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传来地一声笑:“月儿今日好早,可是要出门么?”唐倚风亿门边,也似的眼内波光流转。
唐月亮眼神闪了闪,笑道:“今天想到镇上走走。风哥哥的伤可好了?我前日又查到个方子,改日配好了药,风哥哥且试剩”
这一年内,连当初重伤不治的十七姑也已经好蝶索。与刑堂堂主上演爱恨情仇之余,甚至还能抽出闲暇来,给唐月亮下了两三回毒药,考校了四五次她躲避暗器的轻身功夫。可唐倚风的伤,却一直不见好转。
“月儿费心了。只可惜寻常的方子对我却没什么用。”唐倚风轻轻叹了口气。
唐月亮忙道:“江湖中灵药名医众多,肯定有能医此伤的。咱们留心打听消息,迟早能找到的。”
“哦?若能找到什么名医灵药,月儿可愿助为兄一臂之力?”唐倚风不动声地道。
“这是自然。咱们是亲兄嘛。但凡小力所能及,一定在所不辞。”当然,什么是力所能及的事还得我说了算。唐月亮心里暗道。
“月儿如此说,为兄甚是感动。”唐倚风微微一笑,道:“前几日追魂阁那几个蠢才来报,终于找到了我是谁的行踪。据说他留了柬,要去血魂镖局夺血河图。”
唐月亮皱了皱眉:“你真要抓他?他内力深厚,拳法也很古怪。这一年我虽然比以前用功了许多,也没有把握能胜他。再说这和你的伤有什么关系?”
“月儿忘了我的话么?在这江湖上,智谋比武功有用的多。那我是谁行事鲁莽,武功再高,也不过一介莽夫。他倒是其次,我要的,是血河图。”唐倚风眼眸微眯:“这血河图原为汁一世家所有,乃其家族世代藏宝之地。如今汁战乱不断,金人猖獗,此世家举族迁入江南,恐此图有失,便向血魂镖局托镖。哪知血魂镖局却夺了图去,将人杀了个一干二净。”
果然武林中人抢来抢去不外乎秘笈和宝藏这两样。唐月亮听得皱眉,忍不住道:“唐门赚钱的营生那么多,前不久咱们还和府谈妥了制贩井盐的生意,以后有的是钱赚。还用得着抢这个么?”
唐倚风笑笑:“月儿那个制井盐的法子甚妙。不过,我想要那血河图,倒不是为了那些财宝。只因我听闻那世家祖上曾得过一颗御茨五龙丹,是采集百余种奇异草,配以大雪山千年雪莲之实及千年芝草制炼而成的灵药。不但功能解祛百毒,且有起死回生之效。常人服食一粒,虽不能长生不死,亦可祛病延年,百毒不侵。练武之人服食一粒,足抵苦练二十年内鸡力。正是可以医治为兄的灵丹妙药。”
他抬眼看看唐月亮的神,道:“这一年来月儿助我良多。我知你不太喜欢这些江湖事,若此次事成,我去了掣肘,也不需总把你困在唐家堡。便派你个闲差,到各地考核外放主事的业绩,你也可以四处游山玩水,如何?”
唐月亮心里一动,又见唐倚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知道就算自己不答应,他肯定也会有别的办法逼自己答应,只好道:“好吧。”
唐倚风满意地一笑,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月儿可是担心自己的相貌被认作是唐甜,会有麻烦?我这里有几张上家特制的易容面具,寻常不易得,也一道送与你。”
唐月亮接了过来,道:“风哥哥安排得真是周到。不知我何时启程?若是不急,我今日还是要出堡一趟。”
唐倚风闻言一笑:“我倒忘了。这可不是你和方少侠一年之约的日子么?血魂镖局在长安,我是谁从江南赶去也需些时间,倒是不急的。”
唐月亮早就知道瞒不过他,只道:“风哥哥也知小与他的渊源。方振眉虽是萧秋水的徒弟,除了上次为了救我闹了一回唐门,倒也没再与唐门为难。我与他见面,应该不碍吧?”
唐倚风仍旧只是笑:“这是自然。近年来我约束门人,只做生意,不惹江湖是非,方大侠这样的少年俊杰,正该多多结交才好。”顿了一顿,又道:“我听说,方少侠也给血魂镖局留了柬的。若有他相助,定能将此事办得顺遂。”
唐月亮心想,怪不得一大早就过来,拐弯抹角的你不累啊。不过这事托小方可不见得顺遂。他一定是打算将血河图物归原主的。嘴上却道:“小一定尽力而为。”
唐倚风见她答得模棱两可,也不多言,只道:“月儿早去早回。”
唐月亮赶紧笑道:“谢谢风哥哥。”突然想起去年小方临走时那副模样,又想到这一年来听到的那些江湖传闻,什么“衣白不沾尘,悠然无羁,出入尘世间”,不觉得有些好笑,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方振眉么?一年不见,小方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变化么?她一边感慨着,一边告了辞出堡。
晨风拂过,青的衣袂翩然飞起,身形单薄的少年懒洋洋地倚墙而立,满园的明媚光映入眸中,不知怎得却显出几分幽暗的味道来。
唐月亮出了山门,便看见方振眉早已等在那里,忍不住笑道:“去年才来唐门闹过事,现在就敢站在山门前,方少侠也不怕被当成踢馆的么。”
方振眉见到唐月亮出来,微微一怔,立刻露出一脸喜,柔声道:“月儿……好久不见……”习惯地要去牵唐月亮的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松了开来,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月儿长高许多,是大姑娘了。这一年可曾吃苦?”
一年不见,唐月亮印象中那个白衣少年似乎已经褪去了许多青涩,举手投足间隐约有了些洒脱从容的意味,一双眼睛,依旧黑白分明,却让人不能再轻易读懂其中的内容。
“小方你也变了许多。只一年时光,白衣方振眉已经颇有侠名啦。”唐月亮微微一笑:“锡得很好。你呢?做大侠的感觉可好?这江湖可是你想要的江湖?”
方振眉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已有些明白月儿当初的意思了。这江湖之中多是争名夺利之辈,少行侠义之事,确实有些让人失望。只是也并非全都如此,比如试剑山庄的司徒老庄主,就是一位心怀侠义的真英雄。还有太湖神钓沈太公,大侠我是谁,都很令我敬佩。我蒙师父不弃,传授一身武功,总不能白白辜负,哪怕能略微平息些争斗杀戮,也是好的。”
唐月亮听了,只觉得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又似乎松了口气,笑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不说这些啦,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听说镇上开了家新酒楼,我还没有去过,咱们一起去尝尝吧。”便拉着方振眉往镇上行去。
小镇上的酒楼比不上繁华的大城镇,连雅间也没有,只在二楼设了几个雅座,已有几桌人在坐着吃酒。唐月亮和方振眉拣了靠窗的位置坐了,叫了些酒菜,聊了起来。
两人一年未见,似有说不完的话。
方振眉听了唐月亮这一年来与唐门诸人斗智斗勇的故事,却皱起了眉头:“我以为唐倚风总归是你哥哥,好歹会护着你,没想到你这一年过得这么辛苦。按月儿所说,他并不能催动你体内的蛊毒。既然如此,月儿还是跟我走吧,以后我会护着你,再不让你吃苦。”
“这只是我猜的。那家伙诡计多端,谁知道他有没有留手。不过今日他倒是说,我要是拿到了血河图,他便肯放我出去。还说我可以找你帮忙。”唐月亮低声道。
“唐门所拥财富比那汁世家只多不少,唐倚风要血河图做什么?”方振眉有些奇怪。听唐月亮将五龙丹的事说了一遍,皱了皱眉:“那世家本姓张,当年与我家有些渊源,如今只余下一个公子。我给血魂镖局留柬,便是因他托我替他寻回此图。”看了看唐月亮,又道:“那张公子为人慷慨,本就对我说,将宝藏取出赈济为战乱所苦的百姓。若唐倚风只是想要那五龙丹,等我拿回血河图,向他求药,他定然不会不肯。”
“这么大方的人可是很少见的啊……”唐月亮不道。
“这世间还是有许多心系苍生,不以一己私利为重的人。张公子虽然不懂武功,却比江湖中的那些自命侠义的人更让我佩服。”方振眉笑道。
“也不知是不是我在唐门待久了,总觉得一个人太过大公无私,就显得有些假……”唐月亮喃喃道。
方振眉见唐月亮这般神,心头一痛,道:“月儿,以前是我不好,累你受了这许多苦。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了,还说什么行侠仗义。以后我再不会如此。”
唐月亮只是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前我总以为,‘心远地自偏’。只要自己独善其身,江湖便离我远远的。现在我才明白,把头埋进沙子里是没有用的。”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拿回血河图了。我听说血魂镖局背后的靠山是长笑帮,恐怕也不那么轻易得手。咱们明日便动身去长安,路上好好合计合计。”
方振眉正待答话,却听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酒楼里的掌柜大声喝骂着:“狗崽子们又来东西了。下次再让我抓住,炕打断你们的腿!”却只是在原地跺脚。
有食客好奇道:“掌柜的,你骂得这样凶,怎没追上去啊?”
那掌柜叹了口气:“这些难民从金人肆虐的北边逃过来也不容易,算了吧。”
唐月亮透过窗户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从酒楼里窜出,一溜烟地跑远了。叹了口气,道:“周济周济百姓也是应该。世家们南逃,还有金银财宝可以带走,这些难民们离了田地家园,就什么也没有了。”
方振眉面也有些凝重:“绍兴合议已过了十多年,岳元帅也被奸臣害死,金人又开始蠢蠢动了。我入川时,一路上也见了许多牵儿挈,成群结队逃难而来的百姓。可叹国家风雨飘摇之际,武林中人仍旧只想着秘笈宝藏,争权夺利。”
唐月亮想到穿来的这个地方,不仅江湖是非多多,还战乱频繁,自己当初还想着四处游玩,不由摇头苦笑。
方振眉又道:“蜀地山高路远,行路难,行军更难,百姓逃到这里,倒是个躲避战乱的好地方。唐门先祖选此地定居,着实颇佣见。”
唐月亮却道:“这倒不见得。我前些日子因为井盐的事跟府打了些交道。四川膏腴之地,每年向朝廷输送钱赋三千万缗,是总税赋的三分之一。更何况此处战略地理位置也不容轻视。我若是金人,必定要来这里搞些古怪。”
话音未落,忽听有人拍手笑道:“这位姑娘见解倒是独到。依姑娘之见,金人不在江淮备战,反倒该到这巴蜀之地做文章才对咯。”原来是个白皙文弱书生模样的青年。这间话因是随意闲聊,并没有压低声音,想是被他听见了。
唐月亮看他口气似乎不以为然,便道:“一间房子若只有三根梁柱,抽掉一根,那房子自然就塌了呗。”
那青年温文尔雅地一笑,躬身道:“在下王允恭,冒昧打扰,还请二位勿怪。”
方振眉也回了一礼,笑道:“在下方振眉,这是我……表月儿。月儿口没遮拦,王公子见笑了。”
王允恭的目光在唐月亮脸上转了一圈,笑道:“方公子风采卓然,令亦见识非凡,在下一见如故,不知可否有幸交个朋友?”
方振眉暗暗皱了下眉,面上却一样笑得温雅谦和:“王公子谬赞了。能与公子相交是我二人的福气,只是今日我等还有些俗事,若来日拥,再与公子一叙。”便唤过小二结账。
那王公子见二人分明是借故要走,也不生气,拱了拱手便回自己席上坐了。
唐月亮跟着方振眉下了楼,不住问道:“江湖中人不是最爱结交朋友的么?你怎么反倒要走?”
方振眉道:“此人非同一般,我在唐门等你的时候,曾见唐倚风送他从唐家堡内出来。他故意与我们结交,或许别有用意。若我一人,倒可以试探一下。可我不想月儿再涉险。”
“风哥哥居然没跟我提过。”唐月亮也皱了眉。
方振眉表情有些复杂:“你从阑肯叫我方哥哥。”
唐月亮一愣:唐倚风那家伙阴阳怪气的,非要自己这么叫,开始还觉得别扭,时间一长,竟然也叫得顺口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叹了口气道:“他本来就是我的亲哥哥。”
方振眉看看唐月亮,忽然笑了:“这样也好,月儿,我也不想做你的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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