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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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人有一种忌讳,人不能让鬼缠了身,否则大难不已。

  林志耕被鬼缠上身,这是一个活生生的鬼。想起让邱德彪这个鬼缠上身,她舒展的眉头一想起就紧锁着,心里恐慌着。

  陈萍既怜悯又担心。她对含章说了一句话:“关含章,你们男生要多费心保护林志耕,她怪可怜的。”

  中国的农民本份不多。但邱德彪已经不是一般的农民。他的已经从当兵后在城市第二年就获得了填充和灌溉。

  他当了四年兵。第二年,当上新兵班长,带的是一批来自大城市里吃喝玩乐斗狠争强的小青年。分配到连队又和他厮磨投合。每逢星期六,这些城市兵就请假带着他到繁华闹市里厮混,下馆子。什么“荔枝肉”,“平地一声脆”,“海蛎煎”等味,让他这个农村娃也尝了个鲜,开了眼。日久,就请他帮忙找在军械库的老乡弄小口径步枪弹,然后就请他吃海鲜。

  部队干部战士外出是不准喝酒下馆子的。可城市兵脑袋灵光,鬼点子又多,有办法对付。吃饱喝足后到温泉澡堂一泡,脸上厚厚的抹上一层“雅霜膏”,在九点之前赶回连队不要误了晚点名就行了。浓浓的膏把酒气遮掩过去,至多让指导员批评是闹小资产阶级情调,涂脂抹粉不象话而已。查出喝酒是要受军纪处分的。

  耳濡目染,邱德彪已经有一半灵魂交给了魔鬼。在部队四年算是超期服役了。他入了党,退伍回了家乡。可惜他是深山沟里的泥腿子,县里没有后门可走,进不了城,招不了工。只能重新操起锄头,脸朝黄土背朝天,干他的老本行。

  命运捉弄人。正好农村基层班子要大力培养充实优秀青年人。邱德彪是党员,又是复退军人,更能说会道。自然就成了公社首选的大队领导干部的好苗子。

  当上大队主任不过瘾,才是第二把手,支部书记才是第一把手,他总想扳倒老支书。无奈老支书威望太高,资格太老,身体太好。老支书可是土改的老民兵、老党员,又是村里大家族的一杆旗。祖辈代代为贫农,旧社会里是祝家大财主的佃户,是红到脚根底的。连公社书记都对他敬畏三分。自己又是晚辈,没办法,只好忍耐为先。

  人的一与权利结合就如酵母发作,迅速膨胀。邱德彪有了权,吃喝自然少不了,虽是第二把手,在村里也是一人之下,上百口子人之上哪。

  他想起了有权的人不都是爱玩人吗。你看公社书记下乡总是把办公室的那个小曾秘书常带在身边。有时不小心让他看见,书记在无人处捏小曾秘书的大腿,搂抱着她的腰,亲她的嘴呢。人生嘛就这样,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嘛。

  可是这村里村外,都是早上开门没洗脸就先碰面的乡亲伙伴。虽说村里漂亮的姑娘小媳多了去,那哪敢动手哇。弄不好鲜没尝到反倒惹了一身腥。

  村里在这方面的族规乡规还暗着发挥作用呢。老族长别看他是个老不死的老朽木,一听说有什么情的,出轨私奔的,扒灰的……嘿嘿,在解放前,早就把你装进蔑笼里沉到五神庙山崖下的水潭里喂王八去了。现在,也是惹不得的哟。

  自从来了这几位知青,最上心的就是林志耕了,又娇嫩水灵又苗条雅典,而且出身不好,没有依靠,这不就是一块好叼的鲜肉哇。于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含章听了陈萍这一艾艾的祈求,又见邱德彪心不死,狗胆包天,隔三差五地来老年耕山队出工督工,名义上说是来检查工作,就连老汉们都看得出,说:“这邱得彪邱大主任从来都不到咱这老头堆来的,该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吧!这还来得挺勤快的。”其实,大伙也看出这家伙不安什么好心,来耕山队总是往林志耕那头凑趣。

  耕山队最近的任务是劈山炼草,把几百亩荒山的野草灌木劈倒,夏天晒干,炼山后准备在今冬明种植上速生杉木苗和松木苗。

  知青在老汉们的带领下,人人都领到一把长柄的砍柴刀,跟着老汉们学着劈山。二三天后就熟练。耕山队队长就安排一片山由知青们自己去组织完成。

  知青们凑在一起,既尽心又开心,干活还挺卖力气。一二天后就可以从山边劈到山腰,生产进度看来可以提前完成,于是大家就匀着使劲。早出工早收工,避开中午的炎日。

  是日,大伙正干得起劲,突然陈萍惊叫一声:“蜜蜂!”含章一看,陈萍她们劈动的灌木丛里正隐藏着一垛挺大的黄蜂巢。受到惊动,已有不少黄蜂飞出巢穴,准备向人发起进攻。含章忙叫姑娘们蹲下,屁股着地往下滑溜。三个姑娘个个吓得溜下几十米伏在地下不敢动弹。

  十几分钟后,黄蜂找不到攻击目标,陆续回巢。姑娘们如释重负,个个站起来,你看我的屁股我瞧你的后腚,男男笑声一片。原来因为滑溜,黄泥沾着屁股,形同两块黄皮膏药,各具丑态。

  吴可砍了一大把干茅草,闪身准备上去焚烧蜂巢。含章忙拉住他,与他耳语了一番。吴可笑咧咧地说:“好!好!好!”于是含章把诡计说给大家听,大家齐声说妙。含章交待如此如此,大家依计而行。

  第二天一早,出工前,陈萍故意对邱德彪娇滴滴地说:“大主任,这两天怎么不去和我们共同战天斗地哎?”

  “噢,开会啦,忙得很哟。这几天你们干得怎样?林志耕表现怎样?”邱德彪从一副腔模样转到私下低腔问林志耕的情况。

  “她哎!她这两天是一个人分一片山,使劲干都怕完不成进度。大家要帮她,她又不领情,真拿她没办法”。“嘿,那我今天去看一看”。邱德彪一听林志耕是自个儿在干,心里不一个喜颤——机会来了。

  邱德彪一来,就追着林志耕的那片活儿靠拢,但又怕这位冷人不领情。

  休息时,几个知青都围上他的身边,关心地问这次地区里开四级扩大会的精神,对知青工作有什么指示。

  邱德彪特别来劲,搜尽脑汁向大伙传达会议精神,俨然就是一位领导干部在向下级做工作报告,关含章聚精会神地听着,还时不时地问什么叫“深入斗批改,抓好跨纲要”等等。吴可不时地用手拍着他的肩臂叫“好!传达得好!”林萍曾淑芬也跟着叫好。陈萍还蛮热情地对他说:“大主任,你的头发上有枯枝败叶,弄乱了你好漂亮的头发哟。来,我来帮你拣掉。

  邱文革滋滋的……。

  忽然他看见林志耕一人在另一处坐着观山景,也不与陈萍关含章他们再哆嗦,马上起身往林志耕的方向走去。林志耕见这家伙来搭讪凑趣,立即起身放慢着脚步向蜂巢的方向走去。当邱德彪离自己有三五步远的地方时,她拣起一块石头往蜂巢扔了过去。“嗡”的一声,“哎哟!”林志耕惊叫起来:“有黄蜂要蛰我。”

  “不要动,我来了!”邱德彪一听精神陡然一振,立马冲过去。

  “蜂巢在哪里?蜂巢在哪里?你快跑开。我来对付!”邱德彪革命主义精神大发光彩,还没有等他找到黄蜂的巢穴,一大群蜂儿听到人声,又嗅到邱德彪身上的蜂蜜味,纷纷向他冲来。很快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包围圈,往他头上身上蛰去。脸上头上已经被蛰了十几下,痛得他就地一滚,像一团刺猬往坡下滚去,最后被一小土垛挡住,才没有滚得更惨。

  爬起来一看,脸上头上已经开始肿的肿,起包的起包,痛得他“哎哟,哎哟!”的直叫唤。远处的老汉们看到状况,也纷纷拢过来。一看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革委会主任变成象闯进黄泥洼的野猪,脸是肿的,一边肿大一边小,活脱脱一个野猪公。知青开始还忍住不笑,看见老汉们都发笑了,也哄得一声大笑特笑了起来。

  好畅快的笑声,许久都没有过了。

  邱大主任痛得咧着嘴,狠狠地说:“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他对耕山队的周老汉问道:“被蜂蛰了用什么药哇?

  “很简单,先拔刺,再用童子尿和着黄泥敷在肿处一天就消了。”

  吴可故意问:“周大伯,什么叫童子尿?

  周老汉笑着说:“你讨老婆没有?你没有讨老婆吧?那你拉出的就是童子尿啰。

  “哈哈哈!”大伙笑成一团。

  “胡说,吴可都是大人了,还是什么童子尿呀。”邱德彪愤愤地说。

  “我怎么胡说呢?不信你去问一问,没有结过婚的男人都是童子尿,只不过这吴可的尿味太重。只有七八五六岁的男孩子的尿才是最上等的童子尿。你不信?你没有听说公社街上赶墟时,有的扒手了人家的钱包被抓住,暴打一顿。他们就是找来童子尿端起就喝,说是能立马祛内伤嘞。”周老汉一脸认真地说。

  “你快去找童子尿来消肿了,不然脸皮都会肿烂,那就完蛋了,就没有脸做主任了。快去!快去!”老周顺便从干净的地方挖了一把黄土,让他用衣服包好催他回去消肿了。

  “哈哈哈!”知青们今天可笑得痛快极了。

  老汉们也为能出这一口恶气感到痛快。

  老老少少的笑声响彻山坡。

  农家人有农家人的活法。更有农家人的快乐逍遥处。

  农家人的快乐逍遥不像城里人,星期天全家人上街逛商场、到电影院看场电影。情人则是晚上到街上去“压马路”。

  农村人没有也没法子有这么多的浪漫。有的是与农耕紧密相联,与生活紧密相接的农闲乐儿。就是“燳泥鳅,夏拔小笋;秋摘野果,冬放鼠筒。”

  冬尽回,层层水田水醒了,泥醒了,虫蛩醒了,万物都醒了。农家人把冻土翻了过来,白天暖烘烘的太阳一照,水暖了,泥暖了,于是水田里的泥鳅也活跃了。里,肥胖肥胖的泥鳅在水田里尽情地寻觅着食物,寻配着情郎。

  叉泥鳅,也叫“燳泥鳅”,工具有松油柴、小鱼篓和小叉戟。这小叉戟做得可有讲究。叉戟大约一尺长,三根如筷子般粗细的叉戟,并成一排,间距大约指缝宽。就像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一样并列。小泥鳅叉不到——从间缝里溜了,只能叉大泥鳅,以防止滥捕。

  晚饭后,农家人身背松油柴和小鱼篓,穿戴上蓑衣斗笠,手持小叉戟,俨然象一副古代武士的扮相气派。一伙人约好下田,叉他个把时辰,少说也能叉个二三斤的泥鳅。回家后用清泉水漂养吐去污泥,或做泥鳅煲或炸酥配老酒,就是一道好佳肴。

  去夏来,农忙之闲,姑娘们三三两两约好,背上竹篓,戴着头巾,披着朝露,钻进茂密的溪边小竹丛林里,一根一根地拔着鲜嫩的小岩竹笋。

  大半天下来,有的可以拔来三四十斤的鲜竹笋。剥去壳,用清水煮熟,可与五肉热炒鲜食,也可与酸菜煨着食,更可以晒干了做小笋干炖雪里红和红烧肉吃。会做菜的,还能做一道小牛肉小岩笋炖煲,十里飘,令人垂涎滴。

  处暑秋分时节的傍晚,男人做完了一天的农活,听着满田野田鸡“狗狗”的叫声,兴奋地顺着叫声,找到蛙穴,前堵后抓。夕阳余晖之下,农家人有本事的可以逮它七八十几头肥胖肥胖的田鸡。来上一盘辣椒炒或清炖煲,辣清嫩,真是大饱口福。

  秋天来了,即是金秋送爽的季节,更是农家丰收的季节。男人们忙着尽享丰收的喜悦,人们也忙着采摘丰收的幸福。们一大早就上山了,来到原始森林里,有的拣酸枣果,有的拣柯树果,总能满载而归。回到家里酸枣去皮去核,搅拌成泥糊再晒干制成酸枣膏片。柯木果则去壳干果浸泡后磨成浆,做成果糕,切成条丝,配上芹菜蒜叶辣椒干,炒上一大盘,即可下饭又能充饥,还有降血压降血脂的功效。

  冬霜一打,冬寒即到。田里最后的大豆收割完毕,田野一片寒霜凌冽,正是捕抓田鼠的好季节。农家人都有用雷竹制作成竹老鼠筒的手艺。

  傍晚,冒着寒风,沿着田鼠活动的新鲜痕迹,沿途扎下一个个的小竹筒。第二天蒙蒙亮,迎着刺骨的寒冷,沿线收取鼠筒。有的一个早上能捕抓到十几二十只。回到家,将田鼠剥皮清除内脏,煮熟熏干,制成有名的“建溪田鼠干”。辣椒炒田鼠干,是山里人一道有名的菜肴。拿到集镇上去卖,价钱不菲,十只一串,卖价在二三元间,集镇上的人也好这一口。

  正是耕的季节。吴可早就听民兵连长阿胜的海阔天空,心里痒痒的早就想下田叉泥鳅了。

  阿胜和牛牯满足了知青们的心愿,同意带他们去叉泥鳅。而且说,这次要搞一个让你们城里人看了都会死了的气势。还特别交代一定要带上林志耕她们知青一起去,让她们散散心,高兴高兴。

  等到一个晴朗的晚,吃过晚饭,阿胜和牛牯、曾水泉他们就通知知青们到村口集合。五个知青早已来到,就等着活动的开始。

  阿胜、牛牯和曾水泉分了二件工具给含章和吴可,交代说,含章一组由阿胜领着,吴可一组由牛牯领着。三个的,林志耕和关含章,陈萍和吴可由牛牯领着。曾淑芬跟着曾水泉。安排妥当,天也黑了。满天隐隐约约地眨闪着神秘的眼睛。

  只听见阿胜扯着嗓门儿高喊一声:“点松光啰!”

  一盏……二盏……三盏……不一会儿,整个黑蒙蒙的田野闪烁着盏盏火红的晃动着的小篝火。接着,满田野都闪烁着移动的火,仿佛就是天廷众仙聚会王母瑶池,施展出神仙之法,把个天宇照的如星星之火,竟与群星比璀璨。把个知青们看得是仿若置身于星海,置身于虚幻之中。林志耕被松柴火光照耀的容光焕发,心情自然好了许多。关含章看在眼里心情也十分的愉悦。

  黑走在田埂上,自当一番小心,不比白天行走自如。关含章与林志耕随着火光,看到刚耕犁过的水田里,一条条的泥鳅安闲地静卧在泥田里。只见阿胜熟练地举起叉戟,对着肥硕的泥鳅扎下去。……不一会儿,阿胜的小鱼篓里就沉沉的。

  关含章也学着阿胜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叉泥鳅,总是难以成功。泥鳅不是受惊溜了就是叉不准落空了反倒叉了一戟的田泥烂稻草。阿胜笑着告诉他,手感很重要。既不能掠到水面,惊动了泥鳅,下叉还要用力均匀。

  来回几趟,关含章手技渐渐地熟练了,顺手了,叉的泥鳅也了多起来。他把叉戟交给林志耕,林志耕总是难以成功,不是慢了就是下不了手,阿胜笑着对林志耕说,你是菩萨心肠,杀不了生。还是站在一旁看吧。

  突然,林志耕惊叫了一声“蛇!”关含章一看,一条小木棍般粗的蛇正游弋在林志耕面前的水田里,见到人和火光,昂起头吐着信舌。林志耕吓得连忙抓住关含章的臂膀。关含章说,别怕,看我怎么收拾它。说着对准七寸一把叉下去,又准又狠。嘴上还咕哝着,看你这个邱毒蛇,还敢欺负人不!阿胜笑着说,这不是毒蛇,这是一条泥蛇,无毒,咬人可疼啦。

  关含章说着就把被叉住的泥蛇放到松柴火上烤烧。蛇被烧得疼痛无比,拼死缠住叉柄。关含章满把的力气都显得有点力不从心,手在发抖。

  林志耕看到如此惨象,惊恐地叫道:关含章,别烧了,太残忍了。求求你别烧它了,放它一条生路吧。关含章说,来不及了,已经烧的有焦糊味了。

  阿胜哈哈大笑,林志耕啊!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哟。你不烧死它,明天你下田劳动,看到你那白嫩嫩的大腿,保准会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上一口吔。哈哈哈!

  ……

  一个时辰过去了,只听见村口放了一声火铳声。阿胜高喊了一声:收水了!收水啰!

  不一会儿,满田野的篝火慢慢地少了,最后形成了一条不规则的火龙。沿着田埂一排的火龙依次上岸。关含章问为什么要放火铳?阿胜告诉他,耕,泥鳅正是交配季节。老祖宗规定,叉泥鳅只能一个时辰,只能是在清明前后的几天里,其余时间不准下田。违者除没收工具外,还要罚上山种树一百棵。夏天在田里抓田鸡也是一样。

  林志耕说,对对对!应该要这样。泥鳅和田鸡都是农作物的保护神,可不能为了口福而践踏生灵哪。

  这一,林志耕没有做噩梦,倒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汉,正手持一把神弓,满把对准一头野猪奋力射去。野猪嚎叫着拼命逃跑。男子然后转过身,对她说,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她觉得有点冷,原来是和同伴们在下河洗澡。欢声朗朗,嬉水无忌。突然她抓到一条滑溜溜的鱼儿,长长的。从水里拿起一看,原来是一条蛇!她吓坏了,惊叫一声,醒过来了。坐在头直捂着心口。

  陈萍被她的尖叫声惊醒。忙问出了什么事儿。林志耕说了梦里的情景。陈平毕竟是大姑娘,听了后咯咯地笑起来说:“哎哟!我们的林志耕也开始……嘻嘻……”

  林志耕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得合衣又躺下,一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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