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老奴将晚饭给您端过来了。”柳管家的声音恭敬地响起。
我将目光收了收,随口应一声,从锦榻上跳下来,顺手拍拍因跪而满是褶子的裙衫,朝外间走去。
“柳管家。”看着他帮我布菜的手,我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昨个早上公子爷出门没交待去哪儿了么?”
柳管家的手顿了一下,认真思量了一番,突然惊道:“不好,公子爷貌似是出城去了!”
我淡淡一笑,哪里有什么不好的,这样才算是都对上了。^^^^保不准,他现在已是一身铁铠,正端坐于马上,眈眈望着京城高大的城门。只是,若他现在人在攻城的军队之中,怕这几日是回不来了,我等他不得,倒得自己先做打算。
口上亦轻巧答了,道:“放心,澈他一身本事,想来自保是无虞的,柳管家无须忧心。”
我原先倒一直以为这柳管家是南宫澈极为亲信之人。\\\\\\亦在他地整篇谋划中起着些作用。可现下看来,他倒如同全不知情般,当然,也不排除他并不知道我与南宫澈之间地交易,只道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七王妃,是以故意在我面前做戏的可能。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柳管家嘴里自顾叨念着,帮我盛好了汤。便垂手立在一旁。
此时,天尽已黑透了,桌上一盏烛火跳得好不安生。
我慢条斯理地挟着菜放进口中,咀嚼,咽下去,柳管家的脸在灯火里半明半暗,连脸上的一些细小的皱纹亦在这烛光底下显得格外层次分明起来,与其对应的是,露在衣领外的半截脖颈。也藏着密密地细纹。心中突然一动,我想起,那假冒的弓道长。从来都是一副长髯遮面,却是从不曾露出脖子的。转 载自 我 看 書_齭会不会正是因为,脖子比脸更容易暴露人的年龄,所以才刻意遮住的呢?
正想着,桌子正对着的本是黑漆漆的门外,忽然半空亮起一簇火光,隐隐还有噪杂的声音传来。我蹙了蹙眉头,搁下碗。对柳管家道:“走,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不理身后柳管家的劝阻,便急急踏了出来。
越往前院里走,那空中地火光就越是亮起来,仿佛半边天都烧着了一般,灼得人心中没来由地不安。我几步奔上大门处的台阶。将一只眼贴着门缝。朝外看去。
但见,无数乱晃的火把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般。满街皆是仓忙奔走地百姓,如奔腾咆哮的水流,流着的却并不是城门的方向。偏生又没有一点人声,只听见车轮辘辘,火把噼啪作响,间或还有小孩子的沉闷哭声,虽然满眼都是奔走着的生命,却无端教人嗅出几分死亡的气息,诡谲而压抑。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我焦急,柳管家连忙小跑到不远处的侧门处,掀了条细缝闪身出去。^^^^我在门里依稀能看见他站在路边,拉了个扛着包裹地中年汉子问话,那人铜色结实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没说两句,便摇了摇手,急急跑掉了。我连忙奔下台阶来,守着那侧门,不一会,柳管家就返了回来,急秉道:“也不知怎的,只说现在大军压境,京城四门,惟南边儿还开着,却也只剩最后半个时辰了。再过一会,这城恐是彻底要封了,所以这些人这会子都是赶着逃命去呢。”
我一时语塞,只觉心乱如麻。
不是说了只是政变而已吗,怎么现在瞧起来就如同要改朝换代般。明明只是权力阶层的事情,却要扯上这些无辜的百姓,南宫澈,你到底在想什么不知觉便捏紧了拳头,直到听见柳管家一声急似一声的唤我,猛然回神,才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
他绛紫的袍子映着天边地火光,犹可看清袍角沾地脏污痕迹,袍下露出的软皮靴一圈儿上全是泥土,已看不出颜色来,衣带也被撕了一道,残布条子不上不下地挂在腰上。
我向前迈了一步,他却朝后手忙脚乱地退了退,堪堪与我保持着两尺有余地距离。
“洛洛,我身上有些脏。”他无措的声音,倒似含着些羞涩与欢喜。
我扶了扶额头,强忍住不耐,心里默道,兴许是我站的位置刚好背着光,他便有些看不清我的表情,不恼不恼。^^^^平了一口气,我斜眼瞥了瞥柳管家,终还是压下心中疑问,冲他点点头,转头道:“柳管家,去被公子爷准备浴房。”
“是。”柳管家被哥哥折磨了好些时日之后,性子虽有些不若先前沉稳,人倒依旧是极伶俐的。这个时候,稍一察言观色便知道我们有话要谈,躬身退下之后,一眨眼的工夫整个人便隐于王府葱葱林木之中。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方才刚好吃到一半,只是这时菜恐有些凉了,须得拿去厨房热一热。^^^^”我找着话说,一边往后院卧房走去。
“洛洛,你方才并没有想抱一抱我对不对?”南宫澈跟上来,与我并肩,低低问道。
外面都被他弄成什么样子了,他竟然还在跟我纠缠这个?我不由怒从心头起,只是碍着在院子里说话声音难免扩散开来,只好闷着声含糊应了一声“是”。
他便也不再说话,一路走着,只觉路途从未有过的漫长。
回到屋里,只见杨嬷嬷手上正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盘,见我们进来,连忙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行礼道:“方才柳管家让奴婢过来取了这些饭菜拿到厨房去热一热,公子爷和夫人看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等一会我一并做了送过来。”
我摇了摇头,看向南宫澈,他也只道没有,随便吃些即可。
待杨嬷嬷拎着食盒走远了,南宫澈若有所思道:“是不是该为你重新请两个下人回来,这杨嬷嬷原本是伺候你穿衣沐浴的,这会还要照料厨房。只要一想她那双油乎乎的手捧着你的衣服,或是帮你擦背,啧……不行,这事得赶紧办办。”
又来了,又来了。
我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再张开,道:“南宫澈,你方才回来时,没看到外面的情形么,那么多百姓,为了活命奔跑的样子,你没看见么?你怎么会还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南宫澈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就着门边的椅子坐下,道:“当日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会这么快,而且……竟是这等凌厉手段!”
我冷笑了一声,没看他,只道:“自己种的因,哪里会不晓得结什么果,你就不必在我跟前做戏了。”
手上突然一凉,南宫澈还泛着寒气的手一把将我拖过,迫着我转过身去看着他,过了好大一会,才一字一句对我说:“诚然,我不明白洛洛你在说什么。你若是怨我没有及时回来将你安置妥当,或是送出城去,那我道歉,是,我错了,我还以为洛洛是将你爹娘的性命看得更重些的。”
“你,你说什么?”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两人的手腕登时拧在了一处,如麻花般,只是粗细不一,颜色也差得远。
他低头看了看我们交缠的手腕,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盘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坟场,乱葬岗,连皇城后面倒泔水的地方都去了,皆未见着岳父岳母的遗体踪迹,我也曾想过是不是被人用火烧化了,可就算再隐秘的事,总得有人经手,是以我这两日一直在追查岳父岳母的消息……昨个得了消息,说城外有线索,我便一早赶了过去,忙到现在,总算有了些结果,满心欢喜地想着赶紧回来告诉你,却贴了张冷脸,实在是我南宫澈自讨没趣。”
满心欢喜,他说他满心欢喜……难道是爹娘真的还活着?
思及此,声音便也软了下来,讷讷开口道:“是我不对,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责怪于你。有了些结果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好不好?”
南宫澈轻笑一声,拉着我的手稍一用力,便将我带进怀中,我也不敢多作挣扎,只僵硬着坐在他腿上,巴巴地将他望着,等待下文。
“城外那对尸身虽然并不是,可走这一遭,却给我无意得了别的消息。”他顿了顿,郑重道:“岳父岳母应该还活着,只是被秘密关押在某处,具体所在,却怕是不那么容易查了。”
我一听,顿时浑身都松了下来,软软靠进南宫澈怀里,如同一根一直紧绷的弦,陡然松懈了,便再没半分力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