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连忙道:“小萧,你不用着急。何宇走了没多久,我们一定能赶上的。你在这里休息着,我和雷雷去把赫连姑娘救回来。”
萧怜叶还是昏昏沉沉,溶执拗:“不行!我要去。要不……要不我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说完他又发觉这话太不吉利,啪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泪水顷刻间又流了一脸。
沈落看着他这副样子暗暗叫苦,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得道:“那好,咱们快走吧。”
如冰也道:“快!快走!咱们一起去。”也不管如霜尚未恢复了,拖着她站了起来。
沈落见她如此急切,一怔之下才回过神来这姑娘对何宇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怪不得刚才何宇点她穴道的时候几乎都没遭到反抗。他暗中苦笑了一下,起身道:“好,咱们一起去。”
但出得帐篷来,又一番踌躇,因为不知何宇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雷雷道:“刚才那灰狼堂主是向南往天宗总坛逃去的,我一路追杀了他之后回来,没碰见何宇。他走的肯定不是南边。”
如冰道:“北边是咱们来处的峡谷,他也不是往那里走的。我倒下的地方帐篷窗口正对着北边,他如果进峡道我能看见。”
沈落心念一动,道:“那就是东西两方了。这样吧,我们仨向东,如冰如霜你们两位向西,咱们分两路追寻。”
其实这时他已经做出了判断——何宇十有是向东边去了。因为他是从东边追着灰狼堂主过来的,这时带着重伤垂死的赫连抚雪,想必不会向不可知的西边跑去,而是会沿着来路退回。
即使何宇不是坏人,但这次为了萧怜叶,无论如何是要和他打斗的了,他若不肯放人,只怕还得下重手。如冰既然对何宇有意,待会可难免有麻烦,还是把她支开的好。
如冰对何宇虽然毫不了解也没有什么接触,但确实是一见钟情。刚才见他进帐篷来对自己视若不见的只管要带走赫连抚雪,心里又是诧异又是不快,糊里糊涂的被点倒后更是气苦。她对赫连抚雪其实很欣赏,昨晚也刚笑寻如果我是男的,也会跟萧公子抢你的。”但自己的意中人真来抢这个姑娘,却又不免感到十分不舒服了。
她一心要赶快追上去弄个清楚,哪里想得到沈落搞鬼?点头道:“好。”立即拖着如霜向西边飞奔去了。
※※※
上路后,沈落和雷雷相对苦笑不已——这简直是他俩走过的最辛苦的一段路。体力辛苦,心力更辛苦。
体力辛苦是因为萧怜叶。他其实根本没受什么伤,但是浑浑噩噩的,失魂落魄,一分力气也使不上来,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不时就要一头栽倒。沈落和雷雷惊险地拉住他多次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把他稼中间,一人揽着他一条胳膊,架着他向前飞奔。
心力辛苦还是因为萧怜叶。他心理其实十分脆弱,这种格深处的缺陷平时炕出来,但一遇到重大的考验,就撑不住了。不但没有信心去面对困难,还连勇气都丧失殆尽,自己就把自己活活击垮。
他一路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咽咽,却还要断断续续的不停说话。雷雷听着他的话,简直快气死了,因为他不是净问些愚蠢透顶的问题,就是净说些谁都知道的废话。
“怎么还没有追上?他抱着小雪,不会跑得很快的啊!”
(真是的!我俩架着你,跑得更慢!)
“他会不会已经把小雪抛下了?”
(你脑子坏掉了吗?他若把赫连姑娘抛下了,我们这一路能炕到?还追什么追?)
“小雪的内伤很重……”
(这我们难道不知道吗?你念叨这个除了让人心里更烦躁,有什么用?)
……
雷雷在心里顶了他不知多少次之后,终于忍无可忍了,瞪圆了眼睛发作道:“小萧,闭嘴!你既然这么担心,那就打起精神来往前冲,把赫连姑娘救回来!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顶什么用?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萧怜叶却痛哭起来了:“我老婆没了,这辈子都当不成丈夫了……”
雷雷气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把他打昏扛着走算了。拳头已经伸到了他脑后,却被沈落拉住了。
沈落很了解萧怜叶,知道那是因为心里惊恐:一方面极迫切的想马上见到赫连抚雪,一方面又深怕见到时她已经死了。希冀、恐惧、担忧、焦虑……种种情绪在心里煎熬着,若不念念叨叨,只怕他就要崩溃了。
当下抚慰道:“小萧,你别太担心了。何宇和赫连姑娘无冤无仇的……”
萧怜叶立即打断了他,抽噎道:“可是他跟我有仇啊!他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才向小雪下手了。”
沈落摇头道:“不会的!何宇这人咱们虽不了解,但我看他不是个卑劣之徒。他心胸若是如此狭窄,在帐篷里时就可以把你杀了。”
萧怜叶泪眼朦胧道:“那他抓小雪干什么?若是要劫,也不该挑现在呀,小雪现在随时都会死……”
沈落啼笑皆非:“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坏!据我猜想,他多半是对赫连姑娘的身份感兴趣,要追问那天蚕丝的秘密是从何得知的。”
萧怜叶一听眼泪又滚滚落下了:“小雪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哪能回答他?万一他用刑……”
沈落截口道:“不会的!他既然要问出来,久想法子保住赫连姑娘的命。咱们这一路没见他把赫连姑娘抛下来,说明他必定是在用真气给她续命呢。因为若不续气,赫连姑娘哪经得起颠簸……她若已死了,何宇还带着她干什么。”
他心里却又沉吟起来:“何宇若一路在给赫连姑娘续气,那要耗费多少体力?我们怎会到现在还追不上?莫非我想错了,弄巧成拙,他走的是西边方向?”
萧怜叶却穷追不舍的又问起来了:“可是……即使他在给小雪续气,即使咱们追上了,那又能怎么办呢?三天内找不到药,小雪还是活不下去的……简直没有任何希望能救活她。”
他嘴里说没有希望,却眼巴澳看着沈落,满脸都是殷殷的希冀之情——他说这些丧气的话,其实就是企盼沈落能把他全部驳倒。虽然明知自己的医术比沈落高出十倍,但前几个问题沈落都给了他安慰,他就忍不住把这个最棘手的难题也提出来了,希望沈落能再给他一颗定心丸。
但对于这个问题沈落也实在没办法了,只得道:“先别想这个了,咱们把赫连姑娘找回来再说。”
萧怜叶眼中光彩一黯,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他自己医术通神,在洛阳和长安的产业里也有药行,深知赫连抚雪那伤有多重,也清楚起死回生的药物有多难得。三天之内根本走不出这荒山野岭,难道会有药从天上掉下阑成?何况那三天之限,是以有高手日不停给她续气为前提的。现在赫连抚雪落入了何宇手里,即使何宇为了暂保她命给她续气,但他仅有一人之力,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他翻来覆去,实在想不出赫连抚雪还有什么回生的指望,一时间肝肠寸断。痛苦万状之际回想起了昨晚那一段甜蜜时光,更是全身血脉喷张,感觉要发狂。
“老天爷好狠毒!比天宗的人还狠毒。他给我那短暂的幸福,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永远痛苦。”
“不就是要整我吗?有能哪真刀真枪冲着我来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前作恶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准备今生不得好死。”
“不董…那长剑确实是冲着我来的……只是小雪替我挡过去了。”
“那她也不应该死呀!老天爷若是有眼睛,就不该让那剑刺到她呀!她做错了什么?好人不是有好报的吗?我呸!全是骗人的!”
“我知道了……小雪做错的就是不应该喜欢我。老天爷好狠毒!想得出这么绝的法子来折磨我。喜欢我的人,他就要杀掉,存心让温零零的活在这世上,一辈子做个孤魂野鬼。”
“这么说……小雪是被我害死的了。”
他的愤激之情渐渐消褪,从咬牙切齿的怨天骂地又变成了自伤自恨,悲苦难眩一番神伤魂断之后,眼泪又落了下来:“好吧……只要她还能活过来,我情愿她从此不再喜欢我。”
这个一厢情愿的让步条件提出荔,他心里像被针在扎着,一阵刺痛。但接着脚上却一阵钝痛,原来沈落和雷雷突然停了下来。他一直被他俩架着飞奔,自己的双足轻飘飘的几乎没沾过地,猛然一顿,感觉又麻又痛。
他刚茫然的问了一句:“怎么停下来了?”就反应过来了。原来自从昨晚过了峡道后,这边就是一大片盆地似的草地,平坦宽阔。但现在跑到了草地的尽头,面前又是山谷了。
山谷不算什么,以沈落和雷雷的轻功,架着他翻山越岭也毫无困难。他们停下来,是因为嗅到前方山谷里飘来了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萧怜叶脸剧变,全身发抖,喃喃了一声“小雪!”就一阵晕眩,差点栽倒在地。
沈落急忙扶住他,安慰道:“小萧,别胡思乱想。这血腥气如此浓重,还恶臭无比,我看是野兽的气味。”
山谷里的情况果然证实了沈落的判断——树倒叶落,青草染血,谷中横七竖八的倒毙了百来头巨狼的尸体。每头狼显然都是被利刃所杀,有的从头顶被剖成两半,有的拦腰而断,至于削下的尖嘴、狼腿更是遍地都有,俨然一个地狱般的屠宰场。
这时天早已过午,外面骄阳高悬,明亮炎热。但这山谷中却石壁参天,阴森幽凉,形状像一口深井,仿佛从大白天突然进入了黑似的。再看着这满地肢体狼籍,血肉横飞,让人情不自的遍体生寒。
雷雷惊道:“我从来没见过个头这么大的狼!必定是那灰狼堂主养的。天宗这帮畜生武功虽如此而已,但驯兽的本事还真是登峰造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沈落道:“看来都是被何宇杀的。昨晚他想必就是在这里和灰狼堂主相斗,灰狼堂主武功不是他敌手,以狼群将他困住了。他杀到今早才全解决掉,灰狼堂主逃去想找白鸽合力,却死在了你手里。”
萧怜叶有气无力道:“还管这些干什么啊?小雪呢?他到底会不会带着小雪跑回这边来?”
沈落道:“只要他是向这边来的,就一定不会远了。他毕竟抱着一个人,还一路损耗功力续着气,总得停下来休息的。”
他们在山谷里搜寻起来。但在这阴森森的“井底”兜了一大圈后,除了满地狼尸之外找不到半个人影,除了来路就找不到别的去路。
萧怜叶抽噎道:“这山谷是个绝地,咱们肯定走错了!看牢宇走的是西边……咱们现在回头再追,他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呜……”
雷雷生怕他又哭天抹泪,赶紧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沈落,你快想想办法呀……”
沈落心下苦笑:“如果真走错了,除了马上回头之外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但微一踌躇之后,还是决定再勘探一会。他凝神提气,尽量把所有感的功能全调动起来,沿着山壁细细的再进行一次搜索。
摸到东南方的山壁时,忽然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但是极其细微,若非他正运着功,决计听不见。他心中一凛,急忙贴在石壁上全力细听起来。只听有人道:“你不用害怕,这是在山腹里。我休息一会儿就带你穿出去。”
虽然细微到难以辨认语音,但这地方除了何宇还会有谁?他大喜过望,招呼道:“快过来!他们在这里!”
雷雷一听,松了一大口气。萧怜叶也恢复了几分精神,急忙赶过来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沈落指着山壁道:“在里面!这山腹里有秘道,何宇说他休息一会就穿出去……赫连姑娘想必已经醒了,我听这话应该是对她说的。”
他边说着边用力朝山壁推去,想直接闯入。但一推之下石壁非但纹丝不动,还震得他手掌生疼。再拍了拍发现回声沉闷,根本听不出里面中空,看来石门极厚。
萧怜叶听了他的话,却是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颤声道:“小雪醒了?那怎么可能?刚才咱们俩人给她续气她都一直昏铆…”
沈落沉吟道:“或许是何宇的内功特异,跟咱们不同。又或许是他带着赫连姑娘这一路飞奔,把她颠簸醒了。小萧,你可以放心,我听他对赫连姑娘没有恶意……至少暂时没有恶意。”
他把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这石壁太厚,推是推不开的,咱们快找暗门。小萧,只要找到了暗门,你就能找回赫连姑娘了。她既然现在就苏醒,看来伤祷你想象的那么重,一定能救活的。”
其实他明知自己三人在这边找起暗门来,何宇听到动静必定很快就带着赫连抚雪赶紧往山外跑了,而且这山腹里的秘道也不知是否有机关,哪有那么容易把赫连抚雪抢回来。至于赫连抚雪的伤,那更是没有任何把握。
但萧怜叶这副样子,不把前景描述抵观一点,怎能让他振作起来?只得硬着头皮说空话了,反正他现在像个小孩似的很好哄。
萧怜叶一听恋人还活着,而且就一墙之隔,果然精神大振,那副半死不活的哭丧之气一扫而空。他擦了擦脸,二话不说聚精会神地搜寻勘探起来,左击右拍、上爬下趴,什么风度姿态也顾不上了,把他俩看得四眼发直。
但翻找了谷中每一寸地皮还找不出暗门之后,他又耐不住了。更糟的是这次不但又要死要活,而且还如痴如狂。
他那模样像是从钻地觅食的田鼠变成了一只踩在烙铁上的猫,火烧火燎,连连跳脚,发火道:“找不到啊!再拖下去他早不知又跑出多远了。反正他是要穿到山外面,咱们翻山出去找他吧!”
雷雷气道:“小萧,你怎么刚还魂又发疯了。这一圈山峰如此高大陡峭,翻出去只怕得翻到傍晚。找秘道虽然不容易,但只要找出来了,马上就可以追着他穿出去,省了多少时间力气?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萧怜叶跳脚道:“万一找到傍晚还找不出来呢?万一小雪的伤又加重了呢?何宇一个人能给她撑多久?万一……”
沈落明知雷雷说的是对的,但看萧怜叶焦躁之下额头青筋暴起,脸上泛出戾气,生怕他像雷雷说的,刚还魂又发疯。他迷迷登登哭哭闹闹都还好办,若是发起狂来,那身武功的杀伤力可就大了!只得顺着他道:“那就翻山吧!秘道里说不定会有机关的,咱们翻山还更安全,尽量快点也就是了。”
但那些山峰确实险峻无比,要快又谈何容易?好不容易攀到石壁的顶上之后,却发现不但连土路都没有,居然还满布荆棘。他们既然已经上来了,又不好再下去,只得一路折荆踏棘而行。三人虽然都是绝顶高手,但很快也就衣衫破损,狼狈不堪了。
唯一的“收获”是发现在艰苦的事业中果然最容易增进同志感情。三人在一步一丛荆棘的跋涉下,不由自主地紧密团结到了一起,最后变成了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前行,看着真是比亲兄弟还亲。
终于翻过山岭,踏上山那边的平地后,果然已经到了傍晚入暮时分。他们从昨天中午吃了一点可怜的干粮后就再没吃过任何东西,这时真是累得脱力也饿得半死,还渴得要命。
萧怜叶有气无力道:“何……何宇呢?”
雷雷呼哧呼哧道:“先……先别找他了,先找点吃的。”
沈落苦笑道:“吃的可不好找。那边有条小溪,咱们先去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每个人的脚下似乎都拖着千钧重物,平时一掠即至的距离,这时慢慢腾腾挪了半天才过去。喝了半肚子水之后,干渴虽然解了,但是却又觉得更饿,真是苦不堪眩
雷雷往草地上一倒,大叹道:“这溪里要是有鱼就好了,现在哪怕是生的我都吃得下去。”
萧怜叶躺在他身边,哼哼道:“你知道什么,生鱼也可以弄得很好吃的,那叫鱼脍……大唐的时候尤其盛行,李太白的《鲁中都有小吏逢七朗以斗酒双鱼赠余於逆旅因鱠鱼饮酒留诗而去》、王摩诘的《洛阳儿行》里都提到过,还传到了东瀛呢。这个鱼脍,我最拿手的是鲜虾蹄子脍和红丝水晶脍,那味道……”
连沈落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没好气道:“小萧,闭嘴!越说越饿……呀!快看!”
大家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远处夕阳如血,满天绚丽的晚霞中映着一道袅袅白烟,看起来人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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