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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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支书祝本勤说:这些城里来的学生,响应的号召,离开了父母,来到我们这个苦死了、脏死了、臭死了的农村锻炼,我们要对人家的父母负责。既要让人家劳动锻炼好,又要让人家不吃亏,不受委屈,不忘本就行了。还是集体劳动集体生活比较好。

  他们都被安排在村集体果林场劳动。听从“五老”的差遣和管派。吴可对大伙说,马克思说,劳动是最光荣的。到了劳动就成了人类的第一需要。我们今天终于开始实践马克思爷爷说的理想了。

  关含章冷笑着对吴可说,你小子别学鸭子呱呱叫,肉煮熟了嘴还硬。到时有你叫哭的时候。果然,没干三天,大家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手上也打起了血泡。疼得吴可直咧着嘴,看着关含章的脸,就是不敢叫出声。

  他问老农,为什么你们不会觉得累。老农笑呵呵地告诉他说,这干农活啊,有诀窍。一是不能使蛮力,求快猛。粗活要慢慢磨,“磨洋工,磨洋工,就是慢慢地顺顺地干,累了站一站”。这二是……”

  吴可傻傻地问:“这二是什么”

  老农看了看知青,,悄悄地凑到吴可的耳朵说:

  “这二嘛,就是边干活边说笑话。”

  “哪来那么多笑话呢?”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天下的笑话最多的是什么?……是人嘛!……哈哈哈”

  吴可觉得没趣,这说笑话怎的扯到人头上去了呢。

  老农见小年青一头雾水,不知就里,笑着说:

  “小伙子啊!我们村里最正经的就是祝支书,最会讲笑话的也是祝支书;最讨人喜欢的是祝支书,人最怕的还是祝支书。不信你可以随便问一问,农民下田干活,没有这些笑话怎么打发时光哦?”

  一听说祝支书是这等让人欢喜让人愁的人物,愣头青吴可大感兴趣地问道。祝支书有那么可爱有有那么可怕麽?上回他在欢迎我们知青进村时那话讲的就很有趣嘛,人看去也蛮可亲可敬的嘛。

  老农说,嘿嘿,你这个小年青,是刚进门的客,他怎能对你个小客人吹胡子瞪眼睛么。我们村里有一个酒鬼,喝醉了,在家就打老婆,在外面就撒泼。当着人的面在街上就敢脱裤子的。有一次这家伙又在大街上撒酒疯当着人的面又要脱裤子,他人高马大,谁也不敢惹他。老支书对着他的面说,你只要敢脱,我就敢阉掉你!说完从老猎户家里提了一把猎枪,对着他的脚下就是一枪。“嘭”的一声鸟铳枪响,吓得他尿了裤子,以后再也没见着这家伙喝烂醉打老婆脱裤子了。

  哈哈哈!吴可爽朗地大笑说,祝支书真是有胆量,换着是我的话,我就要和他打一架那才叫过瘾呢。说完就做出比试比试着拳击的姿态。

  老农不屑一顾地说,哼哼,你的那两下子拳绣腿,别说的酒鬼不怕你,连邱德彪都不看在眼里。老支书就更不用说了。他只要用眼神就让你心里发抖,不信你可别栽在他的手里哟。

  吴可又是飒飒威风地说。我谁都不怕,谁都不服,就是服我的含章哥。他在他爸爸的部队里着学擒拿格斗,和各种枪的射击,我亲眼看的那可是一对二的把式,枪打的那可是叫个准的指哪儿打哪儿。

  关含章喝住这愣头青的傻帽拉蒙。严肃地说,你没见人家老农同志介绍的祝支书,那时叫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哪像你这小子,一听说有打架热闹的地儿就冲上前的胡闹行为呀。给我老实一点,干你的活,闭上你的咸鱼嘴,满嘴吐出来的都是咸鱼味。

  再说了,你不看看我们的祝支书,那对我们是多么的照顾呀。别的村的知青,都是分到小队,和社员们一起下水田干活。而祝支书则让我们和耕山队的老贫下中农们在一起干活。你不思报答,还出口狂言。你是人不是?!

  说的吴可嘿嘿地直傻笑。摸摸圆滚滚的小平头干活去了。在一边默默干活的林志耕,心里顿时充满一种很想与关含章结识的。觉得这个同学,身上总有一股正义豪侠之气。话不多,却很有威慑力。傻帽的吴可一犯楞,只要他这么一点拨,就乖乖地冷静下来。而且很有知恩图报的胸怀。人家看不到祝支书的好心,他一眼就看到,而且是扬恩扬善。

  的确是这样的啊!也难为这位老支书了。下乡插队的知青,唯独只有溪村是有老支书决定采取集体劳动集体食宿的。他到公社汇报知青安置工作时,受到县上来的领导的肯定。说可以多种形式都试一试嘛。好的话还可以推广嘛。邱德彪本来是反对的,一听县里的领导都支持了,也就不再多言了。

  可是,知青们都是一身细皮嫩肉的,还没下水田,在旱地里果树林里干活就已经有点吃不消了。好在这些个知青的革命意志倒是十分的坚强,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

  干了半个月,也考验了半个月,该给知青们评定工分了。耕山队的老农们定不了。全劳力是十个公分,劳力是六个工分。许多人曾经反映说没有落实男同工同酬。老支书瞪着眼睛说,的体力就是不如男的嘛!而且,我们还照顾的可以早收工回家做家务。六分太低的话,那就八分吧。一言九鼎,皆大欢喜,各个生产小队乐儿遵从。

  这给知青评工分,可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谁也没个谱。男生是全劳力吗?生能与村里的同胞比吗?大家伤透了脑筋。没有办法,还是得请老支书拍板定夺。

  祝本勤挠了挠头说:这男生应该可以和村里的同胞比气力。那就男生暂时和同胞同工分吧,等他们的活干的地道了熟练了,就与男劳力同工同酬吧。这生嘛,显然不如同胞,就先暂时给个六分吧。等赶上后再与同胞同报酬吧。

  大家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大队长邱德彪他有意见。

  他对知青却是不屑一顾的。认为这么些细皮嫩肉的东西来农村是接受改造的,不吃点苦不受点罪,哪能成长。来接受再教育的,还能计较个人的得失麽?男的给个五分,的给个三分算是阿弥陀佛了。

  老支书冷笑着说,他们可是请来的哟,你不怕他们把你告到哪里去啊?!

  他们敢?!

  你这人哪,就是英雄心狗熊胆,说的话比打雷还要响,出了事儿比谁都溜得快。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你可是要去挡的哟,不要一有事就找我这个糟老头替你去堵枪眼哟。我都问过其他大队了,人家都是给八分九分的哟。人家的生产队比我们还穷的,都这么大方,你可好,你要做周扒皮啊?半鸡叫啊?!……

  说的邱德彪脸一阵红一阵白。

  邱德彪倒对一个叫林志耕的,长相清秀的孩子有点眼热。时不时地盯上一眼。如果没有旁人还狠狠的盯上一会,目送着这个知青那盈盈身姿从目光里消失。尤其是她那洗白的黄军装上衣隆起的胸脯,眼不仅是热,而是有点火中烧了。

  打这以后,邱德彪的脚跟子时不时地往仓库生阁楼迈进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因为他是大队领导,关心知青理所应当。开始又有谁会怀疑到这个情节上来呢。

  陈萍是高二生,比她们大了两三岁。这古话说:“大二八嫁,过二九当妈妈。”自然很快就看出这邱大主任的心思,知道他不怀好意,想占二个孩子的便宜。几天后发现,这家伙的心思还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盯住志耕。心里暗暗庆幸又暗暗为志耕捏一把汗。

  一个晚上熄灯后,她抱着被子挤到志耕的上,对她说起俏皮话:“傻子,你看邱主任多关心你呀,隔三差五地来问寒问暖,你的热血就没有心潮澎湃?”

  “去你的。他是领导,来关心我们这些知青,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嘛。”

  “我才去你的咧!我的又傻又善良的子。你就没有看出邱大主任的心思么!”

  “什么!他对我有心思?!”林志耕冷不丁地一屁股从上坐起身,有点惊恐地说:

  “他想打我的坏主意?不可能吧?他是领导,又是员,还是退伍军人呢?”她颤颤地边说边把被角紧紧地捂在自己的胸前。生怕天与地再一次地分离,自己就会再次地坠入更无法轮回的劫难之中。

  “领导?党员?退伍军人?嘻嘻!这可是当今玩人最大的本钱哟!他看到你很水(很水:当地方言。意指孩子漂亮)看来你是在劫难逃了。就象白毛啰,嘻嘻!”陈萍半真半假半唬半示警地说笑。

  “那,那怎么办哟!”志耕听她话说出玄乎,整个人几乎瘫在被窝里。被窝太软了,铺太硬了。软硬使她坐卧不安。

  “好林萍,好,怎么办嘛!”原来忧郁的小志耕,来到村里,好似脱离了苦难漩涡,情绪刚有好转,听她这么一说,心情又愁苦起来。

  “傻子!你生来还是有福气的哟。我告诉你呀,咱们同伴中的关含章和吴可,很可靠也很讲义气。尤其是那个关含章,他可是军人的后代,有胆识。你如果求他,他一定会出手帮忙的。还有一个就是党支书——村里大大小小都背地里叫支书是祝罡头,人可好咧,又十分正派。他可能是你最大的救命恩人哟。你可要向祝老头靠近,这样就能尽量多地避开这位邱大队主任咧。”陈萍老气横秋,经验老道,说久了困了歪头就睡着了。小志耕听得心里隐隐作痛,再也睡不着。

  这一,林志耕彻难眠。想起家中往事,不觉热泪滚滚而下。她蒙起头哽咽地哭了。这是她自从父母被打成黑五类分子遭受批斗,她声明与反动剥削家庭彻底决裂之后的第一次流泪。几年来郁积的苦水一并而出,就像石缝里的液泉,一有隙缝便喷涌而出。

  她出身资本家兼地主的家庭,却是世代书门第,大清的宦第人家。她的太祖父曾与林则徐是同乡又是同年同寅。后来,林则徐迁钦差,她的太祖则迁福建知学。曾祖父了中进士。曾跟随左宗棠左大帅在福建马尾创办“马尾船政局”。干的是技术督造差。一八八四年七月的中法马尾海战中,船厂与兵们亦同英勇作战,马尾造船局被战火轰毁严重。其曾祖父见清廷昏庸,国势颓废,从政又因是学技之职,毫无升迁希望。于是弃从商,从事海运,往返福晋安、延平一带进行干鲜水产及农副土特产贸易。事业做至其祖父辈已是晋安有名望的儒商名贾。除了从商建厂还购田置地建立自己的粮油农副产品加工和贸易。几乎垄断了省城的莲子、菇、茶叶、茶油、稻谷的批发货源。

  到了他父亲辈,已是新中国成立。林家虽身在商界却诗书传家,忠孝立世,以国为重。五五年积极带头完成社会主义改造,把自己的企业最早进行公私合营。田产早于土改时就交由当地政府农会进行土改,算是一位开明绅士。

  林家的德行,在五十年代一直为社会所称誉。志耕的祖父被当选为市政协委员。父亲则在市文史馆担纲清史和船政史研究员。五七年的反运动中,尽管老先生在大鸣大放中有说了一两句市政工作有待完整改进的意见,党组织也不认为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依然相信他,不扣帽子更不打棍子。

  林志耕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出生,成长。祖父视为掌上明珠。父亲慈爱中投射出一股威颜,母亲疼爱则不时地灌输楚辞汉赋唐诗宋词,三代人其乐融融。还未上初中,祖父就尽全身教诲孙国学博论,父亲则授其当代先进理念。从小学起,年年是学校的三好学生,学业精良,尤其国文古籍,算是校门翘楚,数理化也不示弱于同学。文章写得顶呱叫。每当作文发下来之前,总要被老师当作范文展示在教室学习园地上。作文卷面上总有老师圈起一串串的红圈,好像朵朵红绽放可人。

  幸福生活刚过了十四个生日,文化大革命如十二级台风顿时把幸福给吹得烟消云散。爷爷和爸妈整天都被戴着高帽子,挂着“大资本家,大地主黑五类”的白牌子,敲着破锣子,在街道井巷中游斗。她的心如坠入万丈深渊。

  尽管她年纪小,但无情的政治风暴却早早地把她卷入漩涡的中心。当她看了铺天盖地的揭发她曾祖父,祖父在解放前办工厂,开货栈,剥削工人店员的大字报,她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原来一向敬爱的爷爷竟是剥削劳动人民的吸血鬼。原来爷爷奶奶父母要她从小背诵的《论语》《孟子》《老子》《古文观止》《唐诗宋词》等等,竟都是腐朽反动的没落的文化。

  她觉醒了,她勇敢地站出来了,踊跃地投入到批斗“封资修”的伟大行列。

  她与反动的腐朽没落的靠剥削起家的反动家庭彻底决裂了。她还揭发爷爷在她五岁时就把她的哥哥送到国去读书,并勾结他原来逃到台湾的国民党少将的弟弟,是怎样地从台湾跑到国去定居,并把她哥哥也移民留学国的罪行。

  爷爷的弟弟是无法从国揪回来接受批斗了。

  哥哥他也无法从国飞回来参加揭发反动家庭的革命斗争了。

  爷爷因为眼见骨肉相残,亲情反目,晚年凄惨,不堪受辱而饮鸩自尽。

  与爷爷相濡以沫五十载的奶奶也于不久辞世下黄泉与爷爷相会去了。

  爸爸一下子就苍老了,一之间头发全白。

  妈妈从此失去了欢颜,失去了风彩,整天穿着一身灰青的装。不是扫马路就是洗公厕。夫两人每天除了被批斗就是被监督劳动改造。

  小志耕的心都碎了。血风腥雨把小志耕催得早熟了。她把痛碎了的心用泪水揉合起来,再注入新鲜的革命的血液,又开始了新的搏动。这种搏动使她全身充满了冷郁和些许露显的忧愁。

  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要承受这么重的政治压力。苍天呀,难道您就不能为她分担些吗?!

  ……

  想到了这里。她更觉凄苦和悲哀,她哭得更恸切了。陈萍被她的哭声吵醒,以为她是害怕而哭,忙不迭地抚慰她。她埋在陈萍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几乎是痛心裂肺。几年都没有泪水从脸颊流淌,今天就让这痛痛的泪水尽情地倾泄吧。

  这一,两个孩无法入睡。

  ……

  这一,关含章的梦已经飞越关山,飞掠东海,已经飞向梦幻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贞儿,您还好么,您长大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要您呀。您要不要穿绫罗绸缎,披霞冠盖红头巾,坐大轿哇?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你为什么不叫我含章哥哥呀?

  梦连着童趣,牵着幻觉,享受着朦蒙胧胧混混沌沌的幸福感觉。爱神牵着小伙子在冥冥中飘游着。总在追觅着一个朦胧的样兜……

  他滋润地睡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