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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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老先生起身的时候,店中人个个屏息凝气,脸上神全都是诚惶诚恐。大家用敬畏无比的眼光目送人家远去之后,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最懊丧的当然还是那四个汉子。他们虽然不知道梅老先生的来历,但也看得出人家的武功比自己高了太多。直到梅老先生的背影在古道斜阳边渐渐淡去,胖子才颓然道:“这么厉害的高人也往南边去,咱们还有什么可指望的?还是老老实实回老家吧。”

    黑瘦汉子却还有点不甘心,急道:“可是……可是他毕竟上了年纪了,争不到擂台状元的。榜文上写调明白白,这次擂台的状元得要是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啊……”

    胖子苦笑道:“那你觉得咱们争得到么?而且咱们本来文也不怎样,就想凭武力夺冠,现在武力也比人家差那么远,还有什么指望?我只怕比赛的时候再碰上这个老……老前辈,人家一看咱们还敢来,说不定瓜子就要了咱的命了……”

    另外两个一听也打起了寒噤,都道:“是是是。咱们还是回去吧,别去江南打这个擂台了。”和胖子一起拉住那黑瘦汉子,沿着来路返回。黑瘦汉子满脸哭无泪的惨状,眼中神极灰暗极不舍,不停地回头向南边望去。

    萧怜叶也望着南边,却激动得满脸发红,又是不解又是惊喜。梅老先生往南边去干什么?他一时猜估不透。但不管怎么样,这梅老先生是给碧雪山庄效力的,只要跟住他,一定能找出赫连抚雪的下落来。

    他片刻间就下了决定,吩咐孙伯独个上长安去,传他的令叫长安的人也在城里四处寻访。然后就掏出易容的工具来,在车厢里匆匆易容成一个普通武夫的模样,朝南边追去了。

    梅老先生的武功在汁老一辈中足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萧怜叶知道自己即使在最佳状态,只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现在伤还未愈。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的,不敢跟得太近。还好现在向南行的武人实在太多,增加了极大的掩护,他易容后混在其中一点也不起眼。

    但跟了几天后,然大为踌躇。他本来觉捣老先生应该不是下江南的,以他的身份没必要去参加什么擂台,大概只是短途去办什么任务而已,很快就会回长安。可渐渐的却发现他竟是径直南下,而且还一路注意着参赛的人,那架势似乎真是去看热闹的。萧怜叶向别人询问了一下,得知擂台得过了中秋才摆,那么等看完回来,至少要三个月左右。现在如果放弃跟踪,总觉得太可惜,毕竟这是唯一的线索;但继续跟着,他思念赫连抚雪的心情又迫切得要命,感到极为难耐。

    这天跟到了江边上,但因为到达渡口时天已晚,梅老先生似乎打算明天才过江。萧怜叶只得也跟着停下来,在江边的客栈里要了个楼上的房间。

    吃过晚饭后已经入,但此情此刻正是“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他实在睡不着,只得要了壶酒,坐在窗前自斟自饮。

    秋月清冷如霜,铺得满地银白,远处的江水却是作深黑,只有几星渔火在风中闪烁摇曳。看着看着,他不就想起了江城杨柳岸边的那个晚。那时的光何等烂漫,现在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吹着秋风,喝着冷酒,真是道不尽那苦闷凄凉。

    发出了今晚的不知第几声长叹后,他无意中一抬头,却看见江边的一棵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纤腰楚楚,亭亭玉立,不是赫连抚雪是谁?虽然她背对着这边,眼望江水,但这身影他魂牵梦绕,刻骨铭心,绝不会认错的!

    萧怜叶全身绷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揉了一揉,就忙不迭地跳窗飞扑过去。那少听到声音回过身来,果然就是赫连抚雪。

    这些天来,萧怜叶对她真是牵肠挂肚,日思想,恨不得把自己化成烟化成风吹到她身边去。这时一见,他简直连眼泪都忍不住要涌出来,哽咽道:“小雪,总算找到你了!你……你……你这些天到哪里去了?”

    赫连抚雪深深凝视着他,眼波还像以前一样,温柔中含了无限的爱怜。这目光如水一样抚在脸上,萧怜叶的满腹委屈气苦一下子都翻涌出来了,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忍不住气冲冲地道:“你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咱们不是已经要成亲了吗?你怎么能这样?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对人这过,你怎么能反而负了我……”

    赫连抚雪听了这话,忽然转过身,低下头,又走了。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她的身影就像一片羽毛似的,飘飘然随风远去。

    萧怜叶又惊又急,但身子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怎么都不听使唤。他拼命的想要追上去,但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远去,急得放声大喊:“小雪!不要走!不要走!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的……”

    惊叫声中他满头大汗的醒来,原来刚才伏在桌边睡着了,只是做了场梦。

    只是做了场梦。只不过是场梦。怔了半晌后,他才苦笑了一声,黯然擦了擦额上的汗。但汗水是擦去了,泪水却忍不住真的涌了出来,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没尝过这种滋味的人,永远也想不出这种滋味有多苦!你爱一个人,爱得要死,拼命的想要对她好,简直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给她。但人家却飘飘然的离开了,你即使真剖出心来也只能自己眼睁睁血淋淋的看着,连想对她好的机会都没有。

    萧怜叶自小熟读诗书,相思的诗句不知见过多少,现在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他心中浮现出下面四句“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但反复咀嚼了几遍后,还是痴痴的摇了摇头,喃喃的发出了几声自言自语:“不。我不后悔与她相识。宁可苦相思,也不可不相识。”

    他站起身来亿窗边,遥望着漆黑幽深的江水,遥望着疏落凄清的渔火,又望向长空秋月。赫连抚雪此刻在干什么?她在长安的某个角落里,也正想着他吗?是不是也会抬头看着这月亮,也在忍受着这相思的煎熬?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寒。

    孤灯不明思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人如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他不知不觉的就念了出来,不知不觉的低吟又变成了浅唱,的悲歌在这孤清的秋中传出去,那刚才不时响起的江鸟啼都消失了,仿佛连枭都不忍卒听。但这时却有一条灰衣人影像大鸟一般从窗中纵身跃入,身法迅疾无伦。

    “萧公子,你再长相思下去,只怕就真得摧心肝了。你可知道,老夫除了丧门梅钉之外,最擅长的功夫就是摧心掌。”

    萧怜叶看见梅老先生进来,就已经吃了一惊,再听他叫出自己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更是脸剧变。他脸上虽然遮盖着易容的药物,但梅老先生看得出他眼中的惊疑之意,轻笑道:“萧公子,你没想到我会认出你吧?”

    萧怜叶定下神来,微微苦笑:“也没什么想不到的。我跟踪的时间已经不短,自然瞒不过前辈这样的高人。”

    梅老先生道:“你的易容术确实了得。我能感觉到是同一个人在跟踪,但每次留意的时候看见的又都是生面孔。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到了,除了萧公子之外,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易容术呢?”

    萧怜叶苦笑道:“受教了。嗯,不错,我也早该想到的,不管怎么变换相貌,但以前辈这样敏锐的感,还是能分辨出在后面跟踪的乃是同一个人。”

    梅老先生道:“你跟踪我,我知道,因为你想通过我找到我们。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萧怜叶内心深处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但“找到我们”这几个字冲得他耳鼓简直嗡嗡作响,什么都抛到了脑后。他双手都抖了起来,颤声道:“小雪……小雪果然回你们山庄去了?她……她现在到底在哪?是长安吗?”

    梅老先生凝视着他,缓缓道:“我来就是想劝你一句,不要再想找到她。你这样的少年天下少有,本来可以活得一生快乐,又何必非要惹上身。”

    他这话说得很诚恳,眼里也流露出了难言的悲悯之,不知是悲悯眼前的少年,还是悲悯他们山庄的。但萧怜叶哪里肯听?梅老先生的这一丝悲悯,对他来说还简直是溺水的人遇到了一根稻草,拼命的扑过去想要抓住这个希望。

    “不不!我非找到她不可!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吧,你们现在的山庄到底在哪?什么上身我都不怕,总之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

    梅老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抹恻隐之慢慢淡去,变得严肃起来。

    “你真的非找她不可?”

    “不错!”

    “不能死心?”

    “我不会死心的!”

    梅老先生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声道:“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丧门梅钉就几乎已经打到了萧怜叶的眉心。萧怜叶生平还从未遇到过速度如此之快的暗器,只差一点点颈场横遭惨。他在那最后的一刹那里虽然紧急后仰躲了过去,但那冰冷的银钉都已经擦破了肌肤。

    梅老先生咦了一声,道:“你不会是浪得虚名吧?我本阑觉得一钉就能杀死你的,但刚才差点就办到了。”

    他双掌微一摩擦,又攻了上来。这客栈的房间本来就不宽大,现在还两人都呆在靠近窗的那一小块地方里,打起来本该非常局促。但梅老先生的掌力竟像是能集中起来似的,绝不浪费,施展开来居然连窗帘、桌布都没带动起一点,酒壶酒杯等更是绝没有晃动。而在萧怜叶身上,却感到那力量简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压得他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

    这样精纯的掌力,他也从未遇到过。三招两式之间,竟然就给人家逼得只有躲避之功,无还手之力。而且他辗转腾挪时,衣风还把桌椅杯壶等东西带动得当啷作响,显得十分狼狈,与人家的从容自若正成了鲜明对比。

    梅老先生却又咦了一声,道:“原来你身上带伤,体内的毒质都还没清理干净。这么说来,现在的水平倒也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了。”

    萧怜叶见他眼光如此敏锐,判断如此精确,又是一阵心惊。武功的强弱本来也不是绝对的,打斗时的信心和锐气,都是实力的重要部分。他这么心一怯,出手就更软弱,更落在下风了。而且脑子里也乱起来:“怎么办?我现在绝不是他的对手,再打下去,只怕数十招后就真得丧命在这里。”

    施展轻功逃走?以他现在的水平,要逃脱只怕也很难。最重要的还是——如果逃了的话,他唯一的线索就断了,就找不到赫连抚雪了。

    他本来就已经左支右绌,脑子里还胡思乱想,登时就啪的一声,右肩被打中了一掌。这摧心掌功夫非同小可,虽然受伤的不是要害,但萧怜叶也刹那间就眼冒金星,右臂痛得抬不起来,要逃更是万万阑及了。

    他心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没想到我竟会死在小雪的人手里。”脸上泛起一个苦笑,只得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动静,他睁开眼睛来,就见梅老先生没再进击,反而退后了两步,转头望着窗外。灯光在风中摇曳,他脸上的神看来也阴晴不定,皱着眉头沉吟不决。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听到灯发出轻微的啪响。过了良久,梅老先生才吐出一声长叹。

    “你是个后生小辈,身上还带有伤,梅某人今日不能丢了这张老脸。但我可告诉你,不要再跟着我!若你还是要找我们,下次就必定逃不了命了。”

    说完之后他双臂振起,像一只灰鹤般落下窗去。倏忽之间,身影便已在中飘然隐没。

    萧怜叶死里逃生,右肩还痛得要命,连话都没接上。在窗前呆立了半晌,才胡乱的上了点药,茫然躺下。

    第二天起后他向店家打听,得知梅老先生已在昨晚就连过江去了。想到昨晚那一战的凶险,当真是心有余悸,他确实也不敢再跟着人家。那怎么办呢?回长安吗?他却没把握能找出赫连抚雪的所在。再说了,就算找到了,他又能把她带出来么?

    寻思一番后终于做出了决定:“还是下江南去吧!反正已经很近了。先找到沈落和雷雷,再做打算。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指望总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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