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坐惜繁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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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的五月是石榴灼灼燃的时候,除了窗台上的盆栽,杨家的院子里就有几株石榴树,杨慎在树下笑着对秀眉和婉贞说起自己幼年趣事。

  他七岁那年,一日仲叔杨廷仪及朝中几个大僚都来他家小饮,以石榴为题赋诗,张志淳拈了个“张”字韵,正自沉吟,杨慎便在他耳旁低声提示与他。旁人要他大声说出来,他便道:“石榴本张骞事。”于是一座皆惊,杨廷和笑道:“此儿好看古书。”第二日张志淳将自己的儿子张含引到杨家,对杨廷和说:“吾儿喜好古文诗歌,可使为友。”张含和杨慎遂以文字为莫逆之交,当日夏皇宫门口弹琵琶饮酒的几个人中,就有张含。

  灿烂的阳光下,杨慎看婉贞半是欣喜半是羞怯地望着他,乌云一般的秀发上只带一支羊脂玉簪,衬得黑者更黑,白者更白。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垂肩长发,比现在贵中流行的髻子要好看,想起一句古诗: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

  杨慎顺手摘下一朵石榴,心思一回转,还是先转向秀眉,将那朵石榴簪在她髻子上,笑道:“京城五月都簪石榴,我们也做一回时世妆。”他又摘一朵走向婉贞,婉贞知道他要做什么,飞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只听见自己一颗心在胸膛里噗噗撞个不停。婉贞的头发不比秀眉盘起狄髻,那枝不大容易簪住,杨慎两只手都用上了,婉贞低着头更比杨慎矮了许多,只能看见杨慎的胸膛,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一个男人碰过她的头发。

  也许是五月的太阳过于温暖了,也许是石榴映照的缘故,秀眉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一丝前所未有的红晕,她不知为何心中嗡得一响,只觉他们两个站得太近,杨慎抬着双臂的动作,似乎那小小的人儿就在他怀中。

  秀眉娇笑着问:“我们都穿石榴裙,石榴裙最早出于何典呢?”杨慎回头时双臂便放下了,秀眉挽住杨慎的手臂,不动声将他朝自己身边带了一步,杨慎没觉出来,只略一思索便答道:“梁元帝《乌栖曲》:芙蓉为带石榴裙。”

  婉贞也赶忙站开一些,却忍不住伸手去头上抚摸一下,手指碰到柔嫩的瓣,像一个人的肌肤。她烫手似得赶忙收回,却觉得两颊当真烫得难受。

  等晚间回房时,婉贞对着镜子静静打量,那朵石榴已略显憔悴,她摘下来对着那边缘已经略有些发黑的瓣黯然神伤,原以为石榴是较梅厚重的朵,却比想象中还要短暂。一首极俗的曲子跳上心头:人无千日好,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可是她该如何为自己算计,她的心事,注定是镜水月。

  她打开奁盒,想把那朵收起来,明日自是不能再戴了,却也舍不得扔掉,蓦然看到摆在最上面的竟是秀眉送给她的那枝蝴蝶簪,婉贞心中如被针刺般狠狠一疼。颓然地放下朵,不敢再多看,匆匆合了盖子,一抬头镜中已映出她脸颊上两颗泪珠闪耀。她瞒得过天地,终究是瞒不过自己。

  从端初开始,秀眉和婉贞便日日忙着做五毒荷包,用绣囊、囊,用五彩线编长命缕。婉贞的绣工最好,杨府的丫头都向她讨荷包囊,婉贞有求必应。那日杨慎的回门,看见秀眉身上戴的赞精巧,婉贞应了给她和她的小公子都做一个。因苏绣更比平常的绣工精细几分,半日也绣不出一个,裁剪上晴岚还能略帮帮她,刺绣却非她亲自动手不可。

  婉贞这几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窝在房中十指不停地做,秀眉看她累得慌,劝她略歇歇,笑道:“不过是个玩意儿,何苦为它挣命。”婉贞虽是应了,回到房中却依旧绣到大半才睡下。虽是辛苦,有时低头低得脖子痛,但她心里依旧欢喜,她白吃白住在杨家,若是能为人家出一分力,也让她心安许多。

  到了端四的晚上,一个小丫头拿了个小巧囊欢天喜地去了,晴岚长出口气道:“菩萨,终是完了债了!”婉贞终是不放心道:“你再想想,当真不差谁的?”晴岚笑道:“好我的姑娘,连管木的陈婆儿都有了,杨家这些下人也真是,一个荷包稀罕成这样。”

  婉贞按着脖子略后仰了一下笑道:“快别这么说,这是一钱不值的东西,人家不过是瞧个新鲜。”晴朗走过去帮她捏着后颈道:“我来,这里有一个穴位,按着酸酸的最解乏……想不到你这点手艺到京里就成宝了,赶明儿也教给我,将来没饭吃时就去卖荷包。”

  婉贞正要笑:“你哪来得杞人之忧……”却突然想起一事,对晴岚道:“快去给我找一块细薄的、好的纻丝,还要上次大娘赏的那包蚌珠粉。”晴岚怔道:“你这是要干嘛?盒子里的粉还没用完呢,那个珠粉没有配,不能使的,何况这大晚上擦了给谁看?”婉贞道:“我不擦脸,你拿来就是,我有用。”晴岚莫名其妙给她都收拾出来,见她又去拿活计笸箩,叫道:“你又给谁做!都这会子了,你不睡了?”

  婉贞一笑道:“你睡去就是,我一会儿就弄好。”晴岚叹道:“你就真给谁做,我帮你裁剪了,你也快些不是?”婉贞推晴岚笑道:“好,你别管我,只管去睡便是,我真的不用帮忙。”晴岚怔怔望着她道:“你怎么了,突然神神叨叨的?”

  婉贞脸一红,有被她窥破心事的羞窘,勉强一笑道:“我给自己做个玩意儿,不行么?”依旧推了晴岚出去,自己插了门上机簧,脱去鞋子坐到上,将那蜡烛拨亮一些,慢慢平缓呼吸,握住那快柔滑的缎子。脑中开始构想该绣什么图案,那烛光晃动不已,她眼前只有那天殷红胜火的石榴。

  这些日子求她都是杨府孩儿,她忙着还债,唯独没有给杨慎做一个荷包。她在江南的时候,娘给她和爹做的荷包,是用蚌珠粉填充,加少量料,夏天贴身带,又好闻又清凉吸汗。她从没有做过那样的荷包,不是不会,也不是珠粉多贵重,她只是想起会觉得心酸。可现在她想为杨慎做一个,是杨慎让她越来越懂得爹娘曾经点点滴滴的细节,她在那个雪天一瞬间长大,原来感情和作诗不同,不需要教育学习,不需要循序渐进。

  她用一个杯口大的竹绷夹住丝绸,将布料拉得紧紧,绣这样小的图案,在灯下做来有隐秘的味道。深人静,所有人应该都已经睡去,虽然只是炕上小小的空间,可天地似乎空旷起来,不再畏惧秘密被窥破的羞窘。怪不得贾长江说“他人应已睡,转喜此景恬”,晚不同白日,让人可以完全从种种伪装中放松下来。

  鲜的红丝线有些刺眼,经线和纬线交织起来,像是某些牵扯不断的感情。婉贞在寂静中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流淌得越来越慢,不用顾及未来,现实中的重重约束在这寂静的想象中化为虚无。

  绣好荷包,将珠粉装入一个小小的缎子包里,封上边缘,装入荷包,再用红的绦带打成穗子。两根细白的手指上缠绕着丝绦,上百次地重复相同的动作,缓缓转一个圈,将丝绦的一头拉出,再拉紧。这动作让她想起佛家所说的轮回,那穗子在她手中逐渐凝聚出一颗颗玛瑙般的红小珠,犹如穿起一串红泪。她编穗子的时候窗外在一点点逐渐变白,果然是夏日将至,天一日日亮得早了。婉贞将那个荷包收好,看桌上那一盏灯也快烧到了尽头,过也。

  婉贞听杨家的丫头说过,照着京中风俗,端午日是儿节,子要尽力装扮得娇,嫁人的孩儿也在此日归宁。她索就不睡了,开门去外间叫醒了晴岚,因怕熬了脸难看,梳洗后还特意擦了一点胭脂,果然整个人看去都生动起来。

  约摸着杨慎和秀眉也起来了,婉贞在腕子上戴上前几日编好的五彩长命缕,便来到杨慎和秀眉居住的东院,杨慎和秀眉正在用早饭。她进来秀眉便笑道:“你好早,吃了早饭没有?”婉贞点头道:“我吃过了,不是说今日二回门么,我怕起迟了被人笑话。”杨慎笑道:“她回来要等午饭时候呢,委屈你起这么早了。

  婉贞的手放在桌下,右手忍不住就去抚摸袖子里的荷包,她的手指能感到刺绣的凹凸,她在秀眉面前,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

  杨慎和秀眉用了早饭,三人一起去上房给杨廷和请安,刚站起来,秀眉就笑道:“等等,忘了东西了。”她折回房中,拿出一个荷包来系在杨慎腰间的绦带上笑道:“差点就忘在枕头边儿了。”

  婉贞只觉脑中一片空旷,像是那天在黄金台上看到的空落落的荒原,她良久地望着杨慎腰间的荷包,一点恍惚中还是开口问了:“这是绣给夫的?”秀眉笑道:“是,我的绣工不及你,本来还想央你给他做一个的,可看你整日忙着,实在不忍心。”杨慎摇头笑道:“你们就在意这些小玩意儿,我以前从来不带的。”秀眉倒正道:“今日毒气大,还是该压一压的。”

  婉贞的手缓缓从袖子里放了下来,那是她的妄想。

  到了午饭前杨慎的杨韵和夫余承勋都回来了,秀眉极喜欢这个小姑,挽着她笑道:“怎么不把小外甥带来?”杨韵虽是出嫁几年,还是小儿情态,一说话就笑,耳朵上两个宝石坠子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笑道:“咱们乐咱们的,带他做什么,好歹也让我松快一日。今日我是客,你们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快快拿出来!”

  陪杨廷和用过午饭,杨廷和因晚上不能入眠,照例要午休一阵,杨慎秀眉夫带着婉贞,并杨韵夫、杨慎的二弟杨惇、三弟杨恺、四弟杨恒一群年轻人都在园子里说笑,桌上摆着各小粽子和闲食。果真是儿节,秀眉和杨韵都戴着叠翠宝珠冠,婉贞戴了云髻,伺候一旁的小丫头也都穿戴着最鲜的衣裳首饰。她们不能戴金银珠玉,便插着各鲜、绢样,末夏初的明媚阳光就在儿们的发髻上流转。

  五月正是樱桃肥大的时候,秀眉前一交待厨房好生闷了乳酪,早起就将乳酪和蜂蜜放在冰里,此时冰凉的乳酪蜂蜜浇在樱桃上,乘在玉盏里供大家取食。樱桃的莹红、乳酪的凝白、玉的碧绿相映衬起来,煞是晶莹好看。

  杨韵就坐在婉贞旁边,看她拿小调羹拨弄着一颗大大的樱桃,只是垂首不语,亦不往口中送。拿自己调羹舀了一颗大的,伴着冰屑冷不防送到婉贞唇边,笑道:“你今儿发什么呆呢?”

  婉贞吓了一跳,只好开口噙住,一股凉气直透肺腑,勉强笑道:“这樱桃配着酪太好看了,舍不得入口。”杨韵笑道:“嗨,好看也不过是给人吃的么!我还道你是南方人,吃不惯酪。对了,你在江南呆过,那边人怎么过端阳?”杨家虽祖籍新都,杨韵却是打小就没离开过京城。

  婉贞收摄心神道:“吃的戴的和这边差不多,只是江里有龙州竞渡,用一二十只龙船,刻画龙头尾,中间用彩蓬,前后有旌幢绣伞,锣鼓喧天的。屈大夫祠外头还要唱一天的戏。”

  京中以水为贵,方圆一里的就叫海子了,杨韵不曾见过这样盛大场面,很是神往,叹道:“我们这边也唱戏的,只不过没有那样热闹,只请一班戏到家里,今年老爷连戏也不让叫了。你们那里唱什么戏?也是杂剧么?”

  婉贞微笑摇头道:“外头搭台唱的都是南戏。”昆山在元末就有自己的声腔,虽是全国以北曲为雅乐,昆山一带仍然唱的是昆山腔。

  杨韵好奇道:“南戏是怎么个唱法?我只听过一次川戏,极难听,穷言杂语的,一片聒噪。”余承勋本来和杨慎说话,转了头来道:“南戏本来就是里巷歌谣,村坊小曲儿顺口而成,不叶宫调,所以稍有身份的人家都不肯听它。本朝周王做《元宫词》就有一首,‘江南名妓号穿针,贡入天家抵万金。莫向人前唱南曲,内中都是北方音。’”杨韵笑道:“你们说话就爱引经据典,最讨厌。”

  婉贞听着余承勋轻描淡写又略带不屑的评论,不知为何恼怒,她压制不住自己,胀红了脸道:“南戏里头也有好戏,江南多精音律善文辞之人,《琵琶记》、《秋碧乐府》都是词意高古、音韵精绝的绝妙好词,绝不亚于西厢。南戏只用丝竹,全在娴雅肃整清俊温润,不像北曲借着锣鼓躲闪省力。今日之人不喜南戏,是自己静不下心来赏玩,南戏情随境转,一段真堪断肠,必得深情之人方能细细体味……”她因为委屈声音比平日都高,说了一大段才发现众人都安静下来,在一道道异样的目光中她竟是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咬着嘴唇嗫声道:“我的意思……南戏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赶紧低下头,怕再多说一句,会忍不住掉下泪来。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失态,无礼地去反驳余承勋,她对爹作词娘度曲的画面记忆太深刻,那是烙在她中心的快乐,高贵得不容旁人去亵渎。

  杨慎默默注视婉贞片刻,微笑道:“懋功今日长见识了吧?当日我在江宁杨邃庵先生家听过一出戏叫《明珠记》,便是极好曲子,志在笔先,片言宛然代舌……”

  他没说完杨韵就拍手笑道:“哈,大哥这句话,与方才婉贞的那句恰是一对儿!”

  众人一想才明白过来,登时笑道:“可不是,无心反出佳对了!”婉贞知道杨慎是替她解围的意思,慢慢平静下来,趁人不注意,悄悄拭去已经润湿眼角的泪水。

  杨韵对婉贞道:“你刚才说得这么好,想必是精通了,唱两句好不好?让他们没见过世面的开开眼。”婉贞红着脸道:“我不会唱……”杨韵笑搂着她道:“你还哄我呢,我都听嫂嫂说了,她的曲子你就能唱。唱一段嘛,今儿又没外人……”

  婉贞有些求援地望向秀眉,秀眉拔下冠上一枝金簪,微笑道:“不碍的,你就唱两句,我给你击拍。”杨慎亦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婉贞缓缓吸口气,站起来道:“那,我就唱的一套散曲……”杨韵拍手道:“这样极好,你和嫂嫂都不吃亏!”

  “父皇,那就是杨阁老府邸了。”杨府儿在园子里摆家宴的时候,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来到了外灰厂胡同口。两个人年纪相仿,都是二十余岁的模样,头戴瓜皮小帽,正是眼下纨绔子弟最时兴的打扮。他们一站定,立刻有几个身形精干的人将胡同里走动的行人都阻拦到了胡同外,大家不知这两个人来头,但来杨阁老家的多有不同寻常之人,都知趣地躲开。

  那个被叫做父皇、生一张白皙面孔眉眼修长的年轻人,正是大明当今的天子正德帝,开口说话的人——自然也不是亲生儿子了——便是被杨慎多次提及的“皇庶子”钱宁,他自己还是愿意叫朱宁。

  钱宁的姓氏改了三次,他的人生也跟着转了三个大弯儿,本来的姓氏反无人知道了。他是云南人,自幼投入云南镇守太监钱能门下为义子,跟着钱能改姓钱。钱能死后,他卷了钱能积蓄多年的财宝,跑到京城奉献给刘瑾,求刘瑾为他谋一个出身。恰巧那时皇帝想找个懂骑射的玩伴,刘瑾就将他举荐到皇帝身边,钱宁为人伶俐箭法精准,很得皇上欢心。他从锦衣卫千户做起,随便哪句话说得皇上开心,立刻就是升迁,从千户升到了锦衣卫的大都督,无可再升的时候,皇上又突发奇想,将他和一群平日厮混得好的少年都收为义子,钱宁排行第二,巴结他的人都称他“皇庶子”,他也就改了国姓,成了朱宁了。

  正德笑道:“咱们不要让门上通报,让你的人把杨家门子扣了,咱们溜进去。”钱宁笑道:“父皇到杨家,是开国以来不曾有过的莫大恩宠,该光明正大进去,让杨阁老接驾才是。”

  正德拿扇子一敲他脑袋骂道:“笨死了!杨阁老告病,谁都知道他是跟朕赌气。今日是个节,他家肯定摆酒唱戏,咱们进去,趁热闹抓他个现行,他就不能再告病了。”钱宁笑道:“父皇圣见高远,您早说今日来杨府是要杨阁老回内阁办事,派个小铛传旨就是了,也免得您辛苦一遭。”

  正德哼道:“还不是你给朕惹的事,廷杖一下打死那么多,杨阁老生了朕的气。内阁里头没有他,蒋冕他们就不干活儿,剩下一个梁储又干不动,你能去代他们批奏章么?朕想到这儿,就该也揍你一顿廷杖!”

  钱宁委屈道:“锦衣卫只是负责打人,父皇您下了旨意要打,儿臣总不能交待底下说,你们下手轻些,装模作样打几下就好了。这样岂不是儿臣徇私卖放,不遵圣旨么?”

  正德侧头一想笑道:“你说的有一半道理,朕的圣旨不是儿戏,但你敢说打死的人里头,就没有你故意下重手的?”

  钱宁脸一变,工部主事何遵就是一个。何遵在奏疏里论及宁王,钱宁每年从宁王那里拿上万两的银子,宁王给了他信儿,请他设法除去何遵,他就让行杖的锦衣卫使了暗劲。何遵被杖四十,抬回家大夫一看,青紫伤痕已经过膝,毒血攻心,无药可救了。钱宁不知皇帝指得是不是这件事,脸微微变了变,躬身道:“父皇明鉴,那日行杖打得不轻是不假,那也是儿臣为了昭示父皇的威仪,给他们些惩戒,儿臣怎么敢……”

  正德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一说这个朕心里难受得慌。咱们还是先把杨阁老弄回去,等京里安定下来,朕才好找机会出去。”钱宁松了口气,点头道:“儿臣明白,儿臣立刻安排,今日要是杨阁老不肯回阁,儿臣就跪下跟他赔罪。”

  正德笑道:“那不行,你是朕的儿子,你跟人跪下,不是丢朕的脸么?他要是不答应,哈哈,咱们俩就住他府上不走了,朕住过你家,住过江彬家,还没住过杨阁老家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