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华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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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苏简简这时的模样却让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她靠在一棵桂树边,正垂着头独自在吞声饮泣,肩头耸动,泪落如雨。本来嫣红如玫瑰的面颊这时苍白得就像地上的霜,明亮灵活的双眸也木木的失去了光芒,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是急速滚落着,在月光下晶莹闪亮。

    萧怜叶见苏简简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一直都觉得她是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孩,真没想到她也会有如此伤心的时候。他跳下墙后就怔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苏简简冷不防见他翻墙而入,倒也止住了哭泣,也怔怔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后,萧怜叶猛然想起自己这回是真“做贼”来的,万一她问起可就糟了,于是赶紧先下手为强,第一次对人家表现出了“热情的关怀”。

    “苏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呀?”

    他的声音还真是放得十分温柔,苏简简一听之下,眼泪顿时又掉下来了。

    萧怜叶却是的松了口气。既然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想必就不会记得对他兴师问罪了吧。

    他走上前去,继续慰问道:“到底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么?跟我说说吧。”上次对人家一个简单善良的孩子大动肝火,他后来想想也挺过意不去的。

    苏简简的格确实简单,见他这时的态度这,也就放下了上次的事,只一边哭一边摇头。但哭了一会儿后,她却突然没头没脑的抽噎着问道:“你……你见到我爹爹了么?”

    萧怜叶奇道:“没有啊?令尊是哪位,我怎么会见到他?”

    苏简简哭道:“你进来的时候,我刚跟他吵完架,他气冲冲的出去了。我还以为你和他碰面了来着。”

    萧怜叶渐明端倪,心中暗忖:“哦,原来是刚和父亲吵架了。唉,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居然顶撞尊长……”他随口道:“没有。想必他是从前门出去的罢?我从后园进来,所以没遇上。”

    话一出口不暗中跌足,这不是明摆着会提醒她想起自己“翻墙做贼”这一茬来吗?他赶紧又转移人家的注意力,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啊?再说这中秋佳节的,怎没在家团圆过节,反而跑到这荒废的宅子里来了?”

    苏简简大声哭道:“就因为是中秋节,所以我才和他吵架啊!”她的眼泪忍不住又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哽咽道:“你说说,世界上有这样的父亲吗?中秋节他不在箭,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廊酒!”

    萧怜叶耸了耸肩,喃喃道:“我道是什么事,原阑过如此……这也值得哭?每个人都难免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的,喝一回闷酒又算得上什么呢?”

    苏简简哭道:“不是啊!他这习惯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已经好多年了,反正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他中秋节就没有一年是在箭的!每年的这一都不见人影,扔下我和我娘两个人。我娘去世以后,每年中秋节就只剩我一个人。后来我在暗中跟着他,才知道他中秋节就会来到这个园子里一个人喝酒。本来,这么多年我也早就习惯了,但是今年……今年不同啊!我马上就要……就要……总之,我在家自由开心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可他今年也还是扔下我出来了!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今晚我跟着他来到这里,看他挖出那坛酒(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指了指凉亭,那亭中的石桌上果然摆着一坛刚挖出来的还没开封的酒),就忍不住出来说他了,谁知道他不但不觉耽疚,还大发脾气,反而狠狠的把我训斥了一顿……”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越说越委屈,越说哭声越大。

    萧怜叶默然听着,最后轻轻的叹出口气。他慢慢走进亭子里坐下,拍开酒坛上的泥封,独自喝了起来。

    苏简简跟进来坐在他身边,边继续掉泪边推着他愤愤的道:“怎么了,你喝什么酒,说句话呀!你说说,世界上有这样的父亲吗?我……我要离家出走,我看我出走了他怎么办!”

    萧怜叶慢慢喝下几口酒,才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父亲就值得你这么伤心?你可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是没有父亲的。”

    他这话说得很平静,但声音里蕴含的异样冷意却连心思简单的苏简简都听得出来。她停住了哭泣,莫名其妙。

    “没有父亲?那怎么可能?没有父亲他怎么来的。”

    萧怜叶冷冷道:“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父亲就抛弃了他,那不就是相当于没有父亲么?一个中秋节没有团圆过而已,你就这么气愤;那若是从小到大根本就没能见过父亲长什么样子,你又当如何?被父亲训斥了一顿,你就想离家出走;那若是你即使死了你父亲都不管,甚至还亲自下得了手杀你,你又当如何?”

    苏简简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人间会有这样的事情,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怜叶又喝下几口酒,才又看了她一眼。

    “你母亲很疼你罢?”

    苏简简茫然道:“当然疼我了。她在世时就只有我一个儿,不疼我疼谁?”

    萧怜叶冷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有的人虽然也是独生,但是除了见弃于父之外,还获憎于母。从小到大,整天挨打。每逢中秋节、除夕这一类的日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母亲有事不在家。因为如果母亲在家的话,喝得大醉了,又会给他一顿痛打。这样的滋味你想象得出来么?相比起来,你还觉得你所受的委屈很深重么?你还舍惦开你那个家么?”

    苏简简茫然摇头,喃喃道:“不……不会吧?世界上……世界上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的父母?”

    萧怜叶冷冷道:“那就是我的父母。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反正这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又没打算以后还有交往,这么说了也不怕什么。说完之后,他就不再看苏简简一眼了,只管喝起闷酒来。

    苏简简却呆呆的望着他,眼波就像是清澈的湖水里被投进个大石块,泛起了阵阵涟漪。她心头受到的震动实在不小,怔了半晌后才叹道:“那……那是真悲惨啊。看来我的情况是比你好得多了,我父母都是很疼我的,我爹除了每年中秋节之外,其余的时间里都宠我宠得不得了。”

    萧怜叶哼了一声。他虽然在一时感触的情况下说出了自己的往事,但绝不喜欢别人把他看得很悲惨,更讨厌那种同情、怜悯的目光。

    苏简简现在却正是用万分同情和怜悯的目光在凝视着他,怔怔道:“原来……原来你的身世这么可怜。难怪……难怪你这人看起来这么忧郁。”

    萧怜叶这倒吃了一惊,差点被酒呛了一下。

    “我忧郁?我看起儡忧郁?”

    苏简简凝视着他,眼眸慢慢的又变得清澈无杂质,还漾开了一抹如水的温柔,轻轻道:“可不是吗?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忧郁的人了……从认识到现在,一次都没见你笑过。”

    萧怜叶两眼上翻,对这间话实在感到不可思议。要知道,他天生的面相就是眉目含情,嘴角含笑的,简直还继承了母亲骨子里的一股轻佻。而且他的格其实也真算得上是开朗乐观了,即使在以前,复仇的压力最大、对身世的忧惧最深、对人生的看法最灰暗的时候,他也不愿把沉重的东西摆到台面上,对外展现出来的始终是一派逍遥洒脱。赫连抚雪也曾经说过的,喜欢他的爱说爱笑,希望他能“一辈租么快快活活”。“忧郁”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活到现在真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从赫连抚雪离开后,好像还真是再也没有笑过了。

    这是怎样的苦痛,竟然完全扭转了一个人?!他怔了半晌,突然举起酒坛,一口气全灌了下去。这回喝得太急,不少酒水淋淋漓漓的溅湿了衣襟。灌完之后,他砰的一声把酒坛重重摔到地上,颜深暗的残酒像血一样染污了银白月光。静寂秋也像是在那一刹那间被震碎,疯狂的大笑声摇撼了整个小园。

    苏简简惊道:“你……你别这样。”她有点手足无措,愣了一会后才语无伦次的柔声安慰道:“别……别太伤心了,没必要的。我娘从小就对我说,老天爷其实最公平不过。你如果生来就有别人都羡慕的许多东西,那说不定就会受别人炕到的许多苦。而像你这样的,别人有的东西你都没有,那说不定以后就会得到别人都没有的福呢?你说是不是?”

    萧怜叶的狂笑却已经转成了惨笑,笑得连眼泪都几乎涌了出来:“公平的?老天爷最公平不过?哈哈哈……不错,不错,他好公平啊!这二十年,他到底都给了我些什么!我早就该知道的,什么都不过是在耍我!假惺惺的给了我最喜欢的孩子,还答应了给我做子,结果呢?还没过门就不见了!枉我空欢喜了一场,原来只不过是一厢情愿,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通通是南柯一梦!”

    苏简简睁大了眼睛:“子?哦,就是你那天说的,什么最漂亮的,最温柔的,最可爱的,还比我好一百倍的?是真有这么个孩子,你差点就娶过门儿了?”

    萧怜叶喃喃道:“不错……她在我心里,就是这世界上最漂亮,最温柔的,最可爱的……谁都比不上她,为了她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我呢?她怎么能离开我呢?她明明答应过,要和我厮守一辈子的!明明都要过门了,她怎么能抛下我,她怎么能抛下我……”这时那坛酒已经开始发挥效力,他脑子慢慢的晕起来,身子软软的伏到了石桌上,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苏简简怔怔凝注着他,眼眸中波光荡漾,终于有水珠划过了脸庞。她伸出手去,轻轻拍着他,柔声道:“别这样。她抛弃了你,难道就没有别人喜欢你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你何苦把自己弄得这么伤心……”

    萧怜叶摇头道:“不,不……她是值得的……我不会让她抛弃我的……过两天擂台一打完,我就要继续找她去……”

    苏简简却蓦然打断了他,声音叫得异乎寻常的大。

    “擂台?过两天的擂台?你难道打擂台去了?还进入了最后的王府擂台?”

    萧怜叶被这叫声震得抬起头来,但两眼发直,还是既醉且晕。

    “是啊。我打擂台去了,过两天就要进王府去打最后的决赛。”

    苏简简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又是惊讶,又是激动,还有点难以置信,在月光下亮得就像两颗水晶。

    “你……你怎么会打擂台去了?你……你不是炕上郡主的嘛?不过你居然能进到王府擂台去,实在是让我想不到……”

    萧怜叶迷迷糊糊道:“我……我不过是去混吃混住的,到时找两个人而已……打进了王府怕什么,反正……反正郡主也不会看上我……”他的酒意上涌得更厉害,终于伏在石桌上沉沉的睡着了。

    今月华如雪,静静的照在他身上,照在他脸上,就像是恋人温柔的目光。苏简简对他的睡颜凝视良久,终于绽开了一个微笑。然后她就抬起头望着天上明月,幽幽的发出了两句低语,声音轻渺得就像园子里的桂。

    “你错了。抱月郡主还真是看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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