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绅一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这个儿又在发什么奇思妙想。当下一个冷颤,想起前些天儿左缠右缠,要自己为她在朝中谋得一半职,还说什么可怜自幼着男装,不知珠钗与罗裳,虽是十年寒窗读,志气却要心中藏。莫名其妙的打油诗念了一首又一首,直把封绅这个当朝丞相听但骨悚然。
他膝下也就这么一一子,儿子封曜辉仍在相国寺,虽然已是蓄起了发,但满嘴阿弥陀佛施主善哉,都不知道几时才能把他掰成正常人,封曜却是一直在身边的。自己那些们一无所出,自然把封曜当心肝宝贝般疼爱,无法无天。
想起儿从小当了男子养,虽说是无奈之举,但她一点儿家的事都不通晓,治国韬论却是读了一本又一本,议起事来也自有一番见解,只因身份所限,考不得科举,否则状元之名,还不手到拇。又是一声叹息,抵不过儿软硬兼施,今日唯有硬着头皮进宫来面圣,本想借靖帝之口,断了儿入仕为的念想,没料到靖帝却是如斯脱线,为了当个清闲皇帝,连三纲五常都抛诸脑后,不单爽快应下,还金口银牙地给儿封了个。
话说那少史之职,虽是府中差事,却是实权在握,算是丞相属,往后若任了司直,那更等同副丞相之位,几乎可以行丞相之事。靖帝这一句下来,还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自己如果坚决反对,坏了儿的事,以这个儿自小说一不二的格和惊人的破坏力,往后她定会制造出更大的麻烦来报复。到时他不单要善后收拾,还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得。现在他只望她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玩过几天就厌。
眼见洛魁马车将近,封曜还是亿辕边,丝毫没有上车的意思。一想到如果儿与洛魁对上,封绅就不一个头有两个大。
幸好封曜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一个转身,轻轻巧巧跃到辕架上,钻进车厢中,不再出来。封绅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和洛魁碰面,转过身就想走。
“封丞相。”声音低沉,有一股摄人的力量。
与想象不符,原以为统领三军的洛太尉应是那种力大无穷,声如洪钟的武夫。
封曜坐在车厢中,悄悄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外面站着的人与自己父亲年龄相仿,鹰眉虎目,不怒自威,左脸一条寸许长的疤,没把他变丑,反而更添英武之气。身形说不上高大魁梧,那身修剪合度的衣裳却把他衬得如苍松般坚毅,令人莫敢逼视。
封曜不一笑,这是人穿活了衣服,还是衣服穿活了人。
“洛太尉。”封绅也当了几十年了,早已修炼成精,心下纵有千般不肯万般不愿,还是转过头来,笑得和蔼可亲,人畜无害。那份变脸如翻书的工夫,连封曜在车厢内看到,也忍不住抖落一地鸡皮。她何曾见过父亲笑得如此肉麻。
洛魁明显地嘴角一抽,那份霸气不觉泄了一道,但他还是马上调整过来:“丞相真是勤政,午时将至,丞相还留在宫中忙碌,真是我朝之福。”
封绅不与之多言,仅是抱了抱拳:“好说好说。”竟是受了下来,反正与这个人同朝为数十载,掐架无数,不必讲什么谦虚,更不必怕什么无耻。
洛魁还待再说,却见一小太监一路小跑而来,是太后所居延福宫内的常值太监张悉。张悉跑到近前,分向洛魁和封绅施礼,然后满脸堆笑地向洛魁道:“洛太尉,太后派小人来请太尉和洛进宫。”
洛魁点了点头:“那就有请张公公带路。”转身向封绅拱了拱手。封绅也回了一礼,登上马车,分道而去。
马车渐渐远去,封曜从窗帘缝中往外望,从洛家马车上,下来一名少,立在洛魁身边,体态轻盈,着月白襦裙,外衬一件笼裙,长发及腰,面朝宫门。她炕清长相。
封绅坐在车内,瞪着封曜,一言不发。封曜只当没看到,拉下腰间佩玉放在手里,细细把玩。
封绅坐了一会忍不住怒了:“你真是胆大妄为。”
封曜抬起眼来,黑眸中闪过一丝嬉笑。“父亲可是不愿孩儿入朝为?”
封绅看着封曜,脸是少见的严肃:“一入门深似海,你个放纵不羁,又是儿之身,这一入场,不知有多少人出来绊你的脚,揪你的小辫子,看你出丑。”顿了下,压低声音又道:“前几年,你收了‘夕月’,你当为父不知道?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还不够你玩?万一被人查出来,给你入一条莫须有的罪名,你是跳进黄河也匣清。从小你想做什么,爹几时有当真阻过?但是这次,你是太任了,居然算计皇上,你当真以为今上是为仁君,就不会杀人?这次他是看你有趣,才不降罪于你,万一哪天心情不好,落你一个目无君上之罪,看你如何脱身。”
封曜依然不作声,但脸渐渐凝重起来。良久,才点头道:“爹的话,孩儿记住了,孩儿定当谨言慎行。请阿爹放心。”漆黑双眸直视封绅,已无先前嬉笑之态。
封绅微微点头,叹了口气:“明日朝堂之上……儿,不学礼,何以立。你可明白?”
“是的,父亲。”
脑中萦回的,却是那名白衣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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