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了心神,复又扬头说道:“太后,恳请今日容朝歌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朝歌定来陪伴太后。”
太后沉吟了一会儿,拒绝了我。“不必,宫中应有尽有,凤丫头若需要何物,哀家吩咐人取来便是,何苦回去呢?或者丫头有何事放心不下?”
“没有。”硬下了心来回答着,可是怎会没有?未跟煦、南宫、司徒,还有那个恨我入骨的凛,对我莫名上心的墨道别,也未跟我的冷情母亲交代一声,甚至我大哥,他现在应该躲在某处静静的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只能烂在心里吧——这一切,都化作对始作俑者夜天锦的恨,我倾尽所能,用一个极为怨毒的眼神望向了痴坐在一旁的他,而他的眼光却落在我手腕上那串玲珑的串珠,完全没有注意投向他的眼神。与此同时,还有一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皓腕处,不动声色。
须臾后,太后复而开口。
“皇帝,哀家有些乏了。丫头,你跟哀家来。”
我有些无力的站了起来,尾随太后来到了慈心宫。太后还真是宅心仁厚,她已吩咐了宫中的女侍给我安排好了住处,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过来,丫头。”太后屏退了一干宫女,独留一个丫头在身边,想来便是太后的心腹了。
我闷闷的走了过去,太后拍了拍身侧的位子,我迟疑了一会,便坐下了。
“紫英,”太后吩咐那宫女道,“端些茶点来。”
紫英躬身而出,走时还不忘对我笑笑。我连忙点头,“有劳姐姐。”
太后拉着我的手,和颜悦色。
“丫头,你知道哀家为何要将你留在宫中?”
“朝歌不知。”
“适才哀家见你从容的样子就喜欢得紧,哀家从未见过你这般淡然的女子。看其他官家女孩子纷纷一副谄媚的样子,哀家很是厌恶。还有你那妹妹,人是漂亮得很,只可惜了……”
“朝歌不知太后何意。”
“你也看到了,皇帝现在心思有些迷离,需要一个才貌兼备的人在身边提点着些,不知你可愿意?”
“太后可是要听朝歌讲实话?”
“那是自然。”
“不瞒太后,朝歌不愿。”
“这是为何?”太后疑惑的看着我,“哀家今日开宴的目的就是为此,聪颖如你,难道你不知?”
“朝歌已猜到这场宴会不简单,故而只是着淡雅之妆,若非九殿下唱了那么一出,朝歌定不会惹起太后注意。而且,朝歌志不在此。”
“那你想要什么?”
“太后,皇上乃九五之尊,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不过朝歌并非怕事之人,只是皇上姬妾甚多,朝歌不与其争,难保她们不找我的麻烦,每日勾心斗角,何来快乐所言?再说,朝歌不愿与人分享情郎,我的良人,心里只能容我一人,纵是红颜知己,也不能分其一半感情。我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太后听着我的话,面色渐沉,“胡闹!丫头,你怎会有如此想法?你也不是那妒忌不容人的妒妇,怎就不允许夫君三妻四妾?你看看我空曌,那个不是妻妾成群?”
“别人我不管,只是我的夫君,不行。”我郑重的看着太后,不禁又想起婆婆为我吟诵的《诗经氓》: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可是,那一世,幽却未能脱也,而我却迟迟未能耽也。这一世,我想要放开自己的心,狠狠的沉迷下去,却怎料,竟要让我沉迷于皇帝的薄情寡义,那我宁愿不要,还是封住自己的心吧。
“你意已决?”
“是。”
“罢了,看来我空曌天子没这福气喽。”
“太后,找个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
“虽不能成为万岁的枕边人,朝歌却能成为万岁的案前人,只是不知我空曌可有此先例?”
“案前人?”太后有些奇怪的看着我。
“是。朝歌可以做万岁身边的女侍,但又不同于其他的女侍,因为要参与些政治,所以朝歌不敢妄言。”
“御前女侍?”太后点点头,“丫头还真是冰雪聪明,准了,明儿哀家就跟皇帝说。虽之前空曌没有次先例,但是这次哀家就开这个先例,不过希望丫头能好好匡扶皇帝,我空曌的基业,不能毁在哀家手中,丫头,你明白吗?”
“朝歌明白。”
翌日,太后遣人将此事报与皇帝,皇帝沉吟片刻,竟也没说什么。朝堂上,当皇上将此事说与众大臣时,引来一片哗然之声。
“万岁,万万不可啊。祖宗之法不可废,我朝历来没有这等职务啊。”左相纪连璋第一个急急的反对。
“左相此言差矣,法度是由人制定的,难道当今圣上没有权利开新法度吗?”凤展天,我的父亲得意的反驳。
至此朝中已然分成两派,互不相让。
皇上沉声问道,“好了!墨翎何在?”
一男子从人群中站定,“臣在。”
“你认为呢?”
“臣以为,凤小姐命格高贵,可以担当此任,此乃天意。不过,圣上应顺其自然,不要逼迫您自己和凤小姐才好。”
“既然司天监的墨大人也如此说,那么你们还有何意见?”
“万岁圣明。”群臣下跪,无论心甘,还是情愿。
“拟旨:‘凤氏朝歌,贤良德惠,品貌端庄,敕封御前一级女侍,准其上殿听差,准其随意出宫体察民情,准其有密奏之权。钦此’。”
于是,我便成了这空曌有史以来,第一位御前女侍。
整日伴于皇帝身边,揣摩其心思,奉茶传膳。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敛住自己的心性,看起来还如以往那般淡然,然而我却知道,有些什么东西,在渐渐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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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给朕端些茶点来吧。看了这么久,还真有些饿了。”皇帝总会在忙完公事之后到太后这里坐坐,美其名曰给太后请安,可是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目的,没那么纯洁。
“是,奴婢这就去。”
“顺喜,你也跟着去吧。”皇上吩咐着他身边的公公。
“是,奴才遵命。姑娘,走吧。”
皇上在我的卧榻上和衣假寐,见他如此不避讳,我也无奈,微摇了摇头,只要我自己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姑娘,有些话奴才不知当说不当说。”
“顺喜公公有话直说,奴婢听着便是。”
“姑娘,万岁爷成日的往慈心宫跑,难道姑娘不知万岁的心意吗?”
“莫要折杀奴婢啊,”我轻笑,“朝歌志不在此,万岁爷错爱。”
“哎,姑娘也要为自己个儿打算打算啊。”
“车道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何必去用那没有影儿的事愁自己呢?”
不再理会,径直端了茶点往慈心宫方向走去。转过回廊,却发现有人立在那里,默不出声。我被唬了一跳,顺喜仔细看了半天,忙的打千作揖:“奴才给墨大人请安。”
墨大人?我疑惑的看着那个背影。那人转身过来,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顺公公起吧。我想找凤姑娘了解点事情,不知可否方便?”
“啊,墨大人请便。不过皇上在慈心宫候着呢,大人快些。”他复又转向我,“万岁爷的茶点奴才先帮姑娘拿去吧。”
我点点头,“有劳。”
顺喜接过托盘,一溜小跑,不一会子便没影了。
我慢慢向前走去,语调平和道:“不知墨大人有何吩咐?”
“我只想问你,你手上的东西从何而来?”
我一愣,随即目光下移,扬起手臂,“是这个吗?”
“嗯。”
“前段时间九殿下寻来送给我的。”
“可否给我看看?”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些无奈,“不知怎么,就是拿不下来,而且越往下拽它好像越紧。”
“这样啊。”墨翎若有所思,“知道了,叨扰。”说罢,他便将我晾在一旁,头也不回的走了。急急赶回慈心宫,皇帝依旧在,肆意翻看着我桌上的东西,我强压心中的不悦,轻轻回禀:“奴婢回来了。”
“恩,奉茶吧。”我一怔,转头看了看顺喜,他亦无奈的苦笑。我又向小几上望去,不禁有些无力的翻了翻眼睛——茶点丝毫未动,敢情又是在等我。总是这样将我逼至一个尴尬的角落。
我倒了茶,呈了上去。皇帝直直的盯着我,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我的手背轻轻划摸着,我心里一阵恶心,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将茶放在桌上,有些冷淡的说道:“皇上慢用。奴婢去陪太后说话,皇上自便。”
“你!”皇帝脸色不善,“真是仗着朕喜欢你,愈加放肆了。”
“奴婢不敢。”
“不敢?”他冷笑,“你莫要跟朕装傻,当初……”
“皇上,奴婢说过多次了,朝歌不喜这宫中的华美,它不适合奴婢。枉皇上错爱了。”
“罢罢罢,你去吧。”
我心里一阵冷笑,好个空曌皇帝,只是这般周旋于女人之间,竟也能将这天下坐稳,真真枉费了太后一番苦心!我甩门而出,无意识的四下徘徊。进宫有些时日了,不知外面一切可好?真想出去看看啊。
“哎。”我轻叹了一口气,却不知只一口气叹的,引来了更大的麻烦。