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一早就向有关部门领导请示了因对之策。就对他们说,含章昨晚接到电话,说学校有急事,连夜买了火车票赶回学校去了,因为夜深,怕影响您们的休息,没有向您们告别,很是抱歉。
老河野从关山复的脸色上看出一点尴尬,有点将信将疑。但一时也说不出什么,看到餐桌上丰盛的早点倒引起诱人的食欲。
女儿美芝子见父亲看着满桌的小点心感兴趣,忙着介绍说,这是油条、海蛎煎、芋粿、小笼包、锅边、豆浆米粉;还有皮蛋粥、米粥、线面、燕皮汤,配的小菜有雪里红、咸鸭蛋、蒜蓉花生、肉松、脆酱瓜、鲜韭炒虾皮;甜点有糯米糕、松糕、芝麻酥、汤圆还有麻芝粿??????等十几个品种,真是琳让满目。
为了适应老人的口味,还配了日本民众喜欢的几样精致早点,如寿司、关东牛肉面;另外还配了牛奶、煎蛋、蛋糕、面包之类的西式早餐点心。中西餐具任由选择。
老河野和夫人十分地中意中国晋安市的地方风味的早点小吃,胃口大开,每样尝一点,连吃带吆喝地说着“哟西哟西!”
用完早餐,有关部门安排河野一家人游览晋安市的名胜古迹和风光景点。打算从登览于山游鼓山后,再拜名刹西禅、雪峰寺……。
美芝子一旁拉过严德馨,悄悄问道:“阿嫂!你给我个实话,章儿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有意回避?是不是不想结这门亲事儿?”
“不不不!”严德馨慌忙答道:“不是的!不是的!章儿的确是有急事儿”
美芝子紧逼不放,就是不信:“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吧?这孩子虽说有近十年没见了,但性情没变。他的心事我能看的出来!是不是那个女孩子让他牵挂不下,找她去了?!”
严德馨心里更慌了。脸上有点苍白,语无伦次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只是……不信,你,你可以去问山复大哥。”
严德馨黔驴技穷,忙着搬救兵,叫过丈夫关山复来对证。
关山复毕竟老练,沉着地对美芝子说,章儿的确是有急事儿,一大早就到学校去了。这一说却露出破绽。
美芝子盯着关大哥的眼睛说:“不对!您说的和大嫂说的不一样。大嫂说章儿是昨晚走的,您却说是今早走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关山复夫妇窘困极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对美芝子说,章儿是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鹭岛,的确实有急事儿。
美芝子不客气地说:“那好,那我就赶去学校,问一问章儿究竟是要干什么。”说着告诉可贞子照顾好外公外婆和弟妹,她要赶去鹭岛办一件事儿。女儿问母亲办什么事儿,非要打乱行程。母亲对女儿说,她要赶到鹭岛去找你的含章哥哥。
女儿一听,更是果断地说:“既然都放心不下,索性带着外公外婆一同去鹭岛,岂不更好!”
美芝子一听有理,请求接待的领导们取消原定的旅游安排,派车送他们去鹭岛大学找关含章。
陪同的主人们一听顿时阵脚全乱。只得一边稳住河野美芝子她们,一边风风火火地打电话给学校方面。学校来电说,关含章已经赶去建溪县的花溪村了。大家一听,顿时愣住,半响说不出话来。
领导和关山复夫妇碰了碰头,认为与其瞒着不如说破,更好做工作。于是由军区统战部的一位领导向美芝子婉转地说出关含章的去向和思想动态。
说这小子是个重情义敢担当的年青人。他是深怕那头的林志耕这位女孩子的心思不开,于是就赶到插队的村里去做她的工作了。
美芝子见领导们能坦诚地相告,所担心的事情终于浮上水面。她若有所失,可贞子一言不发,满眼充盈着泪水。美芝子情不自禁地一把搂住女儿,用一句日语对女儿说:“既然来了就要勇往直前地去面对他。”
河野卬唐这位老先生已经知道了其中原委,反倒平静地对关山复夫妇说:“山复兄弟,儿女婚姻大事不可强求。既然令郎心有所属,那是不可强人所难的。这样也好。我们来到了中国,虽然完不了婚,但是我已经看到了我毕生梦萦魂牵的中华山河和人物风土,也拜见了我女儿女婿的恩人,可以说是不枉此行了。那么,明后两天请安排我们回国吧。我的夫人,您意下如何?”
老夫人一路未说话,只是心情愉快地随着大家一路走来,知道了关含章不辞而别的事儿,听出丈夫的意思大有遗憾之感,她严肃地对丈夫说:“指腹为婚乃天经地义,岂有中途放弃之理。没有见到章儿这位后生亲口说出什么理由背弃贞儿,我们岂能罢休呢!岂有颜面回东瀛见扶桑父老!”
“啊!夫人言出如此犀利,岂不是为难关家,还为难中国官方的善意麽?”河野卬唐倒是十分地体贴中国方面因关含章冒失惹出的麻烦的尴尬境况。
可是夫人看出这老头的矛盾心态,更是言辞灼灼地说:“夫君!我们此行所为何来!?难道就因为章儿这毛头小子的冒失蛮撞而失了方寸麽?你对井健吾至善的那种气概跑到哪里去了?!
早知如此来了有何意义!我的贞儿今后如何处世为人?是我的外孙女儿无德无才还是无颜貌无品相?说不要就不要了!?说一脚踢开就踢开了!?这还是中国的礼仪之本相吗?”
老夫人义正词严,毫无原谅之意。这使中国方面的领导大感意外,颇感窘迫。
关山复夫妇知道老夫人生气了。严德馨早就想说的话这时也顾不得礼貌,打断老夫人的话,对河野夫妇激动地说:“外婆说得好!骂得对!是我们做晚辈的失礼了。是我们没有把章儿教育好。我们向您二老和美芝子弟妹,还有贞儿赔礼了!
但请您们听我严德馨的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关尹俩家是生死与共的风雨共患难的好兄弟。两家能结指腹为婚之好,全然是上天的美意。含章起初的确是不知此段姻缘。只把贞儿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的。自从告诉了他这个指腹为婚之约后,他尽管有想不通的时候,但是他明确地告诉我们,他尊重父辈的决定,遵从这个约定。
他不是逃婚。因为不知而与另一个好姑娘建立了恋情。他们是在风雨艰辛之中建立的情谊。那是一个和尹慕白兄弟一样曾经遭受了‘四人帮’非人的政治迫害的家庭出身的苦命女孩子。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含章怕她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来,才赶去了花溪村安抚她的。
请您二老相信我和关山复的为人。我们中国人从来就是‘凭忠信行天下,以品格选良莠’的道义之人!”
严德馨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口气说出这么些掷地有声的话来。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写了那封逃婚的信。但她相信,儿子也会因为大德大义而改变初衷的。何况,她看到志耕的父母在得知此事后所表现出来的高洁之义,更相信他们二个孩子是有觉悟处理好此事的。
美芝子也说:“父亲,母亲说的对!我们不能就此回去。德馨阿嫂说的话令我们十分地感动。我的想法是,我们不如一起赶到那个花溪村去,当面问我的章儿,问他到底是要娶哪一个?如是深爱我们的贞儿,那就是天作之合;如是痴爱那位姑娘,那就是天公不作美罢了吧。两家儿女也可以继续做异姓兄妹嘛。我爱章儿,我也相信章儿。这孩子就是一个铁肩担道义的男子汉。”
老夫人听了,觉得女儿说的合情在理。微笑着说:“美芝子说的对。爱情是用微笑来书写的。你可以强迫一个人做违背他心愿的的事,但你决不能强迫他发出称心的微笑。章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面对这种尴尬的选择,他懂得应该如何去面对”
再场的宾客都为老夫人的睿哲之语而鼓掌。老河野舒心地说:“夫人一夜之间竟然成为干练的斡旋家,老夫没有白爱你一场哟。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愿望,我们何不来一个‘老太翁千里追佳婿’中国花溪行呢?哈哈哈!”
随行的领导们终于把一个紧悬的心暂且放了下来。连忙安排最好的车辆,向中国东南秀美的武夷山下的花溪村赶去。
晋安市外事办的电话在汽车刚开动时,就打向建溪县。县委两套班子立即行动起来,知道花溪村的接待水平有限,带着一部装有洁净崭新被褥、药品和新鲜猪禽蛋水果的小卡车,并通知花溪公社的党政领导,三四部吉普车浩浩荡荡地赶往小小的花溪村。
老祝支书一听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向县委书记县长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让日本来的贵客住好、吃好、还保证让他们玩好。还建议说索性让含章和那位日本姑娘在花溪村把婚事给办了,那可是花溪村的天大的荣光啊。
县委书记笑了笑说,你别臭美了。我警告你啊,不要把接待外国友人的事儿给弄砸了。否则,我饶不了你。
老祝头说,放你一百个心吧,我的书记大人哪,你就安安稳稳地住在我大队部里,看我们怎样伺候这些个小鬼子……
哟!别胡说八道哦,那些来的可不是小鬼子哟,那可是我们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哟。他的祖上可是与我们的孙中山有过交往的哟,父辈老子和那位老先生,那可是支持中国与日本建交的大好人哟。
哎哟,原来是什么……孔子说的……。
祝精光连忙接上说;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本勤叔啊,人家日本人可是讲究卫生得很的哟。据古书上介绍,日本人是穿木屐鞋,吃饭团子的咧。
是吗?祝支书将信将疑。县委书记一本正经地说,的确是这样的。人家日本人是脱鞋进门,肥皂水擦地板的主儿。
老祝支书笑了笑说,这还有什么不好办的。我到过含章和志耕的家,他们家也是脱鞋进屋的,干净的不得了。大不了啊,我把供销社的肥皂都集中起来,叫妇女们把他们住的楼上的屋子清洗擦抹的干干净净就是了。
祝精光问,那村里大家的的肥皂票就买不到肥皂了,大家不是有意见麽?
老祝头瞪了瞪眼说,有什么意见啊!不就是差不多每户“贪污”半块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政治任务嘛。没有肥皂用,就用捣衣杵多杵几遍不就得了。
县委书记笑着说,尽量不要影响村民们的生活嘛。尽量干净就行了。人家日本客人也懂中国的“客随主便”的规矩嘛。倒是有一位老夫人是半瘫痪的,需要一位最勤劳最讲究卫生的妇女来照料。
老祝头对书记说,那就是德彪的老婆最合适不过了。那女人啊,孝敬公婆是没说的。脾气也改了,好得很,又最讲卫生。那房子的门板啊、桌椅、灶台啊,那擦的事白亮白亮的。
老辈人说“女人好不好,一包棕二小炒,三灶头四床脚,最后看她的衣冠貌。”
说到德彪,县委书记记得此人。问道,原先邱德彪的老婆不是醋坛子麽。
老支书哈哈笑着说,是啊,原先那是醋得不得了。这还是多亏了林志耕哪,是她的宽宏大量和舍命救她,才使得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勤劳孝顺那是村里出了名的。也贤惠多了,醋劲少了,就是一坛子醋倒进她的肚子里也不喊酸咧。德彪也进步了啦,前年冬,进了大队班子,当了治保主任了。
书记高兴地点了点头说,还是你这个老祝头倒会懂得教育团结人嘛。行!就按你说的去准备。傍晚可能就会到。要搞热闹来,要大方、得体。
说干就干。老支书忙着招呼人手布置各项任务一一落实到人头。工作安排的井然有序。县委书记看在眼里,心里觉得这老家伙毕竟是老村干了,懂得如何做工作,如何使派人马,落实任务的完成。如果村大队能多几个这样的主干,县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问公社书记,老祝多大岁数了。公社书记说,老祝属马的今年正满一个甲子。书记叹了一口气说,唉,只可惜老祝年岁大了,不然……
书记说,这老祝年岁大了,能不能再干几年,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呀?公社书记说,昨晚我先进村来,和他喝酒时,他也说了这个事儿。他向我汇报他的想法,打算从林志耕或关含章中选一个来接他的班。
他说,现在粉碎了“四人帮”,搞改革开放,建设“四化”,农村主干没有文化就等于还是拿着打狗棍的乞丐帮,埋在田里向天讨饭吃。他们两个有文化,有头脑还有觉悟,新农村需要这样的干部。可惜含章要娶当日本人的女婿了。只有盼望志耕她会不会愿意了。
县委书记一听,拍了一下大腿,欢快地骂道,哎呀!这死老头!脑子就是比别人快半拍。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好主意呢?!我们可以有选择地动员一些表现优秀的知青党员,大学中专毕业后到农村大队兼任主干,编制在县委组织部。既锻炼了他们,又为国家培养了有实践经验的“四化”干部了嘛。
公社书记拍掌叫好说,还是书记有眼光,看得远,这样可以培养一大批好干部,解决了“人才荒”的问题啰。
县委书记笑了笑说,你这家伙也学会拍马屁啦。这哪是我的好主意哟,这还亏得是祝老头的好想法和你及时向我汇报而已罢啰。走!趁着没事儿,我们俩去看一看林一宽老先生一家子人,再看一看关含章这小子。别让这小子一到关键时候就差枪走火。别在我们这块地界上再出了“逃婚”的丑事。绑都要把这小子绑紧了,给我看住了。
说着来到祝家祠堂的正大厅堂上。只见林老先生正在和祝精光一起书写欢迎的标语和条幅。志耕已经与妇女们一起在打扫清洗客房。林老夫人和妇女主任一起正在裁剪红蓝绿紫的纸花,一边正开心地与妇女们交谈着。
林老一见是县乡领导来看望,满心喜悦地一一致礼道谢。
书记见老先生如此地大度,还能为欢迎日本客人而参加忙碌工作,不敢再惊动老先生。只是悄悄地问大队文书祝精光,关含章在哪儿。
祝精光知道书记放心不下含章的表现,笑着对书记说,您放心吧,这个小家伙脑子里的那根筋早已被老祝支书扭过来了。只恨自己的鲁莽冒失,害的日本的外公那么老大年纪,外婆还拖着半瘫身体赶来这乡下找他,他都后悔死了。现在正忙着和大队长阿胜他们一起做一副软轿,让老人家能坐在上面,到花溪村的好景致处看一看走一走。他还准备让老人家和他的未来的岳母大人到他修建的水电站去参观游览呢。
书记听了后哈哈大笑,祝精光问书记笑什么?
书记说,我有两大笑,一笑关含章这小子是个情痴也是个情种,咋地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能认准他是个可以倚托终生的好细郎呢。志耕没有看走眼,连日本的尹姑娘也能矢志不渝。可喜可贺啊!
这二笑是笑,如果没有关含章这小子的一落跑,就引不来日本的大人物啊!这大人物一来到我们这小山村,你可不知道啊,这影响可就不小啰。现在党中央不是大力推动改革开放麽。这日本的大人物一来,我们这小小的山区县就能引来好大的投资热潮哇。哈哈,你说,这不是歪打正着麽。
公社书记听了说,啊!书记有这二笑,应该有三笑嘛。最近看了一部香港喜笑片《三笑》,你也可以编一个新版的《三笑》吔。
书记瞪了瞪眼说,编你个混球哦,人家香港的《三笑》是什么片子啊?那是封资修的情调。我一个共产党的县委书记能去搞这样的东西让人民群众去戳我的后脊梁,说我这个大书记吃饱了饭没事儿干,尽搞一些封资修的东西,你想让我再“戴高帽”哇?!哈哈!
公社书记忙着陪笑脸说,还是书记的政治觉悟比我们高啊。不过,现在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帽子工厂”,“批斗游街”的事情了吧?
书记看着这位土改时参加工作,没有什么文化的公社书记说:“你不想‘有’,不等于别人不想做呀。阶级斗争是没有了,思想问题却是永不停息的嘛。”
祝精光心里佩服这县里的领导,这眼光就是比乡下人要看的远,心里装的总是天下的大事。觉得这《易经》实在很难包容这麽多的大事儿。老古经有点不管用了,尽说的是生死困厄,求官问安之类的东西。现在的天下事可是纷杂繁乱得多了。懂政治的人,一点就通,就能联生广博,好生了得。
傍晚时分,两辆中型高级进口空调车驶进了花溪村村口。
早已迎候在村口的小学少先队员、村民们打起了腰鼓,吹起了喜洋洋的唢呐。
年青人欢天喜地地敲起锣鼓,“热烈欢迎日本贵宾朋友”的红布横幅醒目的挺举在两个小伙子的手中。整个村子随着鼓声唢呐声沸腾起来了。
先下车的省市和部队有关方面的领导下车后,第一个下车的就是河野卬唐先生,紧接着是老太太。早已迎候在旁的阿胜、德彪忙着上车把老人家连同轮椅稳当当地抬了下车。
关含章连忙迎上前,满心亏歉地向二老道歉。河野卬唐笑着说,你这个小外孙啊,害我们找的好苦啊,害得我们连省城的好风景都无心游览,顺着你的脚步就追来啰。
美芝子一下车,看到含章,连忙叫道:章儿,你真会跑啊!如果没有你的领导们帮助,我们这趟不是白来了麽。快让干娘见见你的志耕姑娘,好吗?
河野老夫人笑着对美芝子说,你啊,你就别再为难孩子了。你没有看到章儿难过的都快哭了。来来来,章儿,到外婆这儿来,让外婆和你在一起,省得让她们欺负。
含章赶忙与阿胜德彪四人抬起他们制作的软轿,让老外婆能高高地酥软地坐在轿子上,看看中国农村农民的一张张笑脸。
软轿上披挂着一条条的红绸带迎风吹拂着,如同一簇红霞彩云飘动在欢乐的人群之上。在夕阳的余晖下光彩夺目,让老太太感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来到村大队部,古宅前的空坪前,早已迎候在那里的德彪媳妇和桂花婶等村妇们,立即把一把把崭新的热气腾腾的毛巾递到各位客人的手中。德彪媳妇捧着毛巾递到老太太的面前,老夫人用刚刚学会的生硬的中国话说“谢谢!谢谢!”
河野卬唐感动地说,“远道而来的客人,能享用主人递上的一把热毛巾,洗擦一路风尘,这是日中两国才有的风土人情啊!我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享受这种热情了。难得啊!难得啊!”
古朴的村落,朴厚的村民、淳朴的待客之道,着实让河野卬唐深深领略了中国农村的真诚和善良。
河野卬唐拉着关含章的手对关山复夫妇说:“山复老弟,章儿能在这样的村子里,有这样好的乡民爱抚,又有这么清秀的地方磨练修志,对我老夫来说,那是三生有幸的哟。在日本,我听媒体说,把千百万的学生送到农村去,是对青年孩子们的一种人性的劫难。今天我看到了的是另一种真实——那就是对年轻人的一种最大的最宝贵的意志和传统的修炼和传承。”
林志耕和她的父母,在祝支书的陪同下,也兴冲冲地来到河野卬唐夫妇的面前。两位老前辈经老支书的介绍,互相对视了一瞬间,觉得好像都有曾似相识之感。
晋安市外事办的同志连忙用日语向河野夫妇介绍道,这位老前辈是晋安市著名的德高望重的民主人士,还是一位饱学之士,是林志耕的父亲。又向林老介绍了河野卬唐先生。
林一宽老先生紧握着河野卬唐的手,诚挚地说着“久仰大名,荣幸之至。”
河野紧紧地攥住林老的手,试问道:“问君何曾相识否?”
林一宽和善而应:“曾是桃花源里躬耕人。”
河野兴奋,拍拍林老的手背:“啊!是的是的!那时先生您可是黄发垂髫者,我老夫可是渔翁探路人哪。”
林老心神对流,欣喜地说:“啊!是的是的!您我神交已久,自然有‘何曾相似’之灵啊。您我恍若隔百世之久啊!如今的中国,可以‘桃花源里好耕田,改革春风催相见哪’!”
河野欣然对语:“是的是的!您我虽隔一泓碧洋,却早已心心相印。看得出老先生乃饱学之士。老夫自幼痴爱中华文化,可否能以晋士之语赐教?”
“哈哈!久仰先生大德,今日能在花香之地相会。与您攀谈,实在是老生的快心之事。先生能有此雅兴,老生自然愿听赐教。”
“哈哈哈!那老夫就冒昧唐突自我吹嘘了:‘我乃瀛洲久住之火一卬唐’。”河野是日本九州人,那是有巩紫山脉和久住火山闻名于世,所以他自称以“久住一卬唐”。
林一宽接口吟道:“老生乃少穆后裔林一宽。”
河野肃穆地称道:“虎门元抚有良后。”
林一宽回谢道:“日升洪洋善卬唐。”
河野卬唐抚着林的手背开心地大笑着说:“中国文化大革命十年,反资产阶级反封建文化,我以为从此国学竟成绝学。没有想到哇,我是井蛙之见,井蛙之见啊!”
“老前辈自谦啰!言重啰!今日能一睹老前辈的风采,不枉我穷经皓首一世呀。”
河野卬唐兴致正高,不舍就此了了。又冒出一句:“先生可否记得《易经》上经第十一卦中的《彖辞》是怎么说来着?”
林一宽不敢怠慢,赶紧思索掐算了一会儿,望望祝精光,小心地应对道:“老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是《泰》卦,乃‘坤上乾下’‘地天泰’。其《彖辞》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河野卬唐喜洋洋地接过而对曰:“‘内阴而外阳,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你们中国正处于‘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的美好时代。”
林一宽惊叹而佩服地说:“哎呀!老前辈如此精通中国的《易经》文化,老生自愧不如啊!钦佩之至,钦佩之至啊!”说完向河野先生鞠了一个躬。
“哎呀!老先生礼重了!中国是日本的恩师,更是我老夫的仁德善义之师啊!我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孔师面前装圣贤啊!’可以看得出,这里除了您,还有一位必是深《易》之人哪!”
“啊!您看得出是谁呢?”林一宽更是惊异,试着问道。
“我想应该是这位吧?!如果不是他就一定是他!”河野先指着祝支书,看看大家的脸色,然后果断地指着祝精光。
林一宽含笑地问道:“为什么是他呢?”
河野也不回答,问关含章:“章儿,你给我回答,这位先生是不是一位断卦先生?”
含章老实地回答说,是的是的。我们村里都叫他“八卦先生”。
“哈哈哈!”在场的宾主纷纷大笑。
祝精光从没有见到来自瀛洲的学者能如此地热爱中国的国学文化,心理涌起一股热流,又为老人能如此地看重自己而感到莫有的自豪。他的双颊顿时火热热的。双手不知放在何处才好。
河野开心地说:“中国的农村,本来就是古文化的发源之地。中国古代的状元很多很多都来自农村乡下。比如宋朝的范仲淹。宋朝时你们这里就出了个朱熹吗?这位八卦先生的祖上一定是先贤哦。”
含章连忙点头说:“啊!外公,您真是慧眼视英才。这位‘八卦先生’大名叫祝劲光。他的祖上正是朱熹母亲的后裔。”
“啊!失敬失敬!高古之人!高古之人!所以说嘛,看您的骨格清秀,虽出贱卑而不晦俗,虽负劳作之苦累而无猥琐之形,却显自信昂首之姿。简单说,你是农民却不是一个只埋头耕田不抬头看远方的农耕之牛。”
众人纷纷鼓掌说,这日本老头也会看相哟。
老河野拉住祝精光的双手,亲切地问道:“祝先生,老夫有一事请教。”
祝精光慌忙作答:“老前辈抬举村夫,羞杀我也!何敢言‘请教’二字。只管吩咐就是了。”
河野卬唐微笑着问道:“请问,朱熹有何好也?”
河野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林一宽是位学者,知道此问题有点不好回答。说深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还扫了其他人的兴致和搅了接待的主要工作。说浅了,客人不满意,还可能以为,身在学山不识才(柴)。
只见祝精光沉思了一会儿,款款而答曰:“朱熹,我们称‘朱子’。尊其为中国宋代以来的大儒也。他的最大,就大在他首先是一位教育家。我们中国宋以前的尊儒崇德,学的是十三经以及繁多的注疏之学。只有到了朱熹时代,他把十三经浓缩为《四书五经》和集百家注疏为一家之言。《四书》,先教你如何做人也,乃‘修其正身也’;《五经》,则是教你如何做学问也。乃‘齐家治国平天下’也。简言之,朱子的《四书五经》,乃是对儒学经典削繁就简,引申就里也。不知村夫的见解,能否满意?”
林一宽先生听了之后,深深地佩服在这善化之地之地,百步之内必有兰芷之香。河野卬唐向祝精光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弄得祝精光大为惶恐,连忙也向老先生鞠了个大躬。
河野说:“我多年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朱子在中国做了那么多的学问,他做的最好也是最大的学问就是教育。我们日本人为什么只学了他的忠君思想,进而演变成‘武士道’精神。今天我懂了。中国的朱子,和孔子一样,他教给后人的首先是做人,而不是做官。人无德不善何以报国也!”
众人为老河野的这种郑重诚实的学者态度而热烈鼓掌。林一宽先生更是推崇。
河野卬唐赶紧抚握住林一宽的手背不放说:“请您不敢如此地抬举我。在您面前,在中国面前,我还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学生啊!不过,老夫我一路劳顿赶赴至此,就是听说老先生有一才女,与我的章儿有生死之恋。能否让老夫一睹芳容啊?”
林一宽连忙说:“哎呀!岂敢妄称‘才女’,只是一个村姑而已哟,恭敬不如从命。尔燕啊!快过来,见过河野老爷爷和老奶奶,见过美芝子阿姨。”
林志耕此时只是避在一旁,忙着做勤务事儿。没想到河野卬唐说要见她,有点措手不及。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只好有点惶恐地走上前,一一向长辈们行礼,问声好。虽然紧张但仍不失落落大方。
美芝子走上前。拉住志耕的手,细细地摩搓着看着女孩的手背,有点粗糙却不失纤嫩。她知道,这般如花似玉的年华的手应该是如玉笋般嫩滑,可是摸去她的手掌已有了老茧,手虽软却很有力,说明这是经过磨练的。
她感慨地抚摸着女孩的脸庞,用十分标准的中国话对志耕说:“孩子,我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总想你一定是如西施之赢美,如黛玉之纤弱。没有想到,你不仅美丽而且坚强,而且善良,而且是个苦中娃。难怪章儿能如此地为你承受压力。阿姨我敬佩你,你是好样的。”
林志耕羞涩地低着脑袋轻声说道:“阿姨,您过奖了。我更敬佩您。因为您除了有美丽的容姿,更有一个伟大母亲才能承受的,比我们还要大还要苦痛和不幸的美德。您不仅走过来了,而且走得还是如此的风采,如此的动人。您就是我人生所仰慕的一个坐标。”
“哎呀!好姑娘,你把阿姨我赞美的心都醉了。你真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好女子。阿姨我喜欢上你了。贞儿,快过来认下这位可亲可爱可钦佩的林志耕妹妹。”
河野卬唐夫妇见到林志耕,一身素装,整洁大方,又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对林父说:“恭喜您养育了这么一位美丽端庄的闺女。”
“哈哈哈!”
志耕和可贞子二人心地坦然,一见如故。二人手拉着手来到河野夫人的面前叙话去了。
关山复夫妇与志耕父母见到场面如此的融洽,心里久负的压力顿时释然。心情轻松,见到村里的的孩子们自然倍感亲切。孩子们见到又是这位解放军的首长到村里,都争着闹着要关山复讲打战的故事。
老河野卬唐见到孩子们如此亲热地围着关山复,心里大不解。问林一宽先生说:“老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你们这中国的解放军为什么和民众如此的融洽?老百姓竟如此的喜欢和军人在一起,这是什么个说法?”
林一宽笑着反问河野老先生说:“请问,你国家的军人如果和老百姓在一起,是否有穿军装?”河野老实地回答说,没有。“为什么?”“怕扰民。”
林一宽笑了笑说:“这就是我们的军队和你们的军队在与人民的关系上本质的又是最平凡的区别。不信,您可以问一问这里的老百姓。”
河野卬唐请问老族长。老族长说,老朽我历经三朝,一生见过三种军队。一是满清的辫子军,那是乱世的军队无恶不作;二是民国的国民党军队,也是适逢乱世,也是无法无天;你们东洋的军队只侵犯到晋安,我没有见到不能乱说。三是我见到共产党的军队,那可以说真正是“仁义之师”是“人民的子弟兵”。
河野卬唐饶有兴趣地问到,何以圆说是“仁义之师”,是“人民的子弟兵”?
老族长正色地说道,国民党的军队一到村子里,一要粮二要丁三要款。粮款自然村保长去筹集摊派,这要丁夫则是老百姓最为痛恨的了。他是不分由说五花大绑。这解放军一来,老百姓欢迎哪!为什么欢迎?因为解放军一来到村里,帮助老百姓做好事还不吃你一口饭。你饿了冷了,他给你送粮食送被褥衣裳。你有危险,他舍了性命来保护你。你说,天底下还有什么军队能有这么好啊!
啊!河野卬唐看到老人家说到自己的军队时,流露出的那种敬佩感,自豪感和神圣感,他信了。他不住地点头说,哈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难怪战败后回国的军人对我说,国民党的军队不可怕,可怕的是共产党的军队!不怕苦,不怕死,还有那么多的老百姓心甘情愿地保护着他。这样的军队是战无不胜的。原来我的山复兄弟这么受你们欢迎啊!
……
颇具农村风味的晚宴就在大队部祝家祠堂前的空坪上摆开酒桌,四周早已支撑起瓦亮瓦亮的灯泡,夜宴大放光明。酒是农家自酿的,菜蔬是鲜嫩的,鱼肉是鲜活的。县上送来的丝毫未动。
两国高朋沉浸在中国南方乡野的浓浓深情之中。笑声回荡在夕阳余晖的天地间。夜幕好像迟迟不忍罩临这块充满光明的祥和之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