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笔写下这两个字,我小心将纸条裁了,拈着角儿卷成小棍,还照着原样塞回那细长竹筒,绑上十三鲜红的脚爪。十三它虽留恋那碎点心渣子,但到底也只是急促啄了几口,又用颈子挨了挨我的手背,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后宫与朝堂,一向就是相辅相成,互为缩影。自南宫行登基以来,朝中两派分庭抗礼,势均力敌,此时皇后一死,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柔妃及她的儿子。可照先前粗略的观感来看,她韬光养晦这么久,此番这事若真是她做下的,倒显得太过张扬,与她平日作风不符。不过其中必有一些细节内情是我所不了解的,也不好过早下定论,只等羽山亦的进一步调查了。
这样想着,我用手拨了拨窗台上小鸽子十三吃剩下的点心渣,悄然用纸包了,丢在书案底下装废弃物的大篓中。
月升而沉,又是新的一日。
昨夜看书看到深夜,不知不觉就在锦榻上趴着睡着了,待我撑着酸痛的臂膀坐起身来时,天已大亮。我拍了拍衣服上乱七八糟的褶皱,伸了个懒腰,目光触到被单平整的大床,便干脆又挪了挪,直接扑了上去。
无比舒适柔软的感觉紧紧簇拥着蜷曲了一夜的身子,就在我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南宫澈竟是一夜未归。
不过转念一想,眼下皇后一殁,局势瞬息万变,他应正是忙碌的时候。再者,还要继续追查爹娘的事情……我眼皮渐渐地粘住,十三每日傍晚时分才会过来,我纵是焦急也没甚用处,不妨再睡一会吧……
旋即便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夫人。夫人……您倒是醒醒啊,夫人!”
谁?半夜三更的,这才将将睡着,就来扰我的清梦……我顺手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将头蒙住。翻个身,继续睡。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了,我伸手再要拽被子。却摸了个空。一气之下。只好猛地坐了起来,眼睛却没张开,只一串地问了:“有什么事。快说!”
“夫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值得你这般慌慌张张……”等等,大事?我心里突地一跳,已清醒了大半,连忙睁眼,只见柳管家一脸焦急地立在床头,背后是一地残阳。
我看来是睡迷糊了,竟忘了现在是白天。可看这天色,竟已傍晚了么?
“柳管家,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我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抚。
“政变啦,军队都攻到城下了……也不知道,京城里的护卫军能抵挡几时。公子爷不在家里。老奴就是,就是再被公子爷打断了胳膊也得来叫您啊……”
军临城下。
看来……南宫澈是动手了。
我微笑了笑。柔声劝道:“不必着慌,府里地一应果蔬吃食可还充足?”
柳管家一张脸皱了皱,道:“充足,前日公子爷才亲自列了单子吩咐采买了好些,吃上半月有余想是不成问题。”
我了然地点点头,心中更笃定了南宫澈是有预谋而为之,只是,他不是说要送我出京么,怎么这一会又等不及了?若说皇后一死,机会时不我待,才临时做了决定的话,那他又怎的会提前几日就知道储备粮食,难道,这根本是他一手谋划的?
矛盾重重,疑云重重呐。
“好,这几日便不必出门,将大门关好,围墙底下撒些铁钉,待南宫澈回来,我们再做打算。”我先如是吩咐了,然后问道,“柳管家,你方才说什么被南宫澈打断了胳膊,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老奴一时心慌口不择言,您不必放在心上。”
我眸子一紧,扫他一眼,厉声道:“说!”
柳管家低了低头,嗫嚅道:“夫人可还记得中秋节为宫中选送礼物那次?”
我颔首表示记得。
“那次因着时间仓促,老奴急急地整理了几样宝物,并画好了图样,不是连夜便送给您过目了嘛。公子爷知道后,很是震怒,责令我以后若没他或您的命令不得擅自进这间屋子……”
“然后,作为惩罚,他还打断了你地胳膊?”
“是老奴自己做事欠缺妥当,怪不得公子爷。”
心里微微地紧了一下,有些奇怪的感觉窜过,一闪而逝。
“那现在都好了吧?”
柳管家头低得更低,恭声道:“蒙夫人您赐药,早就好透了。\\\\\\\\\\\\”
“好吧,你可以下去了,对了,晚饭直接给我送到这儿来吧,就不去前厅用了。”
“是。”
看柳管家走得远了,我才赶紧掀开被子跳下床来,趴在地上到处寻找那抹雪白的身影。
“咕咕,咕咕。”这好像是喂鸡地叫法,也不知道对鸽子有没有用。
“十三,十三?”我又叫了两声,屋内一片寂静,搁在小几上地点心还是好好的,一点渣子也没落下来。看日头却是已经快要沉下去了,它怎么还没来?
就在我苦等不着,并开始胡思乱想着它是不是被人抓了做了烤乳鸽之类的时候,如同仙音一般地“扑扑”声,撞入我的耳朵。
“十三!”
我几乎是欢呼着扑向窗台,映着金红色的残阳,平日里骄傲敏捷的白色小鸟颇笨拙地跳了两跳,也没跳上我的手心,似是十分丧气般,用尖喙轻碰了碰我,便直接脑袋一歪,躺倒在了我手边上,两只艳红的爪子朝着天,颤了两颤。我定睛看去,只见两枚比平日的细长竹管至少粗了四五倍的……竹筒,被用红色地丝线紧紧缚在十三的腿上。我瞥了一眼它半耷拉着眼的模样,忍不住边笑着边赶紧将那竹筒解了下来,将它好生抚摸了一会,又用小碟子盛了水和点心放在边上,它才算渐渐有了丝活气。
这边我展开那分成两卷写就的长长书信,羽山亦先是在信头笑我好奇心重,然后便将他近日所得到的情报一一详细写了,只是辛苦十三。再往下看,他语气便陡然严肃起来,我目之所及,也跟着不自觉地便敛了笑意,嘴角也垂了下来。
信中确然是提到了现在外面的情况,只是局势尚不明朗,只说城下是一支藏青色衣着的军队,粗略估计,人数至少有十万之众,其行军作战手法训练有素,配合得当,攻城技巧亦颇为高明,只怕京城失守只是旦夕之事。而宫中,容玉阶地死因,却大大出乎我地意料。既不是疾病,也非遭人陷害,而是由她一手帮持坐上皇位的皇帝赐下,而罪名与爹爹相同,是谋反。是以身后亦废除其一切皇后所享有地追谥礼制,只按废妃之礼,草草葬了。
信尾他还提到,穆贵妃并无异动。
说起来,这穆贵妃我也是有些印象的,先前中秋入宫之时,经过的一片石园,小栗子便告诉我这是陛下赐给穆贵妃的园子,当时对这喜好独特的女子还很是好奇了一番,只是苦于无缘结识,日子久了,这心思也便淡了。可羽山亦此时提起她,又是何用意呢?我凝神往下看去,却着实惊了一惊。
穆贵妃,本名凌犀柔,青羊知府之女,帝为太子时,其位属正四品良媛,极得恩宠。帝甫登基,当日其诞下十二皇子南宫荃,帝龙心大悦,遂破格晋封其为正一品贵妃。只是因其纤柔秀美,待人又极为亲和,遂宫人也常称之为----柔妃。
原来如此。
这倒也算不得什么惊天的秘闻,只怪我迟钝了些,没提早发觉罢了。只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先前看那石园,匠心独具,倒是极英气的,心中便揣测着那穆贵妃就算不是个将门虎女,也该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却不想是这般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儿。
青羊知府之女,青羊知府之女,青羊……我曾预言过那地方的水事,所以对那知府凌大人便也算有些经意不经意地了解,据我所知,其为人是极为老实的,且世代书香门第……
想不出半分头绪,我敲了敲脑袋,所幸闲步走过去逗弄窗台上正吃得欢快的小十三。兴许就只是人家一个与众不同的嗜好呢,嗜好这东西,总是很没道理的,我确也是太过较真了。
我撩了十三的腿一下,它便扑通一声又跌了个爪朝天,我咯咯地笑着,笑声回荡在周围渐暗下来的寂静空间。突然想到,此时在离这不远处的高高城楼上,真的正有人在牺牲么?这感觉还真是不真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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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这个小鸽子十三,其实是某人的一个龙套,她很早的时候非常偶尔地跟我提过一次要客串,可是苦于一直没有角色安排,昨天突然写到这一只,猛然想起,赶紧无耻无良地用上了她的名字,奸笑,我保证,她肯定不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