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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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怜叶进入后堂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现在因为虚弱,所以踉踉跄跄的走得很慢。但听力却还灵敏如前,还没靠近到后堂就已经把里面的声音听进了耳里。

    赫连抚雪的话说得煞有介事,压低了声音道:“金宗主,这天宝秘术与其说是我赫连王室的异术,其实还不如说是我赫连王室的丑闻。其中之内幕,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小叶的耳朵很灵,我怕他听得见,你附耳过来吧。”

    她该不会是想骗金学文附耳靠近,然后摸出什么刀啊暗器啊来给人家一下子吧?要知道以金学文的武功,这些暗算都是无论如何伤不到他的呀!

    金学文显然也是有恃无恐,淡淡的笑了一声。萧怜叶心惊胆战赶到时,正看见他附耳凑了过去。那后堂虽被一面大屏风挡住了,但灯烛从后面把房中人的影子映在了屏风上。他看得清清楚楚,金学文把脑袋凑近到赫连抚雪脸边。

    但这么一凑之下,金学文的影子却突然僵住了。然后只听砰的一声,他直挺挺倒了下去,把屏风都撞倒了。

    萧怜叶简直怀疑是自己眼。但金学文撞倒屏风后就正正倒在他面前,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千真万确,确实是倒了!

    不过……只是倒,不是死。金学文的眼睛大睁着,眼中神惊疑绝,满脸的表情都是不能置信,一副死不瞑目之态。但萧怜叶看得分明,他还没有死,只是被麻倒了而已。脑子神智应该还是清楚的,但却在顷刻间就周身麻痹,不能动弹了。

    这情状……这情状……哦,就跟他自己在那妓院被赫连抚雪用参汤麻倒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赫连抚雪这次是怎么把金学文麻倒的?

    也不知是因为重伤之后身体虚弱,还是因为先是大紧张、后又大意外而心力交瘁了,反正萧怜叶对于这一景象没有惊喜之意,不知怎么的心里竟还隐隐泛起了一种深深的悸动不安。他心神恍惚之下身子一软,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赫连抚雪惊道:“小叶,你怎么了?”奔过来扶着他,跺脚道:“你过来干什么呀!现在伤得这么重,还乱动……”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疼地伸手抚去。

    萧怜叶还是茫然怔忡,只觉得脑海中似乎也一片空白,无力地问道:“小雪,你……你是怎么把他麻倒的啊?”

    赫连抚雪眼神一闪,脸上的神又变得十分奇异。她沉默了好一会后,才有点不自然地用手轻挽了一下云鬓,干咳了一声道:“是……是因为我的耳钉。”

    萧怜叶向她耳上看了过去。子戴的耳饰,严格来说分为耳环和耳钉。耳环又称耳坠,是相对大或繁复一点的,能垂坠下来轻摇摆动,后半部通常是呈钩状穿挂于耳孔,也有以簧片夹住耳垂的。耳钉则通常较小,只是一粒珍珠、宝石之类的东西,钉在耳垂上,穿过耳孔的后半部分以小小的软塞子固定。赫连抚雪戴的就是一副耳钉,前面是非常罕见珍贵的黑珍珠,后面是银钉。但现在这银钉是□在外的,软塞子已被拔去了。

    赫连抚雪又犹豫了一会,才慢慢道:“这……这副耳钉,是山庄里打造断日剑的时候一并打造出来的,因为我不会武功,所以造此物给我作为守身之用。这钉上也浸透了碧珠草的药,又一直穿在我耳孔里受着体温的烘焙,因此药力不失,没有内力催动它也照样能生效。如果……如果有什么无耻之徒想轻薄于我,我只要拔开塞子,就可以趁他脸凑过来的时候扭头用这银钉扎他一下,立即麻倒。”

    这一招倒真是很出人意料。们若是用强,顶多防备子的手脚四肢,哪会想到对方的颊边耳后竟有乾坤?凑过去亲的时候非中招不可。萧怜叶对机关匠器也都素有研究,听了后不自语着赞道:“这主意不错!谁想出来的?当真是防狼妙策啊,天下子都应该备一副这样的耳钉才是。”

    赫连抚雪摇了摇头道:“是妙,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因为对方若是多人,那就不管用了,麻倒了一个,其他人当然会有防备的。而且此物既然和断日计划有关,不到万不得已时也不能动用。”

    萧怜叶喃喃道:“原来你身上还有这么个终极杀手锏,难怪……我早就觉得,对着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对方的武功再高,你好像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而那次面对刘大他们四个小角,反而紧张得多。哦,我也明白了,刚才小蝶要折磨你的时候你还故意激她,其实就是想用这个对付她的,是不是?”

    赫连抚雪道:“嗯。小蝶的身份毕竟不同寻常,她又人小身轻,我觉得挟持她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萧怜叶苦笑道:“小雪,我真是个傻瓜!你这计划本儡有希望的,却被我破坏了,反而还害得你被他们胁迫。”

    金学文已倒,他胁迫索要的秘籍什么是保得住了,可断日计划却已经泄露了出去。萧怜叶因为曾被那参汤麻倒,早认定赫连抚雪是把碧珠草提炼成了药物,因此在她交待断日计划时,听她说什么断日之剑,认为是编出来骗金学文的,并不在意。现在看了这耳钉后改变了想法,而且他也想起了赫连抚雪身上并无药物,上次她被如雪刺伤的时候,他们只发现她身上有金牌和别的一些杂物,没有任何药类,这次金学文显然也没有搜出。看勒连抚雪今日的一番话倒不是骗人的,她上次把他麻倒,想必是把耳钉浸在了热参汤里下的药。萧怜叶真没想到,赫连抚雪为了救他,竟然是把真实的计划都和盘托出了。这下他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因为金学文虽然已经解决,但钱多多和小蝶刚才可也在旁边听到了,而他们现在又没有能力去把那俩也解决掉。当下真是越想越焦心,不知该怎么替她挽回才好。

    赫连抚雪痊泪嗔道:“你确实是傻瓜!为了救我伤成了这个样子,还说这样的傻话。”怔怔凝视着他背上依然碧绿的掌印伤痕,又是爱怜又是心疼,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脖颈,在他脸颊上深深的亲了一口。

    这一吻的力量简直比那一掌还大,可是结结实实击在了心上的,萧怜叶登时魂销意乱,如飞九天,之前的种种别绪一扫而光,变成了心怒放。只恨现在居然和上次一样,也正赶上全身无力,无法“乘胜追击”,于是他抬起下巴指向金学文那边,翻转口风邀功道:“可不是吗,其实也幸亏我跳了下来啊……你看,现在把金学文麻倒了,这后果可比麻倒小蝶要好得多啦……”

    金学文这时脸上的肌肉虽纹丝不能动,眼中神却几喷火,像是有一肚子话要说或者要骂,气恨恨、牙痒痒。萧怜叶看着他这模样,想起自己在妓院中招时也经历过这样空有一身武功却无法反抗、有苦难言的滋味,忍不住笑了起来。

    赫连抚雪也看向金学文,脸却变得阴云密布。她沉声道:“小叶,你等一会。”放开了他,站起身在室内搜寻了一番,然后居然扛着金学文的锄头气势汹汹走了回来。

    萧怜叶这下倒瞪大了眼睛:“你想现在就杀了他?”

    赫连抚雪听了他的这句话,眼睛瞪得比他还大:“这还用问吗?这人害死了我父母,刚才又把你打成这样,比太阳王还可恨!我不杀他杀谁?”

    萧怜叶摇头道:“但是,也不用急于一时啊,这人还有用呢……”

    他是替赫连抚雪着想,觉得天宗内还有不少与她赫连家有关的疑团。沉吟了一会后,心里终于想出了主意:“你这耳钉的药力我亲身经历过,可以麻几个时辰的。我现在虽然无力点穴,但是咱们可以把他绑起来,等药力过了之后,好逼问他关于天宗的天蚕什么的事……”

    谁知这主意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赫连抚雪已经抡起锄头向金学文咽喉劈了下去。沈落说的“这锄头的锋利坚硬之处远超过寻常刀剑”果然不错,这么一劈,金学文登时血溅五步,一命呜呼。

    萧怜叶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赫连抚雪在对待小蝶、如雪之类人的时候,都是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的,他一直觉得她心慈手软,所以才会在那两人手下吃过大亏。真是万万没想到,赫连抚雪在对待她认为该杀的人的时候,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连眼都没眨一下!

    呃……也不叫心狠手辣,这人本来就该杀嘛!该善的时候善,该狠的时候狠,这才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子啊。再说了,要不是她格中有这么一股当机立断说杀就杀的劲儿,他只怕在那桃林里时就早被棕熊堂主给咔嚓了呢。萧怜叶其实和赫连抚雪一个脾气,了之后,只觉得自己的爱人怎么着都是好的、对的,想到这里后不但立即就释然了,居然还又增添了几分感动爱恋之意。

    赫连抚雪对自己这一招的干脆利落似乎也感到非常满意,但她做事还是很细心也很周密。从金学文身上找回她被搜去的金牌、烟火等物后,她还探呼吸、摸心跳,确认金学文确实是挂得已经不能再挂了,才转过头来笑靥如的问道:“小叶,你刚才说什么?这人还有什么用?”

    萧怜叶失笑道:“都死成这样了,现在是没什么用了。”

    赫连抚雪对于报大仇其实倒没有多么激动起劲,但终于得脱大险,想到爱人已经安全,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她走回来重新抱住萧怜叶,情不自地又在他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口,微笑道:“傻瓜。他死了才有用呢,咱们可以逃出去啦。”

    萧怜叶全身骨头又变得不到二两重,飘飘然简直不知今夕何夕,只点着头一个劲跟着喃喃:“嗯,逃出去,逃出去。”念了几遍后才蓦然惊醒,打了一个哆嗦惊道:“哎呀,是得赶紧逃出去!万一钱多多回来覆命,那可糟了,现在他伸个指头就能收拾咱俩!可是……可是……咱们这么逃出去,若遇上天宗别的弟子,也难逃大劫啊。”

    赫连抚雪扑嗤一声笑了,纤指点着他的额头:“你今天受的苦实在太大,人都糊涂啦!怎么,忘了自己有多少本事了吗?”

    她指了指金学文的尸体,眨眼笑道:“只要你易容成他的样子,咱们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去了。”说到爱郎本事多多,她自己不也露出了满脸的骄傲爱慕之。

    谁知萧怜叶这次却苦笑了:“小雪,你真聪明,这真是个好主意……可是,现在我没法易容成他的样子啊。”

    赫连抚雪诧异道:“为什么?易容的工具你不是放在药囊里,一直带在身边的吗?”

    萧怜叶摇头道:“不是工具的问题……你看看,这金学文的身材太瘦小了,我比他要高得多啊!我现在运不动真气和内力,那就也使不出缩骨功,没法缩小成他的样子。”

    赫连抚雪不知缩骨功是要用内力真气支撑着的,闻言一怔。她正蹙眉思索起别的主意,却听萧怜叶惊道:“不好,已经有人过来了!”

    赫连抚雪也吃了一惊,问道:“那……你学人说话的功夫还在吗?”

    萧怜叶道:“这倒没问题。”

    赫连抚雪道:“那你赶紧学金学文说话的声音,别让外边的人进来。”

    刚低声商议完毕,就听外面一个下人的声音很恭谨的报告道:“宗主,夫人来了,要见那个捉来的姑娘。”

    房中两人都是脸上变。这时哪怕是钱多多进来,都比这夫人要好得多。这位夫人本来就跟赫连家有深仇大恨,现在丈夫又被赫连抚雪杀了,真不敢想象见了她会是什皿果。

    萧怜叶干咳了一声,学着金学文的声音淡笑道:“夫人才刚从白云崖回来,还是先休息去吧。等这姑娘把秘籍都默写出来了,再见也不迟。”他模仿人说话的本事着实了得,演技也绝对是实力派的,把金学文对那种淡淡的奇特态度都演绎得淋漓尽致。但话虽说的悠然自若,心里却是慌得像是被滚油煎着。他抓心挠肝的,只求金学文这老婆可千万要给老公一个面子,千万别是个母老虎,对老公的话置之不理。若她硬是要立刻闯进来收拾赫连抚雪,那可全完了!

    他慢悠悠说话的时候,赫连抚雪却是急匆匆地把屏风重新竖起,又把他扶到屏风后的桌边坐下,金学文的尸体塞到了桌子底下,还不忘把血迹也擦了擦。然后她就赶回前屋的那个桌子前,又坐下提起了笔来。这样对方若是硬闯了进来,只能看到屏风后的影子而炕见人,会以为金学文还好端端的坐在后堂呢,而且会一眼先看到正在默写的她。她此刻只盼这夫人越恨自己越好,千万要一进来就被她吸引掉全部的注意力,千万别发现后堂的真实情形。

    两人彼此担心,互求多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门外来的其实不是天蚕夫人,而是沈落、雷雷、赫连宇、梁叔,还有一个朱思思。

    原勒连宇和梁叔那时在天蚕夫人房里听到的声音,其实是沈落他们发出来的。钱多多打开的那道暗门和天蚕夫人房内的暗门一样,都是通往天宗的枢密之处。

    他们两队一会合,当然精神大振,同仇敌忾。一边向前行一边互道己方刚才的见闻遭遇,然后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雷雷第一个摩拳擦掌,狠狠道:“金学文这个该死的,居然还把小萧打成了重伤!待会我非打爆他的狗头不可,给小萧报仇。”

    赫连宇脸郑重,认认真真的道:“不行。雷兄,金学文的狗头是我的。他叛君投敌,害得我们国破家亡,此仇不共戴天。我无论怎样也要亲手杀了他,祭奠父母和大王的在天之灵。”梁叔在旁边连连点头,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的仇确实更深重得多,雷雷一想也是,也俱头不语了。沈落却轻叹了一声,劝道:“仇固然要报,但是……赫连兄,梁叔,现在金学文掌握着两个人质呢,咱们还是先救了人再说,你俩可千万别冲动。”

    赫连宇和梁叔对赫连抚雪的关心抵得过仇恨,听后也点了头。于是他们来到枢密之处后,很小心地收拾了外面守门伺候的下人,没弄出一点声音。然后才押着那个下人过来了,让他谎称是夫人驾到,以便麻痹金学文。

    此刻房内作出回答后,他们一听金学文这狗贼果然在里面,还正逼着赫连抚雪给他默写秘籍,不由得都是又喜又怒,又是斗志昂扬。低声商议了一下后,沈落对那个下人做出了指示。

    赫连抚雪和萧怜叶不知金学文那位夫人到底是何个,在里面说了那话后,真是惴惴不已,如同两只待宰的瓮中之鳖。见门外不出声了,才略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这位夫人温柔贤惠,听丈夫的话而暂时退去。

    谁知心还没放回腔子里,就听那个下人呼道:“夫人,是宗主不让您进去的,不关小人的事呀……哎哟!”一声惨叫声起,门被撞开了,那下人摔了进来。

    萧怜叶在里面遥听这夫人如此悍恶,心里已经战战兢兢发毛了,但为了护住赫连抚雪,还是硬着头皮大摆起丈夫架子,在屏风后呵斥道:“我不是说了吗,等她默写完了再见也不迟。你这么急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四条人影同时窜进,身法全部是一等一的迅捷。劲风也都大得惊人,直把赫连抚雪桌上的纸页全卷得满屋飞舞。

    原来沈落他们采取的主意就是先把那个下人摔进来,吸引金学文的注意力,也顺便能看清屋内的情况。然后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闯入。

    此计果然奏效。耳听金学文的声音来自后堂屏风后,眼空连抚雪坐在前屋桌子前,他们更是大喜。这下好了,杀敌和救人都非成功不可。萧怜叶虽然不在房中,不知被关到哪儿去了,但宰了金学文后肯定也能把他找出来。

    冲进荔,沈落和雷雷要护住赫连抚雪自然是不成问题的。而满天飞舞的白纸中,梁叔黑墨般的身影运起十成功力向屏风推去。赫连宇在这个场景中更犹似天降宿命一般的出现,衣白如纸,剑黑如墨,连人带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破天裂地般的劈向了桌后“金学文的狗头”。

    赫连抚雪的心跳一瞬间全停止了。在一片火焰般腾起的血光中,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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