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死很平静。
一个普通工人,没有救起谁谁家的孩子,没有保护多少国家财产,很平静。唯一掀起的波澜是消防队员在报纸上一次为例开设了一块安全知识专栏。
韩娜暗地里把苏家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苏若离闹起来怎么办?
聚集了家中所有人,千叮万嘱,决不可让苏若离知道此事。正当韩娜高谈扩论,告诫这个警告那个的时。转头,看到一脸默然的从门外走进来的苏若离。韩娜愣住,小心翼翼地问:“你都知道了?”苏若离反问:“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大成死了。”
本以为会有呼天抢地,歇斯底里,然而苏若离的平静甚至令自己吃惊。她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烟吸了一口,便轻轻的把它按自烟灰缸里,整根烟变得扭曲,丑陋。她如呼吸般自然的说:“葬礼要正式。”韩娜连声,好。
苏若离起身,没有鲜明的疼痛,没有过分的伤感,只是脚步又一点沉重,眼睛又一点隐晦的干涩。生命仿佛被放逐彼岸,急需泅渡。
月光从没又打紧的窗帘缝中挤进房间,如一根银丝带,把黑暗突兀的分成两半。周围很安静,书上说:声音低于20分贝的时候,人是很难入睡的。苏若离把此刻的失眠归结到这墓地般的寂静上。
她想起曾住过的房子,楼下又露天大排档,时常在十二点还可以听到楼下男人用浑厚的声音骂骂咧咧的猜拳。她可以想象男人们在夏日光着膀子,露出身上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痕迹,配着劣质的啤酒,用这种喧嚣发泄着对生活的嘲笑。有时候车子经过,车灯打在窗户上,屋里的影子从这头移到另一头,车子的声音淹没在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中,一切嘈杂而和谐。
睡不着的时候会听到男人们说话的内容,从工作到老婆孩子;或是躺在上等待车子经过,看影子的移动,很单纯的快乐。不会又莫名的宴会,不会有似乎很熟络的朋友来借钱。
苏若离刷的一下拉开窗帘,月光哗的一下倾进房间。原来,里的园是那么的寂静。没有惊悚小说中黑暗中罪恶的交易,灭有行为诡异的老园丁,没有贴在窗户上的鬼影。黑暗是纯洁的,只有如此纯洁的空间,才能包容那么多罪恶与肮脏。
她打开窗户,初冬季节,干燥的风卷着丝丝凉意,让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手一不小心打在什么东西上面,冰凉。突然间真实的触碰让她吓了一跳。呼啦关上窗户,隐隐听到砰的一声。不再关心什么,回到边,扭亮台灯,为自己点亮一支烟。
“,睡了吗?”
她没有睡。可她宁可自己是睡着了的。可以安安稳稳的躺下就睡,可以心如止水,可以随遇而安。可是她不能,所以她失眠,在这样静谧的里,心却是动荡不安的。她继续吸着烟,看着一丝丝升起又散去的烟雾,任凭保姆在门外把们敲得砰砰直响。
咣的一声,门被两个保安撞开。惊讶的看着苏若离,她转过头,茫然的看着他们“门,没有锁啊?”
“啊?哦,那个没有关系,您没事吧?”保安看了一眼门锁紧张的问。
她把烟溺灭,算是正襟危坐吧?她问:“怎么了?”
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碎了一个盆而已,然而,却有人喜欢把一个盆的危机扩展到一群恐怖分子那么大。苏若离轻笑一声“没关心,那只盆好像是我不小心推下去的。”结果让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心存埋怨的向苏若离道歉,说着“打扰了”退出房间。
苏若离终还是睡不着,用手轻轻扶过打火机,zippo的限量版。记得就在几个月前,她几乎都会流着口水看这款打火机,把它的照片贴满自己的blog。然而此时,打火机的金属外壳正渐渐冰冷她的心,难以温暖。房间内暖气很足,却还是感到冷,缩在角落里,陷入一片黑暗。楼下传来收拾华鹏碎片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轻轻地,陶瓷的碎片像刀一样划过她的心脏,无能为力的绝望。她只得满脸流质地把自己抱得更紧。
一个人和一个人熟络过,不论怎样的不屑,怎样的烦感甚至是怎样的仇恨,在那人去往彼岸的一瞬间都小时不见,只留下怀念。
他也曾在苏大成致力于修筑长城的时候,一脚踢飞桌子,在他耍酒疯时咬着牙咒骂他早点去死。然而他真的去了,那份不怎么明显却真实存在过的父爱一点点的浮了出来,从生命的每个罅隙中蜂拥而出,汇集成堆,最后竟把过往的一切过错全部掩埋,支露出一份血淋淋的父爱。
不是故意的,不是有心的,不是非要做出来给谁谁看的,不是让谁可怜的,只是泪水就那样自然的涌了出来,无遮无掩的奔流而下。
清晨,睁开眼睛,机械地记起苏大成已经死去。像是电脑显示屏上出现的印刷体,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任何鲜明的感彩,只是很负责的陈述,:“爸爸去世了。”五个字。清清楚楚。光标向回移动,一。二。三。四。五。全部删去,洁白的写字板上,只有光标,孤独的,一闪一闪。
她坐到了镜子前,相貌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外,她的皮肤依旧鲜活。只有鬓角处长出了两根白发,并不是整根都变白,可是那两根,没有光泽的,粗糙的,失去生命的,半白的发丝一之间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使她不安,即使是拔掉了,亦是一团抹不掉的,纠缠在生命里的永恒。而这不安,仅仅是因为两根半白的头发。
她迅速把长发绾成髻,一根钗,暗红的,如干涸的血液。
她是喜欢红的,那种同时象征着死亡与生命的颜,炫目夺人,然而今日,她却不可以那么张扬。她从衣柜中找出一条宽大的,并不合身的黑连衣裙,束上要带,多余的布料打成很多褶子。
她观望镜中人,苍白的面庞,两根熠熠生辉的白发,白皙的脖颈,挂着印有古老图腾,暗黑的十字架,不合身的连衣裙——一切如死神般,和谐,苍白。
随手扯过一条披肩,一袭黑衣,愈显消瘦。她走下楼去,看到了苗格格,她说:“你父亲今天有一项重要的会议,所以,不能参加你舅舅的的葬礼了。”舅舅?她愣住,继而恍然大悟,穆朴凡不会伟大到去参加苏大成的葬礼,更不会伟大到以韩娜前夫的定义来出讣告。
苏若离微笑,光洁的额头上明显牵动的眉毛,拉成细条的忽然间变得有些光彩的眼睛,上扬到刚好的角度的嘴角,苍白的脸上,一片干净的笑容正在痛苦的漫延。
她说:“如果,我妈和穆朴凡离婚,会嫁给他吗,你?”
会嫁给他么?
——你!
苗格格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那是怎样一个孩子?
苍白的脸庞,怪异的笑容,略微沙哑的,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如追命般一直不肯舍弃自己的猎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