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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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支书在欢迎志耕父母的晚宴上的那通痛快淋漓的酒话,深深地震撼了关含章的心灵。回想起在晋安市宾馆的冒失出走,祝支书那爆着青筋的发自肺腑的痛斥声,时时在他的耳边回响。

    八年后的今天,在花溪村,他又感动又羞愧地主动相约可贞子到各处走走。

    可贞子心地善良,又主动地约志耕一起前往。更让关含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实在不敢抬头看着这两位可人。

    林志耕十分知趣地婉言谢绝了,说还要去看望老奶奶,也就是革命老妈妈。可贞子知道,村里的这位革命老妈妈分外地喜欢林志耕,提出要一起去见一见这位老奶奶。

    林志耕担心这一去会冲淡了她与关含章二人的约会,面有难色地望着关含章。含章说,不如让贞儿去看看也好,反正贞儿也懂得中国红军的革命历史。

    三人成行,沿着村街一路走,沿街的乡亲们倚门相看。林志耕已经是他们的骄傲了,今天还竟然有一位来自东瀛的美女子驾临山村,自然少不了啧啧赞叹,都说含章真是有艳福之人。竞相着要把他们迎进家里坐坐,添添福气。含章与志耕笑着打招呼,可贞子颌首微笑,整个村街漾溢着青春靓丽的气息。

    来到老妈妈的家,老人早已迎候在门口。见到志耕和含章领着一位美貌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含章介绍说,这是从日本来的可贞子姑娘,是特意来看望您老人家的。

    老妈妈端详着眼前的这位美女子,以为是古画上下凡的仙女,瞧着红嫩的脸蛋,嫩白的皮肤,弯弯的柳眉,鲜亮华彩的衣裳,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老人家喜盈盈地一边赶忙冲泡山里人迎贵客的冰糖茶,一边乐呵呵地说:“哎呀!瞧这姑娘长得可是那么地水灵灵的,就像是彩画上画下来的仙女哟。想必就是含章指腹为婚的媳妇了?”

    “啊!老奶奶,您都知道这事儿?”可贞子有点惊异却是甜甜地问道。

    “哎哟!这日本来的姑娘怎么中国话说得这么好哇!”

    “老奶奶,我的一半就是中国人哪。我的父亲就是中国台湾省人哪。我从小就是和含章哥一起长大的。”

    “哦,难怪呢。来来来!你可知道我的孙女儿志耕啊?她可和你一样漂亮啊,只是劳作的太辛苦,皮肉没有你的那么细嫩滑溜。她可是个品行崇高的好姑娘啊。”

    “奶奶!瞧您哪有这样这客人面前夸奖自己孙女的哟。我和可贞子姐姐一样,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都懂的好好珍惜今天和努力明天的人,您就放心吧。可贞子姐姐如果是在花溪村插队,也会和我一样,还可能比我做的更好呢。您也一定会喜欢她的咧。”

    老妈妈听了志耕的话,乐的更是笑不拢嘴。忙着要把可贞子迎进屋里坐,说还要宰只老母鸡给远道的客人吃。

    志耕笑着说,奶奶,您就别费心了,老支书说了,这几天您也别再家里自个煮着吃,安排您和客人们一起坐坐。他们听说这里有一位老红军的烈属,一定要来拜访呢。人家含章哥和可贞子姐姐还有事儿要办,不能多陪您了。说着连忙示意含章带着可贞子出去散心。

    关含章心里着实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突然他想起在祝精光家里看过的古籍小说《西厢记》。志耕这么快就转换了角色,是不是有点像红娘啊?那可贞子不就是崔莺莺了麽?难道我会是张生麽?

    他百思不得其解。??????

    走出村落,关含章不知不觉地带着可贞子来到前往知青水电站的路上。含章见路上无行人,只有啼鸟鸣翠。他有点紧张地拉住可贞子的手,可贞子不干,只愿两人并肩而行。含章慌了,心想,贞儿肯定是在生我的气,也不敢造次,只得规规矩矩地带着她往前走。

    后面不远处,早已跟着两个小尾巴。志文和小妹见两人的窘态相抿而笑。

    走到五神庙前,含章突然驻足不前,神情十分地肃穆和哀伤。可贞子见状,关心地问道:“您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含章告诉可贞子:“贞儿,你知道小时候和我们同班的同学吴可吗?”

    可贞子努力地回忆着儿时的情景。她想起小学中学时,的确有一位胖墩墩的,整天跟着含章一起玩耍的同伴。

    “对!是有这麽一个同学,蛮结实的。整天就喜欢跟着你一起瞎混,还不时地奚落我是小媳妇的。喜欢学《红孩子》电影里那个外号叫‘东子’的,对吗?”

    “是的,就是他!他和我在这个花溪村里一起插队。”

    “哦,那他现在在哪儿?”

    “他……他已经牺牲了。”

    “牺牲了!?为什么牺牲的?参加自卫反击战牺牲的?”

    “不!他是在这里,在抗洪中为了抢救乡亲,被洪水冲走而牺牲的。”

    “啊!这是多么地英勇啊!他葬在何处?”

    “就在前面不远的五神庙旁的青松林里。”

    “那我们应当去吊唁一下。”

    二人静静地沿着山路向五神庙走去。可贞子见沿路旁盛开着一簇簇的小野花正开放的鲜艳缤纷,于是小心地采摘了一束。

    他们来到吴可的墓前。墓地干净整洁无任何杂草。墓碑上镌刻着“中国共产党党员、晋安市知青烈士吴可同志之墓”。两旁由花溪村小学的学生们种植的长青柏已经长的一人高,郁郁葱葱。

    五神庙的庙祝见有人来祭洒,赶忙从庙里下来查看。一看是关含章,十分地高兴。他说:“含章啊!您就放心吧,吴可在这里,乡亲们都不会忘记的。每逢清明节,少先队员们,村里的老老少少们都会来的哟。来庙里烧香的,也一定要来这里烧一束香,添一把土。

    祝支书和被救的乡亲来的最勤了。别说是清明节了,每逢春节前的祭祖日,也一定会带着祭品来看望吴可的。而且在年关二十五、六,也一定会带着好多好多的土特产和慰问金去看望吴可的家人。……唉!好孩子啊!我们不会忘记他的。……你们都是我们花溪村的恩人哪!”

    “大叔!您不敢这么说呀!我要感谢乡亲们能不忘死者,更能照料生者。我代表吴可的父母向您们谢谢啦!”

    可贞子看着吴可的亡像,努力地回忆着少儿时代与含章吴可在一起读书玩耍是的情景,默默地将鲜花放在吴可的墓前,然后动情对含章说:“高山下的人民最懂得情感,最有资格讲人性。”

    在庙祝的带领下,二人进了五神庙里参观。含章绘声绘色地向可贞子讲起这座庙的历史渊源,以及在修建水电站仲所遇到的各种困难阻力。讲到祝精光如何孤胆,装神入庙借神籖化阻力使水电站选址得以事成;民兵连长阿胜三勇士深夜抓鬼化戾气为祥瑞;以及五神庙里安营扎寨战天斗地建设水电站的故事。

    含章侃侃而谈,贞儿兴致盎然,说到精彩处,可贞子犹如置身其中。她说:“那时,我正和妈妈还有弟妹们被造反派关押在一个破旧的郊区农场的屋子里,根本就没有自由。只是从广播里听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消息。那时,真是懊悔自己没有资格参加上山下乡。否则,这些故事里应该也有我的插曲吧?”

    含章点头称是:“那是一定的。不过,那样的话,我可是会被两位可怜的小女生给累死的。那时,我肯定会多一个需要保护照顾的小妹妹了。那我整天都不要干活,只当保镖就得了。”

    “林志耕需要您保护吗?您是怎样保护她的呢?”可贞子狡谑地反问了他一句。

    含章顿时脸红了一大半。连忙说:“唉!贞儿啊!那时我知道你和阿娘小弟小妹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可是就是找不到你们。

    我下乡插队来到这个山乡,刚来的时候,见到林志耕一个弱女子经常受到当时的大队长的欺侮,她的遭遇和你的家一样悲惨啊。我和吴可自然就成了她的‘保护神’了。……”

    含章不愿重提往事,忙催着可贞子到前面的发电站水库去参观。

    沿着小公路,翻过一道山梁,远远就看见水电站坝址上高高地耸立着一座门楼,上面醒目地用红漆书写着“花溪村知青水电站”八个大字。

    来到电站发电房的空坪上,新近竖起的一座青石碑,用魏碑体镂刻着鲜红的碑文:“自古是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创造历史,毛主席领导下是人民创造历史。花溪村百姓无举鼎之力,却能在自己的历史上建起一座让子孙后代都大放光明的小小水电站。

    电站虽小,却牺牲了一位可爱的来自晋安市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吴可同志。其它四位知青,尤其是关含章林志耕同志为水电站建立了殊勋。

    吃水不忘掘井人。花溪村贫下中农一致决定,立此碑以褒奖贤良,以激励后人,不忘共产党毛主席的伟大恩德,不忘为建设水电站添砖添瓦出资出力的人们”。落款是“花溪大队全体贫下中农立于一九七七年重阳”

    关含章愈看,心里越觉得跳得好慌张。赶忙找来一块小石片,拼命地眼刮去“关含章、林志耕”六个名字。

    电站的工人们早已迎候他们的到来,极力地制止含章的举动。可贞子说:“含章哥,百姓心中的碑是刮不去的。您所做出的成绩他们是绝不会忘记的。可以看得出,他们是懂得报答的善良农民。您今天把它刮去了,明天他们还会重树一座。算了吧。至少它让我看到了,我的含章哥哥在花溪村百姓心中的位置和您所付出的无私和忘我。含章哥哥,我钦佩您,您是了不起的,”

    说着,凑上前在关含章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工人们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有如此大胆的举动。连忙说:我们没有看到!我们没有看到!哈哈哈!边说边纷纷跑进工作室里。

    含章心里既是甜蜜又是羞涩。路上想拉着久违的妹妹的手,可是却遭到拒绝,以为这好妹妹真的是几年不见,身价高了,地位高了,看不起正在当农民的穷哥哥了。没有想到,看到哥哥做出这么一点的成绩,一个已经洋化了的半日本姑娘仍能视中国的政治进步为荣光。他有点心醉了。

    他兴致勃勃地带着可贞子正要泛舟湖上。志文和小妹忽然从天而降。两个小家伙笑嘻嘻地说:“哥哥想拉妹妹的手,妹妹拂手不领情。妹妹亲吻哥一口,阿哥心花怒放好生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叫‘姐夫’啊?!”

    “好家伙,你们竟然一路跟踪我们上山来。外公外婆不见了你们岂不是要急死了。”

    “嘻嘻!我们早就向妈妈和外公外婆报告啰。他们也批准,让我们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呢。”

    四人兴高采烈地登上小船,畅游了山湖景致,午饭时分才依依不舍地下了山回村。

    林志耕对可贞子说要留下来照顾老奶奶,即是真话也是托词。她不想插在他们二人的中间,既无法分担更无缘分享,既是尴尬还是尴尬。尽管心里总难抹去对含章的那份依恋那份深深的情感。

    她知道了,人生总是在不断地舍取。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爱情不是生命的最华彩篇章。爱情是人生一处的港湾和精神的润滑。若无风雨,何处不能停泊;未经挫折,精神哪来升华。

    人生一旦经历旅程的颠簸,总有起伏总有曲回弯转。

    正当她在老妈妈的屋里,与老奶奶一起愉快的畅谈时,没有想到县委书记来看望老妈妈后,找上了她。并和公社书记以及老祝支书一起找她谈了话。问她临近毕业有何打算。

    她很坦诚,很动情地对领导们说;“原来就想再回花溪村。现在这个决心更坚定了。而且父母也转变了心意,全力支持我扎根农村。我姑且妄言之,如果组织上信得过我,我愿意接老支书的班,带领花溪村的乡亲们一同建设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村。”

    老祝支书高兴极了,一拍大腿,笑着对县乡两位书记说:“领导啊!我花溪村就是有福气啊!全县第一个毕业后就到村里当支部书记大学生,还是我花溪村呢。哈哈!”

    公社书记笑着咒他说:“你个老祝头!看把你高兴的。你别臭美了,实话告诉你吧,林志耕同志只要一同意来农村工作,我们公社就决定要用她了。这么一个好人才,放在你一个小小的生产大队,岂不是鱼塘里养蛟龙——埋没了。”

    “哎!书记啊!你可不能见山就砍树,不问赵钱孙李,主儿是谁的哟。志耕可是我们培养出来的哟。你这是‘单金就想做金雀’呀。花溪村小怎么啦?我这个鱼塘可以挖大呀,要多大就可以挖多大呀。只要人家有本事,还在乎天地大小嘛。”

    县委书记乐呵呵地打断他们说:“你们啊!人家一个姑娘还在你们面前站着,就开始抢亲来着。叫人家姑娘面子都不知往哪儿搁。好啦。志耕同志,我们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看见一个人才就馋得止不住流哈喇子。

    县委决定了,林志耕同志的组织关系放在县委组织部。我马上派人到鹭岛大学去要人,防止被别人挖去啰。你呢,志耕同志,你就马上到组织部领介绍信,地委组织部正好有几个到省委党校学习的后备干部的名额,你就算其中一个。明天就走,好不好啊?志耕同志?”

    林志耕深情地望着老支书,凑到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老书记不住地点头赞同。然后,林志耕对县委书记爽朗地说:好!二话不说,受领了学习任务。

    县委书记不解,问志耕对老祝说了什么、老祝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这是私人的事儿,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这时,乡、村的两个书记反儿看着县委书记直笑。书记问笑什么。

    只有老祝书记敢在县委书记面前说鬼话:“你说我们二人是馋鬼,你还是个饿死鬼吔。人家姑娘和父母在这里还没过上几天安稳的团聚日子,你倒好,马上就把人家打发走。你不是比我们还要馋麽?”

    “哈哈哈!”三人开心的大笑。笑声为农村的明天增添了一抹红彩红彩的霞辉,预示着明天的农村将是一个更加辉煌更加壮锦的天地。

    河野卬唐和夫人以及美芝子,还有林一宽夫妇在村文书祝精光以及妇女主任的陪同下,把个花溪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透。

    小小的古村落虽说不如他日本的别墅式的山庄,洋房精舍比鳞节次。但是这里有古宅深院,有石井兰花,有冠盖巨榕,有青山绿水天地广博;有天伦之乐颐养天年,还有谦和礼让;男豪爽女好客,更有鹤发童颜古风长者踱步而行。

    特别是河野夫人看到一窝一窝的母鸡带着小鸡,花白相间的小猪崽儿簇拥着母猪,无忧无虑地吮吸着母乳,撒欢的狗儿,悠闲的鹅群,在河野夫人的面前展现了一副天人合一的自然美景,勾起了她许久许久的美好记忆。

    她捧着妇女主任送到她手上的一只毛茸茸的小鸡,看的是那么的入情入神,眼里噙着热泪,喃喃地用日语说着:上帝啊!我为什么是在中国的农村才能看到你的天性啊!

    老河野却不大理会夫人的女性温柔的倾诉,与林一宽老先生一起兴致勃勃地大谈中国宋代的理学。

    他对祝精光介绍朱熹母亲的后裔,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十分地感兴趣。他对林老先生和祝精光说:中国的朱子,在我们的江户时代——也就是你们的明末清初时代,就已经十分地崇尚了。我们的武士道精髓,其中就有朱子理学的纲骨。日本的儒学道统,自江户以来就是唯朱子理学马首是瞻的。

    一行人边走边谈边看边感受这大自然赋予他们的悠然和怡逸。他们来到村东头,被一幅画面感动了。

    八十多岁的革命老妈妈匍伏在林志耕的双腿上,林志耕轻手轻脚地为老人家洗着头,梳着发。银白的头发包裹在洁白的香皂泡沫里,是整个脸盆挥发着五彩的泡沫。祖孙二人因为是背着街在一处充满阳光的空草坪上洗涤,正开心地说笑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么一群人的光临。

    河野卬唐和夫人和美芝子看见了。他们驻足不前,看的真切、真情、珍贵。妇女主任正要上前告诉志耕,被河野先生温柔地止住了,示意她不要惊动她们的天伦之乐。

    河野俯下身对夫人悄悄地说了一句话,老夫人竟掏出手帕擦起眼泪来。美芝子忙问母亲为何流泪。夫人说:“你父亲告诉我,他知道章儿为什么如此地爱这个女孩儿了。他真担心章儿回不到贞儿的身边呢。”

    美芝子一听,顿时陷入深思不语。

    ……

    河野感慨地对林一宽夫妇说:“先生和夫人养育了一个好女儿啊!林小姐不仅传承了林家的家风厚学,也向我展示了中国人的传统美德。孟子说的好,但难做到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林一宽先生对说:“是的是的!老先生触景生情可谓情笃之至也。我记得孟子还说过:‘人言不如人声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也’。”

    老河野点头称是说:“我倒不敢苟同老子的《道德经》中所阐述的盛世之说啊。他说‘至治之极,民各甘其食,美起服,安其居,乐其业。邻闻相望,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也’。我想,清平社会应该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应该是‘相扶守望’,‘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嘛。”

    林一宽先生莞尔一笑说:“老子,至德至尊者也,此说乃无为之治之道也。也可以说是现代的‘自然主义者’也。”

    河野卬唐颇通其意,说:“的确实有‘自然主义’的思维。当今社会最自然主义的莫过于现在的印度瑜伽学派了。我们日本经历了大工业时代的震荡和锻造,自然主义的东西只能说存活于一些浅层次的,如穿穿和服啊,欣赏相扑啊,品嚼茶道啊之类的文化表演之上,却很少有人去深入地研判无为文化的真谛啰。”

    祝精光瞧见着二位“之乎者也”正谈的如此入港,喜溢于表,笑着对他们说:“河野先生,您难道不想去看一看您未来的外孙女婿含章他们知青修建的水电站吗?那可是一处上好的品茶论道的好去处啊。”

    “远吗?”

    “不远不远!只四五里地,还能通拖拉机呢。”

    “老夫人可以上吗?”

    “没问题!我们已经准备了四人抬得暖轿。”

    “好好好!请带路。”

    “您也坐轿子吧,路不大好走,尽是飞尘碎石的。”

    “哈哈,您把我看成是‘日本鬼子’啦?尽想剥削中国人民的苦力啊?哈哈!”

    “哈哈哈!老先生言重了。我们是担心您老的脚板骨禁不起碎石的磕碰。”

    “哈哈!廉颇老乎?尚能饭否?”他笑着对林一宽先生说“我比廉颇尚壮乎?何况仅仅才四里之路。走!”

    春尽夏初,艳阳高照,河野卬唐说着就脱了外套,一路与大家尽兴而行。

    花溪村水电站一幅娇媚的山水自然景观,展现在河野卬唐他们的面前。湖面不大,约几百亩的水面,真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碧翠空谷鸣”。群山生长着各种参天巨木,被笼罩在淡淡的云雾之中。水光漪涟,不时有水鸟惊掠湖面,鸳鸯水鸟在远处的湖湾水叉处嬉水闲游。

    湖谷只有天籁之音,可与瑶池媲美。

    河野他们不忍打破这只有世外桃源才有的寂静,久久伫立不愿离去。他蹲下来,像孩子似的把头倚靠在老夫人的肩上,抚摸着老夫人的手背轻轻地说:“咱们是不是到了琼瑶天池仙方圣境。咱们就在这里永生吧。”

    老夫人听着丈夫的喃喃私语,温情地用手抚摸着河野的脸庞,知心地说:“我们找到了梦牵萦绕的地方,只可惜这是他乡,不是故土啊。”

    老夫人仰起头对美芝子说:“美芝子,你爸爸说,这里是他梦里常常应许的地方,你可愿意陪我们在这里残了终身啊?”

    美芝子笑着说:“妈妈,瞧您们这两个老孩儿。爸爸是触景生诗情,您是触景生了情。未免太伤感了吧?”

    严德馨说:“哎哟,瞧你阿妹说的,二老有此心,何不是一件好事啊。这里山清水秀自然是老人心心向往的颐养天年的好地方。至于他乡……,中国现在改革开放了,神州处处都是善良人的养生之处嘛。”

    河野卬唐笑了笑说:“不同年纪的人触景生情必不同啊。年青人欢天喜地不知忧愁,寓情于景;中年人风风雨雨,阅历人生,寓景于情,恨不能以身化景;我们老年人嘛,历尽劫波,心止如水,此时此景自然是能化生命于自然,也博得个青山依旧绿水长流,与天地同在哟。”

    林一宽老先生抚掌轻语:“河野老先生真乃大德至善高士之人也。此番高论,使我想起南宋一位隐士叫张炎的《山中白云词》中有一首《摸鱼子》词,颇对老先生的心境哪。”

    河野卬唐说,请赐教。林一宽老先生悠扬顿挫舒缓有韵吟道:“吾爱庐,伴湖千顷,苍茫一片润清。晴岚暖翠融融处,花影倒窥天镜。……林间即是长生路,一笑原非捷径。深更静。待散发吹箫。跨鹤天风冷。凭高露饮,正碧落尘空,光摇半壁,月在万松顶。”

    祝精光亦咏诵曰“试问武夷香茗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啊!祝先生,你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正合吾意,正合吾意。哎呀!老夫半生在政坛上摸爬滚打,被撕咬的伤痕累累。没有想到在异国他乡的山乡辟埌,竟能有知音之士。而且是有景有情,还有此如沁如肺腑的吟咏,这才是‘咏叹三绝’呢”

    河野对夫人说:“夫人哪!祝先生刚才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提醒了我啊。我看啊,待把贞儿与含章的婚事办了,我们也挑个日子,来这里安家算啰。必要的话,动员一批会社的财团阔佬们到这里来投一点资,也好给我们做做伴,不然的话,爹妈教的母语都会忘记的哟。哈哈!”

    老支书与祝精光对视一笑,悄悄地竖了竖拇指头,其意是在夸奖县委书记的眼光。祝精光示意老支书带他们去看看发电机房。

    在老支书和祝精光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发电机房,看见工人们正有序地工作着。这些工人,之前还是卷着裤腿下田耙田插秧的好把式,现在已经是亦工亦农的水电技术骨干。

    河野卬唐十分地感兴趣,问这问那。问这座电站花费了多少资金?支书回答,二十五万三千八百六十九块五毛一分钱。河野心里算了一下,折合日元是一千八百多万日元。河野又问,建水电站的工程师有几位?装机容量是多少?工期几许?挖掘机吊机等机械用了多少台?

    老祝支书听着就觉得迷糊,什么挖掘机啊,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祝精光倒是很从容地一一回答。说,没有用机械,全是人力肩扛小推车。说到工程师,只是请县里的一位水电工程师和一位技术员来指导。主要的技术力量,都是关含章和几位知青,加上村里的初中毕业生一起,边学边干建设起来的。关含章和林志耕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河野卬唐陷入了沉思,嘴里喃喃地说着:“关含章……林志耕……章儿!我的章儿啊……这外孙儿能成为我的外孙女婿麽?!……唉!……要是田中君在世就好了,我也有一个可以讨教大事儿的好兄弟了。唉!……”

    一行人观览了水电站的景致,余兴未尽地打道回府。一进村部,就见到垂头丧气的关含章。晋安市的和县里的同志也有点慌乱。

    河野卬唐、关山复和祝支书忙问出了什么事儿?

    只见关含章手上拿着两封信。小志文手上也拿了一封,见到母亲连忙说,这是阿姐走时吩咐交给外公外婆和妈妈您的。

    美芝子拆开一看,是可贞子用日文写的,短短数行字:外公外婆,妈妈:在花溪村流连的二天里,我听到了看到了含章哥哥和志耕妹妹的动人的故事。这里离不开含章哥哥,志耕妹妹也离不开他。他是属于这里的。我只有离开他。我先回晋安市等您们。

    顺致鞠躬!

    您们的孩子:可贞子即日。

    祝支书把含章手上的两封信来,拆开来一看,一封是林志耕写给含章的一首诗,另一封则是可贞子写给含章的长信。

    祝支书读不来,递给林父。林一宽看着自己女儿娟秀的行书字迹,不忍读下去,交给林母。林母看了看,缓声而诵: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难离舍。

    只因为了简约理想您我都需割却依依。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难舍离。

    只因生就这个时代这个时代赋予您我的使命。

    走吧——走出自己,飞吧——飞向各自的希冀。

    让我们面向太阳宣誓让爱厮守各自的朝朝夕夕。

    美芝子接过林志耕的诗笺,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泛泛的钦爱之意。她说:“啊,诗写的太美了!太动情了!志耕这孩子,是中国的明天,是明天的希望啊!”

    祝支书把另一封信交给河野老先生。河野卬唐一看是用中文写的,看不来,交给女儿。美芝子看着长长的信,念道:

    含章哥哥:在花溪村的二天里,我被您和志耕妹妹的故事深深地感动着和感染着。我原想,爱是二人的世界。在这里,我才发现,爱不仅是二人的,而且还是一个群体的,一个社会的。

    那位革命的老妈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闺女啊!你爱含章是爱对了!那可是一个难得的好小伙子啊!志耕是我的孙女儿,她有觉悟,懂得舍取。我们全村的人都祝福你和含章能白头到老,幸福美满啊!

    看到老人家在说这话时,她老人家那眼里噙满了泪水!我深深地知道,您和志耕已经属于这群伟大生命的集体之中。割裂开您们,我会一生都不安的。

    所以,我决定先回去了。我诚挚地祝福您们!

    建议您们在花溪村快把喜酒办了,正好两家的长辈都在。择日不如撞日。

    永远爱您的妹妹:尹?河野?可贞子与即日。

    河野卬唐夫妇、美芝子和关山复两家人面面相觑。县委书记这时可紧张的很。自己曾夸下海口,要看住关含章,不能让新郎官给看跑了。没有想到,新郎官倒没跑,跑了的却是两个女的。他愁苦地对祝支书说;你瞧,你瞧,这下可怎么交差哟。前面说的什么“单金做不了雀,”,现在可好了,“两金都不糊”了。你这个臭老祝,快给我交代,你昨天对林志耕悄悄地说了什么,才会有今天的双雀飞跑了。

    老祝支书也苦兮兮地说,哎呀,我的书记大人也,我和林志耕商量的话,是要避开这里,好让人家关含章和那个日本姑娘亲近亲近,就地加速培养感情。谁知道,这个日本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招呼也没打,就敢一个人跑了。你叫我去哪里找人哟!

    书记急了,放下狠话说,你今天不把这个日本姑娘给找到,看我不剥了你的这张老皮不可。这可不是小事哟,弄不好,捅到地区省里,我的乌纱帽丢了是小事儿,那可是影响中日两国的大事哟!知道不,我的山寨主啊!

    祝精光这时稳稳地对两个大小书记说,您们都别急。一个走了是好事,是顾全大局的好姑娘。另一个走了是好心,她肯定是不想为难关含章林志耕的多年难得的深情,所以她不想做“电灯泡”,自以为走开为上策。所以啊,她走不了那里去,肯定还是到省城里的老宾馆里等候。我们只要把关含章轰去追美人归就行了。

    三人商议稳妥后,叫来关含章。老支书一脸板板地对他说,你小子从省城宾馆里,一路犯错,这下可是闯下大祸了。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两个都跑了。看你现在怎么向天下人交代。说的关含章满头冒虚汗。

    县委书记对关含章挤了挤眼说:“关含章,这下子两个美人都飞了。给你出了个大难题了哟。怎么办哟?……祝老头,你这个老东西不是鬼点子特别多么?还不赶快给你的好侄子出个好主意呀。”

    祝支书这才笑吟吟地对书记说:“您得借我一样东西,我才能献上一计。”

    书记说:“你这家伙,又要想敲诈我什么呀?算了,今天,我是拿你没办法了,你说吧,要什么我都有求必应啰。”

    “哈哈!书记难得有这么慷慨的哟。可惜今天没把太上老君的宝囊袋子借来,不然的话,我非把你县里的财政搬个大半来。今天只需借您的宝座和驾驶员用一两天。”

    “行!没问题。给你三天的借期。”

    “嘿嘿。不须多日,不须多日。只需三日就足够了。”祝支书走到含章跟前,拍了拍他的屁股,吼道:“好小子!你还不给我快一点去追呀!三天之内,你不把其中的一个给我追到花溪村来办喜事儿,看我不剃光了你的头,送你到五神庙里去做和尚不!”

    众人大笑!县委书记疑惑,悄悄地问:“喂!老祝头啊!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哟,含章那小子可别带错了一个来哟。我们要的可是洋的哟。”

    “您老放心吧!这回啊,这小子可知道什么是生死门啰。”

    “那要是一个都带不回,那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还白白的浪费了我紧巴巴的汽油啊!”

    “哎哟,瞧您一个大书记的,费这么一点儿汽油就心痛啦。你放一百个心吧。含章这小子啊,这一去,保准把您们期许的姑娘给带回来。只是可怜了我那志耕姑娘哟!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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