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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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要杀她?”

    城中的一家宅院里,也正有个绿衣人在怒声叱问。

    他对面的小孩没有回答,脸比萧怜叶杀那只蝴蝶时还阴沉,正是小蝶本人。她这张孩儿面本是童稚可爱的,但满布上倔强阴鸷之后,却让人一看就不由得生出几分寒意。

    若是萧怜叶他们看见了,一定还会生出更大的惊奇之意——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绿衣人是站着的,而那一副乞儿模样,累累伤痕也真实无伪的小蝶,却是坐着的。

    那绿衣人放缓了口气,但声音里也还是带着怒意:“我知道,宗主同意了让你去卧底,查探那个姑娘的底细。可是,宗主也是有严令的,一定要活捉那位姑娘!不能让她死!你怎么能杀她呢?”

    小蝶沉默了半晌,犹豫着道:“那时她已识破了我的身份,只要叫一声隔壁那三人就会过来对付我,所以我一时情急,就下手了。”

    绿衣人顿足道:“唉!你……你……我们早就说了,劝你不要去!你要是有个闪失,我们没法交待;但那姑娘若死了,我们也没法交待!这……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

    小蝶低苦笑了一声:“用不着这么紧张吧,她不是没死吗……”

    绿衣人长长吐了口气,也苦笑道:“幸亏没死!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宗主的手段……若是那姑娘死了,你或许能逃得了命,但我们办事不力可是得陪葬的!死之前还不知要受多少酷刑……”

    他脸上虽然麻木僵硬,一双眼睛里却露出了异常恐惧的神情。擦了擦冷汗之后,喃喃道:“幸亏……幸亏……幸亏老天爷保佑,那姑娘总算没死。”

    小蝶眼里却闪出了极娃的怒意,似乎在娃老天爷不长眼。

    绿衣人并没注意到她的神,只沉吟起来了:“那毒针如此厉害,本是见血封喉的,又刺在了死穴之上,她还能活下来,这倒也很奇怪……”他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

    小蝶冷冷道:“看来那位萧公子医术确实不同寻常。”

    她这时的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怨毒,话也说得咬牙切齿。

    那绿衣人却还是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只自顾自的沉思,摇头道:“不是的!不可能!那戒指上的毒针是我自己配的,我难道还不清楚毒之猛烈?再说萧怜叶赶到时剧毒已深入死穴,医术再高,也救不活的……”

    他眼睛突然一亮,拊掌道:“我明白了!她不是萧怜叶救下的,而是她本身就不怕毒。对了,不错不错,上次对他们用的七里飘茶奇毒,那姑娘也没事。看来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小蝶恨声道:“那你怎没早点告诉我?若早知道这样,当时说什么我也要把她闷死。”

    绿衣人震了一震,回过了神,暗暗惊心。他默然片刻后,缓缓道:“你这次也算是死里逃生,受了一次大惊险,还是快回天云峰去吧。”

    小蝶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听了这话更是不由得发急:“不必!不必!我刚出来也没几天,用不着急着回去。”

    绿衣人淡淡道:“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若再下一次毒手,我可吃罪不起。”

    小蝶见他已挑明了说话,只得不出声了。过了一会,闷声道:“好吧。我今晚就回去,你总放心了吧。”

    绿衣人淡笑道:“你一个人走,我怎能放心。我会派人送你回去的。”

    小蝶这次真急了:“那不行!再说那三人厉害得很,你把人派去送我了,没有人手你怎么行动?你难道要独个儿对付他们仨?”

    绿衣人眼睛里却闪出了一丝得意:“不错。我正是要独个儿对付他们仨。”

    小蝶听了这话,不也惊诧得睁大了眼睛:“你……你不是昏头了吧?他们的武功真是厉害得很!光那萧公子一个人,就杀了咱们三个堂主……”

    绿衣人笑了笑,眼睛里的神竟是胸有成竹:“放心吧。他们武功再高,我自有妙计。既然那姑娘不怕毒,那我倒更好办了。这次非活捉了她,杀了那三人不可。”

    他摆了摆手:“你什么都别管了,今晚我就派人送你回天云峰去,别再给我节外生枝。待把那姑娘捉上天云峰去,那时无论是杀是剐,就都不关我事了。”

    说完他匆匆走了出去,似乎是要去做什么准备。

    小蝶听了那话,却是泛出了一丝狂热而兴奋的微笑,喃喃道:“不错……若是把她捉上了天云峰去,总能找到机会下手的……”

    她握紧双拳,瞪着眼睛,满口白牙又阴森森的龇了起来:“赫连抚雪,你等着!到时你就会知道,若被我那毒针刺死,都还算是幸运的了。”

    ※※※

    赫连抚雪若听到这声怨毒已极的诅咒,不知会是何滋味?

    她以前从未见过小蝶。她进入那山庄时,小蝶都还没出世呢。这十年来她是从未踏出过山庄一步的。

    但小蝶为什么却对她怀着这么深的仇恨?

    她当然没听到。

    她休养了几天后,很快的就复原了。这时正坐在窗前梳妆,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的眉心处,绽开了一朵粉红的小小莲。衬着白腻的肌肤,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雪中莲了。

    她实在很赞赏萧怜叶的妙手,居然能把药水调得和她天生的唇一模一样。本来是难看的疤痕,现在反而变成了绝的点缀,就像柳树上停留了一只燕子,瓣上凝起了一滴露珠,清泉中游动起一尾金鱼。

    想到萧怜叶的手在她眉心用药,仿佛像是给她梳妆的情景,眉心的粉不知不觉弥漫了整张脸。她手指轻抚那朵莲,恍恍惚惚微笑了一下,低下头合上了眼帘。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镜中出现了萧怜叶的脸。他不知什么时候已走了进来,正在身后凝视着她。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现在倒是清澈而专注,唇角的微笑也退去了往常那一丝说还休的之意,变得说不出的温柔。

    两人在镜中静静对视了一会,忽然同时移开了眼光,不知怎么的都有点不自在。

    赫连抚雪脸烧得实在厉害,只得先搭话了:“你……你的手段实在妙极。我……我这次倒是因得福,还变漂亮了。”

    萧怜叶却是静静的低了半天头,才苦笑道:“那天晚上锡来时,你的模样却是可怖到了极点。”

    赫连抚雪睁大了眼睛:“哦?那时我什么模样?”

    萧怜叶抬眼望天,喃喃道:“你那时口鼻间指印殷红如血,眉心也沁出了一滴滴黑血来,慢慢流过泪痕狼籍的脸颊,全身都笼罩了一团黑气……咳,整张脸上,血中有泪,泪中有血,状况之凄凉,神情之悲惨,谁看了一眼都要终生难忘。”

    赫连抚雪怔了半天:“吓着你们了吧?我……我……”

    想到给他留下了一个如此可怖的难忘印象,她一下子茫然失措,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萧怜叶定定凝视着她,声音里却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温暖:“没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这二十年虽然还短,但对相却早已看得很淡。娇姿媚态,粉腻脂,看久了还不是一个样?轻颦浅笑,娇嗔薄怒,瞧过了很快也就忘了。只有……只有你那时那模样,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他脸皮一向自信厚得天下少有敌手,但不知为什么,说这间话时,竟然微微的红了。

    赫连抚雪怔怔看着他,一双海水般的眼波变幻无穷,谁也说不出那是什么神。她怔了半晌,忽然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突然那么叫我?”

    萧怜叶脸变得更红,更不自在,平时那种优雅的意态荡然无存,简直有点手足无措。他愣了半天,想了半天,才吃吃道:“我……我也不知道……咳……总之那时不知道怎么的我特别想你,不由自主的就叫出来了。”

    赫连抚雪还是怔怔看着他,一双眼睛就像是星空下的海,漆黑的眼波里在闪烁着一点一点的星光。忽然间,所有的光亮一齐凝聚,两滴珍珠般的眼泪滑下白玉般的面庞。

    萧怜叶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

    赫连抚雪声音还是哽咽,脸上却绽开了一个含泪的微笑:“我……谢谢你……即使那天晚上真的死了,我这一生也已经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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