然听见右边不远处的草叶簌簌抖动,屏息望去,一个人影顺着山壁潜入草丛中,正透过草间的缝隙朝外面张望。那人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不远处还藏着另外一个人,只全神贯注地望着山谷中间通往试剑山庄的那条路,似在等谁出现。
唐月亮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愣了一下,已瞥见他背上那把长弓。不久前,向自己询问过完颜光英去向的魏郊,可不正是背的这把弓么?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跟着完颜光英来的?此人的身份看来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一个普通猎户,怎么会跟踪金国太子?而且,他身无武功,追踪了完颜光英这么久,却没有被他发现,决不是一般的角。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顺着小虏行而来,那人身法奇快,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前,正是曾白水。他足下不停,直向试剑山庄的方向掠去。眼看就要离开唐月亮视线时,却异变陡生:完颜光英蓦然从前方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魏郊见到那人出现,似乎松了口气,想必是才确认了自己没有跟丢。唐月亮心想,完颜光英武功甚高,魏郊能跟这么久,恐怕也很辛苦,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完颜光英拦住了曾白水,连话也没说,扬手便将那天对唐月亮使过的暗器打了出去。月下,漫天金光分四面疾射而至,兜头向曾白水罩下!
曾白水乍见那人,怔了一怔,暗器已然袭至!
唐月亮有些幸灾乐:这可是她和唐倚风的得意之作,连自己想要躲过,也需费些周折。曾白水失了先机,这次麻烦大了。他若向左闪,势必会被左面的金光钉个正中:若向右避,亦会给右边的金光打个正中;若向后退,后方的暗器立时命中:甚至若向前掠,前方的暗器亦不落空;就算是低身卧避,千百只暗器,亦会往下压至,立时成了千疮万孔!
可曾白水虽然面上有些恼怒,仍旧不慌不忙,只将长袖一卷,漫天暗器,一闪而没,顷刻全皆收入曾白水之大袖中。
唐月亮惊得下巴差点掉了:她虽不信只凭这暗器便能干掉曾白水,却也没料到他化解得如此轻松。那一招,大概就是闻名天下的长笑七击中的第一击“东海水云袖”了吧。果然名不虚传。
完颜光英一击不中,立刻闪入了山侧的草丛中,藏在离唐月亮大约三丈远的另一侧。
曾自水似有些忌惮,并不追击,一垂袖,将收入袖中的暗器甩在地上,发出无数“叮叮叮叮”的声响,蹲下身去,三起三落,犹如兔起鳐落,已沉身至三、四丈外,仁立不动。
唐月亮怕被完颜光英发现,忙放轻了呼吸,却觉得有些好笑。眼下茅草丛中藏了三个人,路边还杵着一个,所有人却都一动不动。
自己是无法动弹;右边的魏郊是唯一一个没有武功的,怕被发觉,不敢动弹;左边的完颜光英大概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藏在草丛中寻找机会,也不敢动弹;而杵在路边的曾白水,恐怕是也觉得方才的暗器十分厉害,担心再被袭,同样也不敢动弹。
冷月无声,一切又回到静寂……
曾白水似乎对试剑山庄的战况很是忧心,却被拦在这里进退不得,渐渐露出一丝焦急的神。又等了一会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打算冒险前行,正举步,忽然看到两道人影,飞窜而至,情状狼狈之至,俨然是屈雷和方中平。
唐月亮有些诧异:试剑山庄内部空虚,援兵应该也已经被逐个击溃,长笑帮显然胜券在握。可唐倚风想要的则是鹬蚌相争,渔翁蝶,自然不能让长笑帮赢得太容易。完颜光英拦住曾白水,应该便是被他借那个交易利用。司徒十二武功高绝,庄内几个结义兄弟也身手不凡。曾白水不至,长笑帮纵然占尽优势,要想获胜,恐怕也要折损大半。可看屈雷和方中平的情形,只怕“试剑山庄”这一役,不仅没有胜,反而是败得惨了。这似乎和唐倚风的初衷不甚相合。
曾白水自然也发觉了这一点,似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怒啸一声。
屈雷沉声道:“卑职该死,望帮主恕罪。我们来到庄前,合力干掉司徒十二的结义兄弟三庄主阴阳黑之后,势如破竹,搏杀守庄的数十人,留下四百余白旗堂下子弟守在庄外,以作呼应:再遣黑旗堂下弟子,去搏杀庄内余孽;我自己和中平、陈堂主、赵堂主及尚旗主,带着红、蓝旗堂下的人,去围攻司徒十二等,先用阴阳黑的尸首。庄内被杀的家丁,及在路上设伏击杀援兵的事,先打击司徒十二的信心,再行狙击……”
曾白水道:“好,这样很好,一切都不是进行正常了吗?怎么又一败涂地?”
屈雷垂首道:“后来……后来,唉,我们千算万算,算漏了一步,二庄主何不乐根本没有出庄训练高手,他和试剑山庄总教头银绝崖,还有郭傲白,一直都守护在司徒老儿的身侧。这倒也不难应付,始料未及的是,方振眉竟然在关键时刻赶到,一上来便制住了我们所有的弓箭手,又擒住了黑白旗两个旗主欧立仁和尚步云,逼他们假称此次进攻试剑山庄的计划告吹,鼓动弟子们逃走……”
曾白水面如铁,“哼”了一声,道:“郭傲白不是被唐倚风抓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试剑山庄?那人说得果然不错……唐倚风……哼!”
方中平嗫嚅地接道:“更没想到的是,我们原定的五方围击司徒十二,陈堂主被银绝崖截住了,赵堂主被郭傲白截住,而我,也被那何不乐截住……”
曾白水神目如电,冷峻地道,“而且,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为他切去一臂是不是?”
方中平低首,结结巴柏道,“是……是……”曾白水转首望向屈雷,问道:“那么你和铁大堂主合战司徒十二,情况又如何?”
屈雷苦着脸道,“开始是我们埋在试剑山庄的暗桩路英风出手,却被那老贼所看破,一出手便受制了。此时唐门掌门突然挟着司徒弟赶到,用两人命逼司徒十二自断一臂。眼看司徒十二被逼无奈正要自戕,方振眉却冷不防冒了出来,只低声说了句什么,唐掌门就脸大变,被他抓住机会又将司徒弟抢走了。”
曾白水皱了皱眉,似是对唐倚风反复无常的行为有些不解,却没有说话。
屈雷接着道:“谁知郭傲白看到方振眉,突然舍了赵堂主就扑过去,用的竟全是拼命的打法。场中顿时大乱,我趁机扑过去,打中司徒十二一拳,但也吃了他一拳,受伤已不轻,铁堂主即上前搏杀,没料到那老头武功也这么高,一出手便毁了铁堂主。我再扑前,只得及再擂他一拳,但又挨了他一掌,自知熬不下去了,若然不退,必丧生‘试剑山庄’之中,只好速退,几次被‘试剑山庄’弟子所困,幸而对手武功不高,才得以杀出重围……”
曾白水“哼”了一声,望向方中平,问:“你呢?”
方中平干咳一声,道:“我……我也是一样,几乎杀不出重围了,幸而神鹰救了我,而它自己也……也出不来了。”
曾白水长髯无风自动,问,“那么陈堂主、赵堂主、尚旗主等呢?”
方中平勉强道:“他们,嗯,看来,陈堂主,赵堂主,是很难冲出来的了,尚步云欧立仁己然叛变,其他的人,只怕……只怕……”
曾白水全身骨头“咯咯”作响,仰望长空,冷冷地道:“好,很好。”顿了顿,又道:“你们可知守在这里堵截援兵的霍无用,哪里去了?”
屈雷和方中平面面相觑,都不敢答话。
曾白水心知霍无用必是凶多吉少,却也不十分心痛,只问道:“可赢兵进庄?”
屈雷回道:“不曾看见。”
曾白水点点头,冷冷道:“替我们阻挡援兵而死,也不枉长笑帮尊他为供奉。司徒十二挨了你那两拳怎样了?”
屈雷摸着胸膛说:“伤的绝对没我那么重,不过也不算轻。嘴角似乎还有血渍。”
曾白水叹道:“现下试剑山庄党羽尽没,司徒十二也已受伤,若我杀将进去,将他手刃于掌下,我们此番也不算全败。可惜方振眉已归‘试剑山庄’,司徒十二必获‘血河神剑’,我们若在此刻攻去,方振眉及司徒十二俱在,我们是讨不了便宜的。”
忽然蹄声骤起,一红衣壮汉飞骑而来,气急败坏,动作慌乱。
曾白水皱眉道:“咦,这是我们的人!”
一个飞身,落在骏马之前,伸手一挽,已把急驰的马扣住,丝毫前进不得:马上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正抽刀,一见原来是曾白水,“咕噜”一声滚下马米,跪拜道:“报告……报告帮主,不好了,有个叫什么我是谁的杀进帮来,帮中弟子……都要挡不住了!”
曾白水长髯根根倒竖而起,厉声问:“他怎么会来?驻守的穆主在哪里?”
那壮汉吓得更不敢抬头,嗫嚅道,“我是谁说霍无用杀了公孙月兰,是帮主指使的,要寻帮主报仇。穆主……他被我是谁拍了一掌,满口是血……便破口大骂,那我是谁不准穆主骂他娘,穆主仍然照骂,那我是谁硬闯,闯了进去,两人照面,没几招便把穆主打得死翘翘了……所以弟子就来……”
曾白水一声怒喝,道,“都是窝囊废,只会来求救!”正要一脚踹出,忽又顿住,喃喃地道,“他的致命伤仍扣在我的乎上,只要他肯与方振眉一战,我就可先司徒十二放手一斗,再来收拾他们。”遂而转身向屈雷,方中平疾道:“我们快回‘长笑帮’去!”
唐月亮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叹息:虽然形势变了几变,长笑帮惨败,但试剑山庄也算是伤亡惨重,终究还是如唐倚风所料,成了两败俱伤之势。只是既然小方在,他这渔翁之利,捞不捞得到手,还很难说。正在想着,就看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试剑山庄的方向急掠而来。
前面那人一身白衫,身形飘逸如流云,施展轻功一虏行,气息却丝毫不乱,正是方振眉。后面那人一身青衣双目赤红,发疯一般直追过来,却是郭傲白。
本来以郭傲白的武功,怎么也追不上练过忘情天书的方振眉。只是方振眉边行边留意路边的动静,似在找寻什么,不免有些耽搁。郭傲白又发了狠拼命猛追,一时竟也甩他不脱。
方振眉闪身又躲过一支郭傲白射来的飞剑,大声道:“郭兄,你冷静些!月儿现在下落不明,我得去寻她。”
“你还敢提她!都怪我识人不清,还帮着你们两人说好话,让司徒庄主误信了你们,将庄内弟子尽数调出,才被长笑帮逐个击破。连我爹爹也……是我害死了爹爹……”郭傲白目眦尽裂,只是一味抢攻。
方振眉叹道:“我若与试剑山庄为敌,又怎会送回血河神剑,还救回司徒弟,你莫要中了唐倚风挑拨离间之计。”
郭傲白惨笑一声:“你与他本就说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他抓人盗剑,你就负责救人护剑。等长笑帮与试剑山庄两败俱伤,你们一正一邪,正好接收两边势力。可惜唐倚风恨你骗得他与他离心,才跟我揭穿了你。那个什么月儿姑娘,其实就是唐门的大唐月亮!”说着又是刷刷连刺几剑。
方振眉苦笑道:“他倒是深谙此道,三句假话掺一句真话,教人不信也难。”凌空一跃避开郭傲白连桓剑:“他故意如此说,正是防我即时回到试剑山庄,会妨碍他的大计。那屈雷趁你我动手,大家心神大乱,才得以袭司徒庄主,你还不明白么?”
郭傲白恨声道:“你休要再言巧语!含鹰堡、涵碧楼、青云镖局的援兵都在半路被伏兵截杀。我爹爹还有欧阳大娘、公孙,呼延世伯……都被霍无用的铁腿踢死,难道不是事实么?”他的剑招愈发凌厉,每一招都干脆利落直击要害,倒是全没了以前的架子,威力大了不少。
方振眉不愿伤了郭傲白,无奈之下只好回身,伸指夹住了他的剑,右手连点了他几个穴位:“得罪了,事情原委容方某以后再与郭兄细说。”又怕将郭傲白一人留在此处不安全,想了想,将他向路旁的茅草丛中推去。刚要动手,草丛中嗖地掠出一个人影,一掌迎头向方振眉劈下!
原来完颜光英藏的地方离方振眉站的那处较近,他怕泄了行踪,索先发制人。
方振眉带着郭傲白斜斜移出数尺,避开了这一击,挑眉笑道:“居然是金太子殿下。不知尊驾屈身于茅草丛中,冲撞了殿下,实在是失礼之至。”
完颜光英冷冷道:“你识得我?”
方振眉将郭傲白放下,微笑道:“西域双鹰的轻烟神掌名贯天下,方某岂能不识?武林中年轻一代,会使此掌法的,只有他们的亲传弟子金沉鹰一人。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金国太子殿下完颜光英。长安与上京相距甚远,不知太子殿下来此,意何为?”
完颜光英冷笑一声:“本来是来抓一个人,顺便诛灭长安的汉人叛逆。谁知我还没动手,你们倒先内讧起来了。汉人果然不成气候。”
方振眉微微皱了皱眉,道:“汉人的事我们汉人自会解决。太子身份尊贵,还是勿要涉入其中,快快请回吧。”
完颜光英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正在这时,一直潜在草丛里的魏郊突然钻了出来,大声道:“方大哥,绝不能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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